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她看看地上的猰貐,捧著綠葉走到它的身旁。 猰貐已經奄奄一息,雙眸已經都睜不開了。 阿鏡低頭看著那片枯黃的葉片,眼前突然又出現天神猰貐坐在綠蔭之中,愜意吹風的場景。 淚突然從眼中涌出,打在了葉片之上。 忽然,猶如春日甘霖降落大地一樣,那原本枯萎的葉片,突然重獲生機似的,綠意在葉片上涌動,很快,竟又恢復成原先的翠綠無瑕。 阿鏡怔然看著,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舉手將綠葉重新掛回了猰貐的頸下。 正在掙扎著的猰貐,垂眸看了一眼頸間的綠葉。 眼中的赤紅迅速地消退。 猰貐的眼神,很快地又變成了阿鏡在猰貐心境之中所見的……那種清澈無邪,愜意自在。 猰貐舒心似的嘆了聲,緩緩地合上了雙眼。 猰貐雖然墜入妖道,那一片綠葉,卻仍凝結著昔日身為天神時候的一點時光。 對猰貐而言,那時候……才是他的永恒,也是他的歸宿。 此后,阿鏡同靈崆又在猰貐藏身之地,找到了那兩個被妖獸劫走的嬰兒。嬰兒無恙,甚至連受驚的樣子都沒有,見了他們,便咯咯地笑。 后來阿鏡又發現,被猰貐所殺的那些人,生日分別有二月二十五日,三月二十三,五月十九,七月十四,九月九日,十月七日等。 這些日子,原本統統是二十八宿的危月燕守護之日。 而“危”,正是當初謀殺猰貐的主謀。 一行人雖然取勝,卻毫無任何勝利的快意,默默無聲地回到北安州。 還未進府衙,靈崆嗅了嗅,驚喜參半地叫道:“國師!” 其實無須靈崆提醒。 阿鏡已經看見立在府衙門口臺階上的那道靜默身影。 ☆、第47章 國師之心 北冥君垂袖立在府衙門口, 靜靜地看著阿鏡,長發無風微動。 靈崆先高高興興地跑了過去, 仰頭道:“國師,你不在皇都里坐鎮, 怎么突然跑了來?沒你在皇都看著,鳳明太子如何是好?” 北冥君垂眸道:“不礙事, 我來之前已經把藺渺傳回了皇都, 有他照看應該無恙。” 靈崆道:“你是因為擔心鏡兒丫頭來的?還是為了別的?” 北冥君微微一笑, 并不回答。 這會兒阿鏡跟沈遙夜已經到了跟前兒,沈遙夜因為水瀅受傷極重,性命難保, 并沒有往日一見北冥君就要斗雞的精神, 只懨懨地看了他一眼, 邁步要往里頭去。 北冥君卻突然說道:“靈犀的元身受傷了?” 沈遙夜腳步一停,那小蛇給他包扎起來, 小心地放在口袋里,北冥君卻怎么知道? 北冥君看出沈遙夜的疑惑,便道:“你進去吧, 靈犀來了。畢竟是她的元身,不必擔心。” 沈遙夜雙眸驀地睜大:“真的……能救活么?” 北冥君淡淡道:“靈犀不會霸占水瀅的身體,只要兩人的魂魄換回來,不管如何, 水瀅是沒有性命之憂的。” 沈遙夜聞聽, 也顧不得再想別的了, 匆匆道:“多謝。”拔腿往府里跑了進去。 靈崆在旁聽了個正著,見狀嘆道:“這臭蛇也是自作自受,如今見了自己的元身破損成這個樣子,還不知道什么樣兒呢,吾進去看看熱鬧。”縱身一躍,也跳進門檻,追著沈遙夜去了。 剩下阿鏡同北冥君對視一眼,便先吩咐身后的士兵們將救回來的小孩子送給知府,讓知府好生送回各自家中。 士兵們領命而去后,阿鏡才訕訕地說道:“國師,你來了。” 北冥君道:“是啊,我來了。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 阿鏡忙道:“不是!” 北冥君問道:“那么,就是你想看見我了?” 阿鏡不回答,北冥君笑笑:“如果你想著我,為什么又要從皇都逃走?” 阿鏡低下頭去:“你不懂。” “我不懂,你可以跟我說。你不說,我怎么會懂。” 阿鏡看著他幽沉的雙眼,一陣心酸且痛,終于說道:“我喜歡的人……跟你長得一模一樣,那人卻不喜歡我。如果我跟你在一起,對你來說也并不公平。” 北冥君聽了這句話,邁步下了臺階,他走到阿鏡身旁:“什么叫做公平?” 阿鏡一愣。 北冥君道:“現在我的眼中,心里全都是你,你卻跟我說什么公平。可知我要的從來都不是公平,我只要你,如此而已。” *** 靈崆從府衙里頭著急忙慌地跑出來,遠遠地叫道:“國師快來,那蠢蛇支撐不住了!” 北冥君聞言,這才轉身往內走去,阿鏡也忙跟上。 兩人進了府衙堂下,一眼先看見水瀅——是真正的人身的水瀅坐在椅子上,水瀅臉色蒼白,仍在昏迷不醒。 而在地上,是沈遙夜跟靈犀小蛇,沈遙夜正試圖催動真氣,給靈犀度命。 原先靈犀的本體被猰貐一爪揮過,幾乎將半邊身子截斷,是沈遙夜勉強用布包扎起來。 先前沈遙夜帶著水瀅入內,跟靈犀照面,靈犀一看自己的元身變成這個模樣,當即二話不說,立刻施法跟水瀅調換了過來。 此刻一人一蛇才換了魂魄,水瀅原先因為受那斷體之痛,已陷入昏迷,又因回到元身,更加不適,只勉強睜開眼睛看了看,便又暈厥。 而靈犀更慘,她自然頗為愛護自己的元身,知道若不趕緊想法救治,只怕就真的一命嗚呼了,所以不顧風險,立刻回魂。 可這蛇身傷的實在太重,靈犀硬生生地融入體中,那撕裂的痛就也一分分地增加,幾乎才回到本體就直接暈死過去。 靈犀拼著最后一絲力氣,迅速地吐納自己的元丹,利用元丹上凝聚的真力要修復自己的身體。 只是這一來傷的著實厲害,二來,又不是尋常之傷,是被妖獸所傷,連仙丹靈藥都無濟于事,要修復又談何容易。 靈犀痛苦難當,勉強吐納了片刻,整個蛇已經疼得顫抖不已,漸漸地也有氣無力,無法支撐。 沈遙夜只得先撇下水瀅,搶過來,用自己的真力替她續命。 可惜沈遙夜昨晚上跟猰貐大戰,后來回來的路上又也不間斷地屢屢給蛇身輸送真力,此刻早已經是強弩之末,救援不了。 靈崆在門口見勢不妙,立刻飛出去報信。 北冥君掠進堂下,此刻靈犀已經奄奄一息,歪著舌頭,信子有氣無力地翻在外頭。 依稀看見北冥君進來,靈犀還硬撐著,喃喃道:“我若死了,把、把內丹給、給殿下……蛇身……也不要浪費……” 沈遙夜本來見救她不了,正臉色慘白,雙眼通紅,心里大不是滋味,猛然聽見這句,卻轉悲為氣:“只顧惦記著那什么太子,若不是為了他,又怎么會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靈犀道:“值得的。” 沈遙夜怒道:“值什么?” 靈犀咧嘴,仿佛要笑,卻實在笑不出來。 趁著兩人口角的當兒,北冥君垂頭細看,縱然他有通天之能,但蛇身幾乎斷開,方才靈犀強行入體,以她那樣強悍的元神居然都撐不住……只怕回天乏術。 正在此刻,阿鏡走到跟前,方才她進來的時候,恰聽見靈犀跟沈遙夜的對話。 阿鏡抬手在北冥君的肩頭輕輕地拍了拍:“還記得玉華洲的事嗎?” 北冥君抬頭:“難道你想……但是……” 玉華洲蘇知府的小姐跟藍表哥雙雙殉情,是阿鏡用情花之能將兩人從鬼門關生生拉了回來。 但是……靈犀是一條蛇。 而且,她還是單戀。 迎著北冥君遲疑的目光,阿鏡輕聲道:“情根不滅,并不非得是兩情相悅的。” 北冥君微睜雙眸,阿鏡看他一眼,心中無聲一嘆。 這世間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有靈犀兩情相悅。 多的是陰差陽錯悲歡離合。 北冥君定了定神:“我能做什么,你說。” 阿鏡正有此意:“靈犀畢竟是妖,我的力量不足,得國師大人助我。” 靈犀正在半生半死地掙命,聽兩人商議,似乎還有辦法,便懷一絲希望,睜著眼睛看。 沈遙夜見狀,知道自己幫不上,便后退一步。 阿鏡在靈犀身旁盤膝坐了,望著面前的靈犀,卻見蛇身之中,果然有一株小小地情花飄搖,生機十分蓬勃。 之前靈犀的體內是水瀅,水瀅的情意跟靈犀的當然南轅北轍,所以阿鏡無法用這種法子。 必須要元神跟心意合一才好動手,幸而北冥君帶了靈犀及時地來到。 阿鏡深深呼吸,抬手在靈犀的身上輕輕撫過。 那情花似乎感應到情天之主的氣息,陡然搖擺起來,顯得很是快活。 這不過是單戀的情花,也許注定永遠都得不到回應的,卻仍是如此的自在歡喜。 阿鏡垂眸看著,不禁瞥一眼旁邊的北冥君。 她深吸一口氣,專注凝神。 掌心所至,淡淡地金光在手掌跟靈犀的本體之間彌漫,因蛇身極小,情花原本也小的很,可是金光蔓延之中,情花突然迅速地開始盛大。 靈犀本來半昏半死,突然得到情花之力,不知為何竟痛楚減退了大半,整條蛇清醒許多。 靈犀慢慢地抬起頭來,不可置信。 北冥君在旁道:“還不快些運功?” 靈犀被一言點醒,忙也定神吐納,不住地消化那內丹之力。 阿鏡以情天之力引著那情花,不到一刻鐘,精神力便耗損過甚,額頭上有冷汗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