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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官家(福寧殿)在線閱讀 - 第132節

第132節

    他一直看著趙世碂。

    他覺著趙世碂真是一個很不錯的孩子。直接與鹽民對話,鬧得那樣風波,看似荒唐,實際上趙世碂的思維十分清晰。就是這樣的思維,令趙琮很驚喜。

    畢竟他從其他的文明世界而來,那里向往平等與自由。

    這里卻不是,趙世碂作為土生土長的大宋人,能將第一份選擇直接交與這些鹽民,雖攪得風波不斷,卻還能收場,且效率很高,很令人佩服。

    他來與不來,實際根本就是無差別的。

    蕭棠與他單獨說話時,也屢屢稱贊趙十一。

    趙琮想到蕭棠那些夸贊的話,不由也挑起嘴角。蕭棠從不奉承人,他說的話,趙琮是愿意相信的。

    而此時他望著海面,倒又想到其他事,但凡為人,總有野心,更何況他是皇帝。大宋的制船業很發達,卻也有些無奈。百年前,遼、西夏各自占據一方,牢牢割斷了大宋與西北的聯系,他們無法與西邊的國家做貿易往來,只能走海上這條路。

    久而久之,百年已過,倒也另辟蹊徑。

    只是總要將失去的拿回來,西夏皇室內斗,遼國皇室也在內斗,看似是大好時機,實際上是兩邊的好處都不好占。若此時,兩邊都想要,總會顧此失彼。如今看來,最好的法子是由他來介入其中一方的內斗,最終達到表面平穩,內部依然暗潮涌動的局面,這樣才能放下心來對抗另一方。這一方也與他息息相關,離不了他的支持,還能助他。

    來日也好收回。

    到底介入哪方,也需好好思考一番才是。

    趙琮看似還在看著海面發呆,心中卻想著這些事。這兒的海邊有許多大塊石頭,且形狀各異。他正站在一塊平坦石頭上,迎風而站,衣角被海風吹起,從他身后看去,倒有幾分遺世獨立感。

    染陶正要再上前勸他回去,畢竟海風涼,她卻聽到身后的腳步聲,不待她回頭,趙世碂已走至她身邊。染陶正要行禮說話,趙世碂擺手,并對她笑了笑。

    染陶笑著小聲問:“小郎君今兒的事忙完了?”

    趙世碂含笑點頭。

    “婢子勸陛下回去,他卻不愿,小郎君來了就好啦,海風涼呢?!?/br>
    趙世碂一聽,便皺起眉頭趕緊往前走去。

    染陶在身后看他抬腳踩上石塊,往他們陛下靠近。小郎君來得靜悄悄,一點兒聲響也無,陛下尚不知。小郎君今日穿著一身玄色衣衫,陛下倒是依舊喜歡看他穿天青色的衣衫。只可惜小郎君如今大了,個子也長高了,不愿穿那飄逸顏色的衣裳。

    倒也不怪他,小郎君原本就生得好,小時候就漂亮得跟個小娘子似的,如今雖已長大,長相依舊甚過許多小娘子。這個年紀,再穿那樣顏色的衣裳,怕是更要惹人看了。

    小郎君也的確合適黑色的衣衫,那樣的長相,有黑色的衣裳壓一壓,反倒更俊了,也才更像一位威嚴的郎君。只是陛下不喜他穿黑色,兩方各退讓一步,小郎君便只好穿這黑里透紅的玄色衣裳啦!

    染陶想著便是一笑,覺著他們陛下與小郎君相處得真是極為有意思。

    正笑著,小郎君已走至陛下身后,似開口叫他,倒把出神的陛下給嚇了一驚。陛下驚詫之下,立即回頭,腳下沒站穩,身子便往后仰去。

    染陶嚇得正要上前,小郎君已經一把抱住了陛下。

    她大松一口氣,連連拍著心口,還不待平息下來,她自己的身后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染陶……”

    她一愣。

    蕭棠面上白里藏著紅,他站在染陶身后也不敢動,只是染陶也不回身,更不應他。他想起小郎君叫他一同來時說的話,說討小娘子的歡心,總這樣是不成的,總得主動才行。

    可他讀圣賢書多年,主動不起來?。?/br>
    但他想到這是多年以來,唯一的一回兩人獨處的機會,到底狠下心來,走到她面前,又叫了聲:“染陶?!边@一回,他的聲音大方且堅定許多。

    染陶不大好意思地低頭,也不好就此躲開。

    蕭棠的手握了握,面上依舊藏著紅,到底將話說出口:“昨日我與小郎君同去縣衙,出來時,外頭有個女娘賣,賣絹花。我看了看,雖說是鄉野制品,但,但當真很是好看。看起來,跟真花似的。我,我買了幾枝,茉莉花。”蕭棠邊說,邊從袖口中小心翼翼拿出那幾枝絹花,遞給染陶。

    染陶將頭低得更低。她的閨名,便是茉莉。她娘喜好茉莉,她出生那一日,正是初夏,窗外種著的一簇茉莉全開了。她家雖有些家產,卻也是小戶人家,女娘娶名字自也無甚講究,鄰里間,許多小娘子直到出嫁也沒個閨名,只按排輩叫。她爹到底讀過幾本書,也喜茉莉之清美,也無忌諱,為她娶了這個名字。

    蕭棠自然是知道她閨名的。他既知道,便愈發有些緊張,但也依然對她道:“這,這當真好看,寒冬時插在發髻間跟真的似的,很別致。來這兒辦差忙,我也沒空閑去逛,據說楚州城里有個大的銀樓,里頭東西不比京里差,有空閑了我去逛一回,給,給你買——”

    染陶小聲打斷他的話:“蕭大人說笑?!?/br>
    蕭棠一急:“我沒說笑啊!我如今有了些許家產,京中也置了宅子,我去銀樓給你買寶石花簪戴!”

    染陶的臉也跟著紅了起來,可她不知該如何說,陛下在不遠處,她不敢離開。她只好再道:“蕭大人請慎言!”

    蕭棠面上更紅,他知道染陶是陛下的貼身女官,看重這些規矩,他們倆的婚約早已作罷。只他也急,他束手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便將那幾枝茉莉花硬塞進染陶手中。染陶不愿它們落地,自然得拿著。

    蕭棠立刻笑了起來,染陶的頭徹底貼到了心口處。

    而石頭上站著的趙琮,看海看得好好的,想事情也想得好好的,哪就料到趙世碂忽然走到他身后,并高興地叫了他一聲“陛下”。

    他一驚,回頭看趙世碂,卻沒料到那石頭有些滑,于是就……

    趙世碂再次攔腰抱住了他。

    他的心跳得不比上次慢,且這回他早已知道自己的心意,尚未站穩,就伸手去推趙世碂。這么一推啊,腳又是一滑!

    趙世碂便將他摟得更緊!

    他急得很,壓根不敢與趙世碂有任何身體接觸。他立即往遠處看去,一看不得了,染陶正與蕭棠說話呢,頭都快貼到脖子了。他只好自救,努力平靜開口:“放開朕,這樣成何體統?”

    趙世碂今日心情看似十分好,他笑道:“又不是頭一回,頭一回抱陛下的時候,我才十一呢!”

    趙琮看著他的笑臉,不知該如何接話,更不知如何反應。

    好在趙世碂將他摟緊,兩人一同站直后,便放開了他。

    趙琮剛松一口氣,趙世碂卻道:“這兒海風大得很,陛下出來怎不帶件披風?”

    “在馬車里頭?!壁w琮說著便要往馬車走。

    趙世碂卻忽然拉住他的手,他又是一愣,趙世碂卻摩挲片刻,抬頭蹙眉認真道:“陛下,手涼,往后再來這兒看海,可得披上披風。”

    趙世碂的掌心暖和極了,趙琮的手面瞬間便被暖意包圍。

    他的臉也被暖意包圍,又漸漸燒起來。

    他其實有些沉溺其中,好在海風尚大,將他吹醒,他暗道:這可是你侄子?。。?/br>
    他猛地甩開趙世碂的手,大步往外走。

    趙世碂不解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自己又惹他生氣?他著急上前,哪料石頭太多,之間也有縫隙,石頭表面平滑。趙琮走得慌亂,腳不覺便滑落,卡進其中一條縫隙中。他的身子一矮,往下倒去,趙世碂立即大步跨到他跟前,托住了他。

    “陛下!”

    趙琮此時只想捂面,他的腳陷進去抽不出來了,而且因方才那一歪,腳踝已崴。他這輩子那病弱的身子啊,腳疼得很,壓根不能再走路。這下好了,不想被抱,也只能被抱回去。畢竟染陶抱不動他,蕭棠或者其他侍衛,他更不愿意被抱。

    趙世碂著急抱著他往馬車走時,他心中哀哀想到,老天果然是公平的。

    讓他死里重生,來這里當皇帝,卻又給他這副破身子,還給他這么個侄子。

    愈是無意,才愈發撩人!

    氣??!

    第113章 他想,趙琮也定會喜歡那處。

    來淮南時, 趙琮帶了御醫。

    他回到李家宅子時, 腳踝已腫了很大一塊,靴子都不好往下脫。染陶眼淚花兒直冒, 不敢脫。最后還是趙世碂下定決心給他拖拽下來, 把趙琮疼得直咬牙。腳崴的疼痛, 真是誰崴了誰才知道到底有多疼!

    他白著一張臉,躺在床上, 任白大夫為他查看。

    其實也不用查看, 并未傷筋動骨,只是崴成這樣, 總要三兩天才能消腫。趙琮心里頭有數, 倒也沒怎么著, 趙世碂卻被嚇得不輕,不停威脅白大夫,把白大夫嚇得直冒冷汗。

    趙琮暗自看著,心里頭又發笑。

    趙世碂這樣倒像電視劇里頭的那些皇帝, 動不動就要御醫的小命。這樣看, 小十一其實挺適合當皇帝, 天生有威嚴。他向來是個發散性思維,原本就能在亭子里一坐便是一上午,且不覺著無趣。

    這會兒人人擔憂他的腳,他卻又開始發散。

    若是他早死,小十一做皇帝,他是放心的。只是不知他死了, 小十一會不會傷心吶。他倒不是想太多,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身子,他的運道一向也不太好。老天爺平白讓他過來當皇帝,自是不會讓他當太久。

    他想,腳崴了,小十一都這樣擔憂。

    他若是死了,小十一會十分難過吧。他有些自私地想,如果那樣,他應該會是小十一心中最惦念的人吧?甚過他將來的妻兒。

    這么一想,他倒是又樂得笑了起來。

    趙世碂不滿抬頭,埋怨地叫他:“陛下!”

    趙琮卻不氣,只是笑得更樂。

    因這事兒,趙琮徹底成了閑人,連外頭也不好去,整日里在屋子里坐著。

    好在鹽籍更改一事依然順利,趙世碂每日歸來,為他按摩腿腳時,皆要仔細將這日發生的大事小事說一遍。趙世碂的處事風格與他截然相反,交流起來,倒也受益許多。趙琮暗想,倒能將西夏、遼國一事與小十一說道一番。

    這日,他等到小十一回來,將要與他說這事兒。

    小十一先道:“陛下,今兒又出了一事,當時我與蕭棠正在縣衙,恰好見著?!?/br>
    “何事?”

    “縣衙里頭幾位官員因證據確鑿,已是定罪。林白的證據不確鑿,依舊只有楊淵那一本賬本子徒做證據罷了,且還不正。去他揚州府上搜東西的人,什么也沒搜著,連那所謂的受賄而來的銀子也沒找著,賬冊子都來回翻了許多遍?!?/br>
    趙琮好笑:“那是因林白原本便是被陷害、冤枉的,如何能搜到?!?/br>
    “正是如此,只是他雖說沒有確鑿證據,定不了罪,卻也沒有證據證明他無罪。今日可好,楊淵的舅爺要來討回他的尸身,刑獄司自是不給,他們鬧起來,他的舅爺直喊冤枉,還道楊淵是被林白害死的。他還帶來一封信,上頭是楊淵的字跡,是楊淵寫給他,只是他昨日才從外回蘇州家中,才收到。”

    “信上寫了什么?”

    “無非便是林白要更多銀子,他給不出來,不想再壓榨百姓,林白懷恨在心,要殺他。”

    趙琮再笑,臨到這個份上,這個鹽稅司也不望坑一把林大人哪。

    “只是這事兒的確有跡可循,楊淵是鹽稅司,可林白卻不喜他做這個鹽稅司,幾次三番與身邊官員提起過。刑獄司分開審問,用不同的法子問,倒當真人人都這么說?!?/br>
    “口說無憑?!?/br>
    “林白還真寫下一封信來,往京中去的,提議換一位鹽稅司來?!?/br>
    “信給誰?杜譽?是否已發出?”

    “倒不是給杜譽,杜譽好歹宰相,哪里有空閑管一個小小鹽稅司?是給他的一位同年兼好友,也是杜譽的門生?!?/br>
    “是否已派人至京中取那封信?”

    “刑獄司尚無這權利,有權利的林白正被關著呢?!?/br>
    趙琮笑:“這戲越唱越有意思,既如此,朕做主,叫他派人去取信來即可?!?/br>
    趙世碂點頭。

    趙琮看了看自己搭在椅子上的腳,靜默片刻,說道:“若這信被證實,林白的罪狀又多了一條?!?/br>
    趙世碂點頭:“那些人辛苦一番,肯定會拿出證據來證明楊淵是林白派人所殺,怕不止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