第22節
賀景瑞搖頭,“我半月后便回來了,到時……”到時去請圣上下旨,賜婚。蘇霽華是李家的寡婦,賀景瑞知曉李家的為人,除非硬來,不然他們定是不會放人的。 他昨日去宮中,為的就是賜婚一事,但圣上卻拿安平王叛亂一事做交易,許他一言,只要平了安平王的叛亂,便允他任何事。 賀景瑞無奈,只得應了這事,但又生恐蘇霽華不安心,便用去姑蘇辦事的由頭誆她。 “天祿留在這里照料你。” “我不要。”蘇霽華的聲音又哽咽了幾分,她埋著小腦袋,眼淚珠子“噼里啪啦”的開始往下落,“我只要你。” 軟軟綿綿四個字,卻比任何語言都戳人心尖。賀景瑞身體一僵,良久說不出話來。 “三叔……”小姑娘哭紅了臉,依賴的扯著他的寬袖,緊的指尖泛白,就似攥著最后浮木,而他便是那個要將這塊浮木硬生生取走的惡人。 賀景瑞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十惡不赦,可是打仗這事不是兒戲,他依不得她。想罷,賀景瑞拂開蘇霽華的手,柔聲道:“我半月后便回來了。” 蘇霽華盯著賀景瑞看,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淚光閃閃的尤其可憐。 賀景瑞心尖一顫,不敢再對視,用指腹替人擦了擦粉腮上掛著的淚珠子,在觸及到那冰冷的肌膚時趕緊道:“回去歇息吧。” 蘇霽華悶著小腦袋,轉身回了榻上,然后用錦被將自己裹緊,不露一點縫隙。 看到蘇霽華的模樣,賀景瑞不知為何,略微有些心虛的撫了撫鼻尖。這莫不是……在與他鬧脾氣了? * 翌日,天色清朗,賀景瑞輕裝出行,只帶幾會武奴仆和一輛青綢馬車。 馬車停在院前,棕黑色的大馬被牽著韁繩,后蹄輕動。賀景瑞立于正屋二樓風窗處,往隔院那扇朱窗瞧過去。 朱窗緊閉,并不見人。 賀景瑞是知道的,那扇朱窗,即便是再冷的天都會留一絲縫,那小姑娘會偷著從那縫里頭瞧他,托著白嫩下顎,攏著寬袖,仰起小細脖子,露出一張姣好面容。 未像平日里一般瞧見人,賀景瑞一早起身做什么事都覺得不舒服,就連早食都沒用幾口,惹得賀天祿頻頻張望。 走出正屋,賀景瑞穿過內院甬道至二門,略站片刻后卻又忍不住的往那墻頭看。 墻頭處不知何時竟冒出一枝嬌美紅杏來,風流艷媚,卻又怯弱柔嫩,一如那人般,霸道的扯開了他空寂的內院。 賀景瑞低嘆一聲,踩著石塊翻墻而過至隔院朱窗處。 時辰尚早,天剛蒙亮。賀景瑞站在朱窗前,猶豫片刻后抬手輕叩。 屋內傳來輕巧的腳步聲,停至朱窗前,卻也不開窗欞,只干站在那處。賀景瑞是習武之人,他自然知曉那小姑娘是過來了,卻就是不給他開窗。原真是在與他鬧脾氣了。 低嘆一聲,賀景瑞妥協了。 “給你半柱香的時辰,收拾好便出來吧。”雖說是去平定叛亂,但說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畢竟那安平王不過就是跳梁小丑罷了。 “吱呀”一聲,朱窗被打開,露出一顆小腦袋,素顏粉腮,滿臉喜色。 賀景瑞禁不住的也勾唇笑了笑,正欲說話,便見面前朱窗大開,那背著包袱的小姑娘穿戴整齊,站在那里吭哧吭哧的開始爬窗。 蘇霽華穿了一件收腰窄袖的襖裙,著鹿皮小靴,梳男子髻,乍看之下有些怪異,但擋不住人美,竟意外的透出幾分異樣的風情美感來。 換下了平日里的大袖,蘇霽華動作間方便不少。賀景瑞垂眸,瞧見那絲絳收腰處,再不經意往上一瞥,瞬時紅了耳尖。 未察覺到賀景瑞的變化,蘇霽華還在喘著氣,胸前上下起伏。她邁著小細腿往下一蹦,然后跳到賀景瑞面前仰頭,聲音歡快道:“三叔,我收拾好了,咱們走吧。” “若是李府來尋人,”賀景瑞輕咳一聲道:“你……” “我已經安排好了,梓枬會守著我的。”理由便是前幾日李錦鴻擅闖她閨房,將她給嚇病了,見不得旁人,要好好靜養。 賀景瑞頷首,抬步往前去。 蘇霽華顛顛的跟在后頭,小心翼翼的扯住賀景瑞寬袖。 終于如愿以償的坐上了賀景瑞的馬車,蘇霽華摟著懷里的小包袱樂壞了。她撩開馬車簾子看了看,突然對上一張臉。 “你,你嚇死我了。”蘇霽華朝著賀天祿瞪眼。 賀天祿拎著手里的鷹,眸色定定的盯著她瞧,似有怨念。 蘇霽華一仰頭,得意的翹起了小下巴。 “天祿,你也跟著吧。”賀景瑞撩開馬車簾子進車廂,朝著賀天祿道。本來賀天祿是被他留在這里照料蘇霽華的,現下小姑娘跟著去了,也不好留他一人,而且此次之事對天祿也是一次歷練。 賀天祿眸色一動,趕緊飛身入正屋去取了早就收拾好的包袱一道鉆進了馬車廂。 蘇霽華:…… 作者有話要說: 華姐兒:嘻嘻嘻,二人世界 賀天祿:盯(個_個) 第22章 安平, 地處偏僻,土地貧瘠,安平王的祖父乃先帝之十八子,安平王承襲爵位,居于安平一隅已數年,一直與大明皇帝相安無事,卻不知為何今次竟意欲起兵謀反。 蘇霽華不懂這等國家大事, 她只知賀景瑞今次未去姑蘇,而是去的安平, 所以那日里在朱窗前說的話都是誆她的。 氣鼓鼓的灌了一碗茶, 蘇霽華偏頭瞧向賀景瑞。那人靠在馬車壁上,正在閉目養神, 如玉面容之上眉目平靜,神色清冷。 “啁啁……”鷹鉆在蘇霽華和賀景瑞腳下, 叼著塊奶糕胡亂轉悠, 似乎在尋地兒用食。 天色已晚,他們還在走山路,今日怕是尋不到客棧了。 青綢馬車緩緩停下, 趕車的車夫名喚沙一鵬, 是賀景瑞手下一名猛將。 “爺,前面有一獵戶,咱們去借宿一宿吧?” 賀景瑞緩慢睜開眼眸,神色清明。“嗯。” 青綢馬車繼續走動,蘇霽華坐的腰酸背痛的不得勁, 把自個兒的小包袱墊在腰下半躺了下來,卻是不想馬車陡然一陣顛簸,她的腦袋正巧擱在馬車壁旁邊,被撞得“咚咚”直響,就像是在敲小鑼鼓似得。 旁邊傳來一陣隱笑聲,賀景瑞伸手覆上馬車壁,蘇霽華再撞上去時就會撞到賀景瑞的掌心。 那掌心溫熱卻帶著薄繭,貼在肌膚之上透出幾分粗糙的摩擦感。蘇霽華撞了幾下,感覺臊的慌,趕緊憋紅著一張臉起身,端端正正的跪坐在那里捂住額角輕揉。 真是太丟臉了。 “別動。”拿下蘇霽華覆在額角處的手,賀景瑞從寬袖內取出一青瓷小瓶,從里頭倒出些深黑色的細油,然后用掌心搓揉開,替蘇霽華揉到額角上。 蘇霽華乖巧坐在那里,眼睫輕顫,感覺額角被揉的溫溫熱熱的有些辣。 “咔噠”一聲,馬車輪磕在石塊上,蘇霽華身子前傾,直接就撞進了賀景瑞懷里。 賀景瑞是個武將,日日練武,肌rou雖不明顯,但卻緊實的很,蘇霽華額角上抹著的油蹭到那人干凈的衣襟上,登時就多了一塊烏漆墨黑的臟漬,而她自個兒也撞得頗疼。 身穿青白襖裙的小姑娘梳著小髻跌在懷里,軟綿綿一團,一攏臂便能收進懷里。 賀景瑞眸色輕動,覆上蘇霽華的后腦勺,然后把人擺正。 “爺,到了。那獵戶說可借宿。”馬車外傳來沙一鵬粗嘎的聲音。 賀景瑞頷首,抽出一長布條覆在雙眸之上系緊。 看到賀景瑞的動作,蘇霽華奇怪道:“三叔,你這是在做什么?” “獵戶家多是獵物,只要有獵物便難免見血。” “哦。”蘇霽華點頭,然后歪了歪小腦袋,覺得自己似乎是忘記了什么事。 “二舅舅,可以下馬車了。”賀天祿的聲音緊接著傳來,伴隨鷹的“啁”叫聲,在寂寥空曠的野外十分醒目駭人。 蘇霽華不自覺的往賀景瑞的方向貼了貼,耳畔處回旋著孤狼的哀嚎聲,穿透密林直抵心尖,聽得人心顫顫。 感覺到身旁貼上來的溫香軟玉,賀景瑞掩在白布條之下的雙眸輕動,他抬袖虛攬住人腰肢,將人往馬車下帶。 雖系上了布條,但賀景瑞卻依舊行動自如。 獵戶家不大,角落處養些雞鴨,用籬笆圍出一大片院子,有幾間茅草小屋,看上去有些破舊,一屋子里頭只夫妻二人。 賀景瑞一行人共有五人,除了賀景瑞,蘇霽華和賀天祿外,還有兩名隨將,便是方才去借宿的沙一鵬和桑振清。 沙一鵬體型龐大,穿著灰布短衫,走動時像座移動小山,面相也兇,倒三眼,鷹鉤鼻,一看便不是好惹的。桑振清聽說以前是賀景瑞軍中軍醫,身形偏瘦,站在那處頗有些仙風道骨之意。 五人一進院,便將那原本不大的小院給塞滿了。 獵戶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獵戶妻更健談些,瞧見這樣一群衣冠整潔,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人家的馬車隊,更顯出幾分殷勤。 桑振清拿了銀子遞給獵戶妻,面容比五大三粗的沙一鵬更為和善些,說話也更懂禮。“今日天晚,誤入山林,還望收留一夜。” 獵戶妻哪里見過這么多銀子,當時就瞪圓了一雙眼,趕緊接過以后塞進繡著補丁的寬袖內,然后又覺得不安全,轉身塞給獵戶去放好。 “進來吧進來吧,地方破舊,還望貴人們莫見怪。”獵戶妻看上去三十出頭的年紀,但因為干慣了粗活,風吹雨淋的,所以難免比實際年齡看上去更老些。 “慢些走。”蘇霽華抬手挽住賀景瑞的胳膊,柔聲提醒道:“前頭有水潭。” 院子里頭坑坑洼洼的不僅是臟污水潭遍地,還有那雞鴨隨地拉出來的東西也都沒收拾,幸好是冬日,若是夏日那還不被熏一臉。 獵戶妻已習以為常,他們這處的人家都是這樣放管雞鴨的,院子地形也大多一致,坑洼污水遍地,所以并未聽出蘇霽華的言外之意,但蘇霽華的這句話卻讓獵戶妻有膽子細打量了一番賀景瑞。 賀景瑞穿著上好的襖袍,姿貌俊美,漆發玉顏,舉手投足間皆帶著一股清冷的氣勢,不看便知不是尋常人。只雙眸上覆著一層白紗,遮住了眉眼。 獵戶妻的臉上顯出一抹明顯可惜神色,卻并未多說什么。好好一個貴公子,竟是個瞎子,連那么好看的妻子都瞧不見,可惜,真是可惜。 白布條細薄,賀景瑞其實是能瞧見一些影子的,也能聽音辨位。但身旁的小姑娘聲聲軟軟的為他擔憂,讓他不自禁的將到嘴的話給咽了回去。 見賀景瑞面無表情的板著一張臉,蘇霽華滿以為是他不愿意自個兒隨意碰他,登時便臊了一臉,趕緊想將胳膊抽開,卻是被那人攥住了手。 賀景瑞的手修長白皙,指骨分明,在暈黃的油燈下似白玉精雕細琢出來的一般好看。除卻醉酒那次,蘇霽華還是頭一次與賀景瑞如此親密,她紅著臉低頭,小心翼翼的勾住賀景瑞的指尖。 滿以為自個兒的小動作不會被發現,卻是不知身旁那人已勾起了唇角。 山間陰冷,蘇霽華雖只在外頭站了一會子,但渾身已經冷的打顫,賀景瑞拉著她的手往獵戶家走去,走了半步后突然開口道:“前頭該如何走?” 蘇霽華回神,趕緊領著人跟在獵戶妻后頭去。 寬袖的擺袖搭在兩人相觸的小臂上,遮住那雙緊搭在一處的手。 賀景瑞的掌心很燙,裹著蘇霽華軟綿綿一團的微涼小手,不一會子就將人給捂暖和了。 這一牽,直到兩人坐到木桌旁才堪堪松開。蘇霽華低著小腦袋坐在鋪著軟墊的小木墩上,指尖輕動,肌膚上酥麻麻的似乎還能感覺到那熟悉的溫熱觸感。 “夫人可真講究,這來外頭還帶著墊子呢。”獵戶妻給眾人上茶,低頭看到蘇霽華墊在小木墩上的軟墊,眼神發亮。 活了一輩子,哪里見過這等好料,獵戶妻臉上的驚嘆怎么都掩飾不住。 一行五人,除了蘇霽華外都是大男人,做事自然不能細致入微。這軟墊還是賀景瑞吩咐賀天祿前幾日在城里頭買的。而且不僅買了軟墊,還買了許多女子用物,將不大的青綢馬車占了一半,惹得賀天祿只能去外頭跟沙一鵬坐著一起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