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程未左手牽著宴旸,右手拎著一大包花花綠綠的寵物用品,臨近出門,他不忘提醒女朋友拉緊拉鏈,隨即用胳膊掀開厚厚的擋風簾。 周遭的熱氣被寒風凝結,宴旸把嘴巴埋進高領毛衣,板鞋在地面踩出輕微的沙沙聲。涼絲絲的絨水跳在手背,她仰起頭,在被屋檐遮住一半的陰夜下,能看見細小的雪粒被led牌照成迷幻的梅子粉。 宴旸的左手被人抓進溫熱的口袋,即使空間狹小,也要費盡的十指扣住。 真好,初戀和初雪被她在同一天撞見了。 也許世事沒有百分百的圓滿,在貼滿小廣告的路燈下,他們沒有發現貓咪的痕跡。未來三天都會飄雪,程未只好把貓糧拆開小口,放在塞好棉毛巾的木質貓窩。 他穿著無帽大衣,在布置這一切的同時,雪把頭發染成一層淺薄的霜。宴旸想伸手幫他撥開,卻又沒有理由的舍不得。 在她望而出神的時候,程未從口袋掏出一排創可貼,彎下放進她的背包里:“把它貼在磨破腳的地方,如果有出血,我再給你送云南白藥。” 看宴旸有些疑惑,他解釋:“我都看見了,你在電梯里被踩了好幾腳。” 她愣了愣,隨口反問:“你站的這么遠,怎么還能看見我...” 程未摸著挺拔的鼻子,羞赧地笑出聲:“玻璃不僅能看見窗外,鏡面反光也能折射身外的世界。宴旸,我看貓是真的,不知不覺地看你也是真的。” 曾有無數人念過她的名字,種種復雜情境、喜悲憂苦皆有。時過境遷,全不抵他站在紛紛揚揚的雪下,輕輕喚著好。 此時的溫潤美好,更讓她好奇程未擺臭臉的原因。宴旸忍不住問出聲,他睨她一眼,又極不自然的、飛快的轉回頭。 她沖他的背影喊:“喂。” 假裝聽不見,程未悶著腦袋越走越歡。 “你走錯了。”見程未頓住腳步,宴旸默默指著反方向,“學校在那邊。” 過了十點,臨街的商店多半扣著門鎖,只有一家面包店還在做打烊前的清掃。擺在門外的藤椅還未收回,安放新品的四方櫥窗,還殘著黃油和牛奶的清香。 室內的燈光很亮,連路過的行人都能感到朦朧的暖意,程未躊躇片刻說:“我...” 宴旸饒有耐心地等他說出合理的解釋。 試圖體面些,程未把一口氣提了幾次,仍逃不過言談間的沮喪:“你是不是在接他的電話。” “誰?”她下意識地說出口,隨即恍然大悟,“你怎么會知道他。” 程未毫不猶豫的出賣隊友:“劉碧。” 這件事,宿舍里的人不過一知半解,只有劉小昭知道全須全尾的真相。 任何藏在心底的秘密,在她說‘你要幫我保密’的那刻,就已經是躺在沙灘曬日光浴的比基尼女,隨時都有被海風刮過的危險。 她隱約明白,那些結伴上廁所就能推心置腹的歲月,早已翻了篇章。 心里糾結成一團亂麻,宴旸微蹙著眉,試圖把打成死結的疙瘩慢慢解開:“電話是他撥來的,但我們僅僅打了三分鐘的電話,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彼此沉默。程未,你是我的初戀,又何必計較這件未成形的小事?” “我計較的不是你們通了多長時間的電話。”他頓住腳步,融雪把睫毛淋得濕濕嗒嗒,呼吸比冬風還要綿長,“而是你,喜歡他。” 早在幾天前劉碧便帶來最新消息——宴旸在他生日的前一天,對姓梁的表了白。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偉大。那天,宴旸在電話里哭了很久,他買了最近的汽車票、訂了她喜歡吃的蛋糕,餓著肚子風塵仆仆趕到省城,安慰的不過是剛被別人傷了心的她。 宴旸傷過的原因也簡單的讓人發妒。 不過就是梁斯樓。 表白的結局不言而喻,程未卻沒有零星半點的竊喜。他站在陽臺窗口,不知不覺點了兩盒香煙,隨風吹走的是難言的挫敗和沮喪。 原來,她曾深深、深深的喜歡一個人,念念不忘,長達數年,歷經四季的風聲吹過青春的肩膀。 果然,喜歡與喜歡是會拿出來曬曬太陽比較,他自知底氣不足,卻仍要掏出真心比試。得到的結果,卻連他自己都難以偏頗。 宴旸一時慌了神,她攥住背包的帶子,盯著他淡淡的表情:“我認為,在荷爾蒙作祟的中學時代,喜歡上某個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更何況,你原來還交往過女朋友。” “那時我不過初二初三,根本不懂什么感情,同學起起哄就是水到渠成。” 程未接著說,“分手的時候我確實哭過一次,倒不是因為舍不得她,而是因為短時間被綠,害怕別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他篤定地說,眉眼比雪還要溫柔,:“宴旸,我對你的喜歡勝過對山河日黛、煙酒糖茶,以及世界上除你之外的所有人。” 宴旸存著女生都會有的小小私心,期盼會有一個這樣的人,把感情的平衡板,朝她微微傾斜幾個角度。 這樣的人,即使花光她半生的運氣,也許也遇不上更好的了。 頓時不知道從何答起,宴旸只知道親掉他額間的雪花,把腦袋埋在白棉織毛衣下guntang的胸膛。 “那請你不要逃的那么遠,永遠只站在我身邊。” 第30章 30 腳下是尚且干凈的雪泥, 等他們踩著腳印走到宿舍, 程未的羊呢大衣被融水浸成深色的痕跡。 這種料子嬌氣到不行, 宴旸用紙巾幫他蘸了蘸, 皺成一團的羊毛仍在丑不拉幾的滴水。時間逼近十一點, 礙于宿管阿姨拎著鎖具陰陽怪氣地催促, 她把圍巾解下來, 繞在程未濕漉漉的腦袋上。 頭頂是掛著銀裝的槐樹, 程未扯了扯這條粉紅色的圍巾,笑得格外無奈:“我又不是女人,吹吹風用不著戴頭巾。” 她眨一下眼睛, 很滿意他的新造型:“但你是我男人啊,你要是生病了我還要照顧你, 麻煩都麻煩死了。” ‘男人’二字讓程未暫時忽略刺耳的‘麻煩’, 他乖乖把頭巾在下巴系個粉粉的蝴蝶結,轉過臉問她:“明天我騎電瓶車帶你去上課吧。” “行。”宴旸鉆進被關上一半的金屬門, 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程未站在臺階下, 伸著腦袋,把手臂揮地像旋轉羅盤。 總有人站在原地, 讓你的回眸不再錯付孤燈照霜影,只此一瞥,就忘卻人間數度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