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福祿還要說話,床上的趙琮動了動,他與染陶一同看過去,趙琮無聲道:“你們先出去?!?/br> “陛下——” “去吧。” 福祿只得暗暗瞪了白大夫一眼,與染陶退出內(nèi)室。 內(nèi)室中只剩白大夫與趙琮二人,白大夫顫顫巍巍地抬頭看了陛下一眼,陛下又在對他笑! 他差點嚇得又要跪下去。 趙琮卻慢悠悠出聲道:“白大夫是個機智之人?!?/br> 這到底是夸啊,還是在罵啊? 趙琮撐著床要往起坐,白大夫方才給他診脈,知道陛下身子弱是真的,立即上前將他扶坐起來。趙琮也不拖延,更不廢話,直接從枕邊拿出帕子包著的枸杞,將它遞給他:“白大夫,瞧瞧這是個什么東西。” “是。”白大夫接到手中,小心打開帕子,瞇眼仔細去瞧那枸杞,一瞧,他心中再度一個“咯噔”。他方才的胡言亂語,竟是真的?! 竟真有人要對陛下下毒?! 可他方才診脈時并未診出,可見此人還未來得及下手,便被陛下給逮了個正著,念及此,他愈發(fā)慌張。陛下這是將計就計,反將一軍??! 他看仔細了枸杞,心中想好要說的話,抬頭看陛下。 趙琮一直等著他,見他終于收拾好心情與語言,抬頭看他了,笑問:“看出門道來了?” “陛下,這是枸杞。” 趙琮點頭,他自然知道這是枸杞。 “這枸杞瞧起來,與一般枸杞并無不同,似是尋常入藥、做藥膳的枸杞。但其實它有很大不同。不知陛下可知硫黃這東西?” “你說?!?/br> “硫黃本是入藥之物,硫黃對于一些病癥,例如因受涼而起的傷寒,極為寒性的身體,可用上一二,病癥立即便可好。但這量定要把握好,因它實在不穩(wěn)定,不到萬不得已時,臣也甚少用此物。 除此之外,有種人,是萬萬不能用硫黃入藥的!” “哪種人?” “氣虛之人?!?/br> 趙琮笑:“那不就是朕嗎?” “陛下!”白大夫跪到地上。 “起來說話,這枸杞與硫黃又有何關(guān)系?” “陛下,這枸杞是被硫黃熏蒸過的,您瞧這顆枸杞格外紅亮。定是被足量的硫黃,熏蒸了許久才能如這般模樣!” 趙琮不禁深思,果然不能小瞧古代之人。誰這么有文化,想到這種下毒的辦法來?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到還能這般做文章。要是不懂醫(yī)理的,還當這枸杞格外新鮮呢,紅又亮。 若是他未提前令吉利盯著吉祥,此時更是說不定已經(jīng)喪命。 “陛下,這等數(shù)量的硫黃熏蒸而出的枸杞,每日入藥,或入食,也無需多用,初時甚至都難診出毒癥來,只是身子稍覺無力。但一旦日久,人之五臟六腑皆會被毒素侵入,則……” “則死了唄?!壁w琮語調(diào)輕快。 白大夫抖索著身子,不敢再動。 趙琮沉思了片刻,對白大夫道:“若有人問起朕的身子,你便說朕虛弱,卻又瞧不出病癥來?!?/br> “是。”白大夫立即應(yīng)道。 “旁的,朕也不再多說?!?/br> 白大夫趕緊表忠心:“臣知道!此事臣絕不說與第三人聽!” 趙琮笑,卻因身子尚虛,笑聲有些暗啞,白大夫恨不得縮成小小一塊,縮在角落里,誰都瞧不見。 染陶走出內(nèi)室后,立刻問小宮女:“吉利呢?” “方才瞧他從外歸來,往側(cè)殿去了?!?/br> “將他叫來!” “是!”小宮女立刻去叫吉利,半晌又返回,“染陶jiejie,吉利正在側(cè)殿里頭伺候小郎君?!?/br> 染陶皺眉,只好再回身去與福祿商量此事。 吉利沖出福寧殿的時候,整座福寧殿的人皆已被驚動,自然包括側(cè)殿。 茶喜打聽到是何事后,緊皺眉頭,眼圈漸紅,卻也不敢去正殿打擾。吉祥知道后,倒是立即去內(nèi)室叫醒趙十一。 趙十一因王姑姑等人終于出手,心中落下一塊石頭,好不容易睡了個稍好的覺,被吉祥叫醒,面露難得的迷糊。 吉祥急道:“郎君!陛下病了!” 趙十一立刻清醒:“何為病了?” “方才,吉利突然從正殿沖了出去,驚醒整個福寧殿的人,值班的白大夫已是趕到!內(nèi)室中的宮女、太監(jiān)全被趕了出來,只留染陶與福祿在里頭。據(jù)被趕出來的宮女太監(jiān)所說,說——” “說什么?” “說陛下十分不好……” 何為十分不好? 趙琮明明昨日還在逗他! 趙十一立即坐起來,沉聲道:“將吉利叫來!” 吉祥微愣:“吉利是個憨大個,叫他有何用?” “叫他過來!” 吉祥應(yīng)下,出去找吉利。 吉利叫來御醫(yī)后,已無他的事,他知道陛下其實是無礙的,倒也放心,繼續(xù)去喂鴿子。所以說他憨也無錯,畢竟此時還能鎮(zhèn)定喂鴿子的,福寧殿也就他一人。 也是吉祥運氣好,他找著吉利時,其他人還未來得及管他。 吉利被帶到了趙十一跟前。 吉祥行禮退出去。 趙十一冷笑,又從枕頭下方抽出那把短刀,說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對陛下的忠心?” 吉利迷茫:“???小的的確忠心于陛下?!?/br> “那陛下為何會病倒?為何你一個福寧殿中沒品沒級的小太監(jiān)會待在陛下的內(nèi)室中?為何染陶也好,福祿也罷,絲毫不詫異?為何清早是你沖出福寧殿去叫御醫(yī)?!” 吉利迷糊了,這小郎君也太能說了。語速快,吐出來的字也多。 “說話!不說廢了你!”趙十一威脅,并再將刀抵到他的脖子處。 這話,吉利知道如何回,陛下早就教了他。 吉利老實道:“小郎君,陛下昨日睡前將小的叫去問話,問關(guān)于小郎君的事?!?/br> “……”趙十一的手一松,刀都掉到了地上。 “陛下問小的,小郎君您睡得好不好,要小的伺候好您。后來陛下睡了過去,陛下沒問完話,小的也不敢走,便多待了會兒?!?/br> 內(nèi)室中一片寂靜。 良久之后,趙十一咬牙問:“那陛下是何病?!?/br> “小的請來御醫(yī),便去繼續(xù)喂鴿子,尚不知。” “陛下臉色如何?!?/br> “白?!?/br> “僅是白?!”趙十一自然知道趙琮皮膚白! “白中帶紫,嘴唇也是……陛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隨后小的就去叫御醫(yī)了?!奔蠈嵉馈?/br> 白中帶紫。 一動不動。 這明顯是中毒的癥狀。 可王姑姑給吉祥的那些硫黃熏蒸過的枸杞,明明已被吉祥收了起來! 又是誰在害趙琮?還得手了?! 趙十一再不說話。 吉利的通身卻不由升起一股寒意,他抬頭往小郎君看去。 小郎君面無表情,眼眸黑如無邊的寒夜,卻又毫無落腳點地不知看向何處。 吉利被冷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老老實實繼續(xù)跪著,并低下頭。 趙十一已許久未這般恨過。 他真的恨。 恨他依然只是個才十一歲,毫無用處的趙世碂。 與上輩子一樣,他依然無法保護他想要保護的人。 至于他原本的打算,他此刻忽然已忘,他忘記了他是抱有何種目的進的宮。 他此刻只是恨,更是不解。 他以為他重活一世,便是老天給他的補償,他命中注定就要繼續(xù)當皇帝,還要殺了前世中每個對他不好,對他不敬的人。 他也以為他機關(guān)算盡,樣樣事就都得按他的心思來辦。 可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他什么都不是。 他并無他想象中那般聰穎且強大。 他甚至連這樣小的一件事情都做不好,趙琮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下了毒! 此時,他甚至比不過趙琮。 他既無力,又對自己失望。 他其實依然是那個失敗而懦弱的趙世碂,與上輩子比起來,毫無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