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哥!”她跳躍著,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獅子狗貼在北冥君身上,歡快地叫:“哥!哥!你怎么在這里!” 阿鏡不知自己臉上是何表情,但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呆若木雞之余,她看著面前這一幅感天動地的兄妹相認,回頭瞅著滿地狼藉暗自琢磨:如果趁著這時候偷偷溜出去,不知可行性有多大。 阿鏡很快發現,可行性為零。 因為靈崆正蹲在自己身旁,它看一眼張春,又看看阿鏡:“那丫頭怎么叫國師哥哥?是失心瘋了?” 阿鏡點頭:“多半是吧。” “多半?”靈崆道:“你是張家的童養媳,難道沒見過張秋?” 不錯,張春的哥哥就叫做張秋,起名字的用意一目了然:張春在春天出生,而張秋在秋天出生。 但很遺憾,阿鏡的確沒有親眼見過張大公子。 在她印象里,張大公子就是那夜她抱著拜天地的那只公雞的樣子,赤紅的雞冠,斑斕的雞毛……還有兩只兇悍的斗雞眼跟令人望而生畏的尖嘴,那可的確好看不到哪里去。 而在她抱著公雞的那時候,張公子已經憤然離家了。 *** 那邊兒北冥君將張春推開:“你……”此人大有處變不驚之態,所以疑惑的并不明顯。 張春仰頭望著面前豐神俊朗的美男子:“哥,你還是那么好看,就是比先前長高了許多,我差點都不敢認了!” “啊……”北冥君凝視著她:“其實,姑……” 張春緊緊地拽著他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對了哥哥,你見過鏡兒了沒有?” 她轉身看了會兒,正阿鏡貓著腰,鬼鬼祟祟地往外,張春大叫:“鏡兒!” 阿鏡背對著這邊兒翻了個白眼,靈崆在旁邊笑道:“恭喜恭喜,沒想到國師是你的夫君呀。” 靈崆吃的圓滾滾的,阿鏡掂量了會兒,覺著自己不如張春那樣孔武有力,未必能一腳把它踢飛,于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靈崆伸出爪子捂著嘴,兩只圓溜溜的貓眼笑得彎彎的,透著幾分狡詐跟不懷好意。 張春已不由分說拉著北冥君走了過來:“鏡兒,這是我哥哥!快來見過你夫君!” 阿鏡聽見“夫君”兩個字,打了個寒噤。 北冥君挑了挑眉,鳳眸里閃過一抹笑。 張春又回頭看向北冥君:“哥,這段時候你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當了大將軍了?我跟鏡兒說她將來會當大將軍夫人的。” 又扭頭問阿鏡:“你看我說的是不是?” 阿鏡鎮定了會兒,抬手打斷張春的暢想:“姑娘,你怎么能確認這位……就是大公子?” “我連自己親哥哥都不認得?”張春瞪大雙眼,“再說,我們兩長的這么像,隨便看一看就知道啦。” 阿鏡覺著自己一定是眼瞎了。 幸好在這個時候,有兩個仙侍呆呆地爬起來:“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與此同時,從地腹的入口處,又有幾道人影掠了進來,為首一位,竟正是藺師叔藺渺,身后跟著數位弟子,秦霜也在其中,除此之外,先前在山上的那幾位修行者也一并跟了進來。 藺渺陡然看見北冥君,收劍行禮:“閣下可是丹鳳皇都的國師北冥君?” 他身后的那幾個修行者正在打量這神秘的山腹,聞聽是皇都國師,一個個忙肅然端視。 北冥君道:“藺掌教認得在下?” “我游歷皇都的時候曾有幸見過國師一面。” 藺渺見他承認了身份,忙又重新行禮,身后那幾人也都慌忙見禮。 北冥君向著眾人頷首示意,又道:“請藺掌教借一步說話。” 秦霜則惶惶然道:“我爹呢?觀主呢?”他放眼四看,看不到秦瞭的蹤影,一眼看見阿鏡,忙過來抓住她:“阿鏡,我爹呢?” 那幾個持劍弟子見原地還有兩名弟子一暈一傷,便上前搶救。 阿鏡望著秦霜焦急的模樣,眼前出現的卻是被蛛絲纏縛住的秦大人的魂魄。 身后一名弟子道:“我們方才上來的時候遇見周師叔,他竟說、說觀主是妖物……”面面相覷,遲疑不敢信。 一名修行者望著地上的仙侍枯骨,突然道:“這女子是先前上山的仙侍,看著是被人吸干了真元而死的,難道說觀主真的……” 秦霜雙目通紅,厲聲喝道:“胡說!我爹不是妖物!” 阿鏡不知如何解釋:“那周論酒呢?” “我們忙著上來查看究竟,他像是下山去了。” 阿鏡咬了咬牙:“他才是真正的妖物呢。” “什么?”弟子們震驚,連秦霜也驚得看向她。 阿鏡自知他們是有些誤會了,卻并不解釋。 北冥君回頭。 被妖物吞噬同化的秦瞭固然可怕可恨,但周論酒這種雖然仍是人身,心已扭曲如妖魔的人,卻更加可鄙可怖。 就在阿鏡不知如何跟秦霜解釋的時候,那邊藺渺轉身回來:“事情明白了,這位是丹鳳皇都的國師北冥君閣下,原來先前有一只妖物潛入此地,觀主為除掉妖物,同妖物同歸于盡了,國師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說著,眼中透出傷感之意。 大家聽了,恍然大悟,那幾個修行者雖然還有疑惑,但因為是皇都國師親口所說,自然不得質疑。 秦霜哭的跌倒在地:“爹!” 藺渺叫弟子扶著秦霜,勸說道:“少主,如今觀主已仙逝,少主切勿悲傷,還要振作起來,方圭山不可群龍無首。” 秦霜悲痛不能自禁。 藺渺見狀,只得又吩咐道:“周論酒被那妖物蠱惑,并散播謠言,居心險惡,分派弟子下山緝拿!” 他分派弟子收拾滿地殘肢斷骸妥善安葬,又叫帶仙侍離開,并請修行者們也各自退出,處置的井井有條。 *** 那些上山的仙侍們,因為觀主已死,得知短時間內無法升仙,一個個十分失望。 阿鏡以為她們先前在山腹里親眼見過觀主頭的蜘蛛,一定會迫不及待地下山去,誰知這些人竟對藺渺的話深信不疑,認為當時是蜘蛛怪跟秦觀主在斗法,她們所見的一切都是蜘蛛施法的幻覺。 而且……雖然一時半會兒無法升仙,但留在方圭山上學習修仙之道,似乎也不錯。 因此竟沒有一個愿意走的。 連張春都不想離開,而她不想走的一大原因,已不是修仙,而是這里的青年弟子多是年輕貌美之輩,讓張春倍覺喜歡。 然而她既然找到了哥哥,自然得立刻帶哥哥回藍浦,畢竟全家盼望了這七年,雖然她常常跟阿鏡吹牛,心里卻也有些暗暗擔憂張秋已經遭遇不測。 如今見張秋非但沒有死,而且還貴為丹鳳皇都的國師大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又比大將軍要威風多了。 “鏡兒,你這小妮子可真是個有福之人啊,”張春欣慰而惆悵地撫摸阿鏡的頭,“你看看我哥哥,多出息。” 阿鏡推開她的手:“姑娘,這個人莫不是假冒的公子吧?我總覺著他……有些古怪。” “我哥哥雖然多病,可也是十里八鄉最出色的美男子,莫說藍浦,就算整個北俱蘆洲,又哪里能找出第二張這樣的臉?”張春充滿自信的說。 張秋的確從小兒容貌秀麗,猶如女子,張老爺因此甚至懷疑這不是自己的種,直到張夫人用武力教訓了他一頓,才把那懷疑的苗兒打死。 但也許正是因為長得出色,所以自小體弱多病,有好幾次甚至奄奄一息。 等生下張春后……張春卻完美的繼承了張老爺的圓臉跟體質。 所以張老爺很抑郁,覺著張春跟張秋兩個的性別該換一換,同時又起了一種危機感,兒子長的這樣好,一定也要配個絕色女子,這樣生下來的孩子……應該,不至于平庸如張春了吧。 阿鏡看著不遠處的北冥君,的確,天上地下,應該也只有這一張臉。 但雖然容貌身量幾乎都一樣,可是性情卻仿佛完全不同。 這讓阿鏡有一種亦真亦幻之感。 突然張春湊過來,在阿鏡耳畔低聲道:“我記得娘說過,小時候給哥洗澡,他胸口是有一塊紅色胎記的,你要是覺著他不是,那你就叫他脫了衣裳看看就知道了。” 阿鏡回頭,張春沖她擠擠眼睛:“你不去看也成,反正等回到藍浦,爹娘一定會催著叫你們成親的,到時候有看的時候。” 這一夜,三人一貓投宿在客棧中。 夜深人靜,張春早就鼾聲如雷。 阿鏡側耳聽去,隔壁房間悄無聲息。 阿鏡翻身坐起,看一眼身邊的張春,半晌嘆了口氣,躡手躡腳走到門口。 她開門出了走廊,放輕步子,往樓梯口去,正走到隔壁間,那窗扇突然被推開。 阿鏡吃了一驚,呆立原地轉頭看去。 北冥君散發披衣,立在窗戶旁。 目光如星,有幾分溫柔如水的意思,凝視著她。 阿鏡幾乎翻身跳下欄桿,逃之夭夭。 “半夜三更的不睡,要去哪兒?”北冥君笑問。 阿鏡的心突然不聽話地亂跳起來,隱隱地還有點疼。 她定了定神:“你不是張秋。” “我怎么不是?” “你……你不是,我知道。”阿鏡深深呼吸,突然想起張春的話,目光往下在他的胸口停了停。 身披天青色鶴氅,里頭白色的里衣纖塵不染,衣領交疊,露出修長的頸項。 青絲如瀑般在肩頭散落,有幾縷在胸口搖晃。 他的目光幽深,倘若不笑,一如秋水君。 阿鏡昂首惘然相看,眼中潮生。 突然北冥君探臂,竟握住了阿鏡的手。 阿鏡身不由己被他拉的撲了過來,隔著窗臺,頭撞在他的胸口,“彭”地聲響,自己心頭也仿佛有一頭鹿撞。 阿鏡還未反應,小手已被帶著,順著北冥君的領口探了進去。 領口被緩緩撩開,手指掠過那結實溫熱的肌膚,指尖所到之處,像是引起了星星點點的火焰迸濺。 作者有話要說: 《邯鄲冬至夜思家》 唐 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