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夜色慢慢的襲來,蘇流螢勒馬停在了高高的蒼山之巔。 這里,曾經每年她的生辰阿爹都要帶她來的,阿爹告訴她,對著蒼山之巔許下愿望,山神一定會幫她實現愿意…… 看著遙遠的西北,蘇流螢再一次放出了手中的鳴鏑箭。 金色的煙霧在高高的天際盤旋不散,像朵美麗無比的金色花盛放在天際。 在金色煙霧之下,對著蒼山之巔,蘇流螢閉上眼睛,再次許下愿望—— 樓樾,愿你此生安康,不要再想起我…… 而此時,在煙霧在廣闊的天際炸亮之時,在胡狄前往汴州的官道上,幾匹快馬已沒日沒夜的連續(xù)奔走了好幾日。 那怕隔著很遠的隔離,樓樾還是看到了遙遠天際亮起的熟悉煙霧,頓時心頭一震,指著煙火亮起的地方問身邊的隨從,“那是什么地方?” 隨從站在馬背上向前眺望,看到了蒼山黝黑的山脈輪廓,回頭對一臉著急的樓樾道:“回殿下,煙霧是在蒼山方向升起的……” “去蒼山!” 毫無遲疑,樓樾狠狠抽了馬背,朝著蒼山飛馳而去…… 原來,喝下蕭墨的解藥后,再看到他故意安排的桃林熟悉的一幕,終是讓樓樾沖破了焚情香的禁錮,憶起了之前的所有事情…… 然后,焚情香終歸是給他帶來傷害,在他恢復記憶的那一刻,人也經受不住內心的強烈沖擊,再次昏厥過去。 這一昏迷又是大半個月,等他再次醒來,樓樾已恢復了一切的記憶,更是憶起了蘇流螢已是大庸長公主的事來,更是知道她如今就在汴州,所以不顧胡狄王的阻攔,快馬加鞭的從胡狄回到汴州來找蘇流螢…… 一想到她千里迢迢不顧辛苦危險的來胡狄找自己,可自己那日卻在宮道上對她說的話,說她是破壞他與紅袖感情的替身,樓樾頓時心如刀割。 爾后,他更是親手問她要回了玉牌,心里的愧疚與悔恨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腦子里一直回想著她還回他玉牌那一刻絕望又悲痛的神情,她說,從此,我與大皇子之間真的兩清了……一別兩寬,再無留戀…… 心口涌到滴血,樓樾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大庸,飛到她的身邊,將玉牌再次交還給她,向她贖罪…… 如今看到蒼山上亮起的金色煙火,樓樾直覺,那是她在那里等他。 所以,他歡喜又激動的朝著蒼山而去,希望立刻見到她…… 然而,等樓樾一行趕到蒼山已是第二日的天明時分,蘇流螢早已離開蒼山走了…… 樓樾帶著人將整個蒼山上下仔細找遍,卻一直找不到蘇流螢的身影。等他趕到汴州城下向守兵請求開城門見蘇流螢時,蘇流螢早已帶著南山影衛(wèi)上路,離開汴州,踏上了重返京城之路…… ☆、第154章 私心作祟 恢復記憶的樓樾千里迢迢趕到汴州城下,請求見蘇流螢。 汴州城的守兵并不認識他,而如今兩國交戰(zhàn)在際,正是草木皆兵的敏感之時,更是在看到他身上胡狄人的衣著服飾后,非但不開城門讓他進城,還戒備的將手中的利箭對準樓樾一行,逼他們離開。 若換做平時,樓樾一定會挺身而上,不顧槍林箭雨也飛闖入汴州去見蘇流螢,可他同樣知道如今是敏感時刻,怕自己這樣做,會加深兩國的矛盾,被當成他對大庸的挑釁。 再加上他之前對蘇流螢做下的事,怕自己突兀冒失的闖城而入,會讓她越發(fā)的怪恨自己,所以終是忍下心中的慌亂,收起兵器,懇求的請求拜訪和碩長公主。 到了第三日,陳太守聽到下人來報,說是有胡狄人在城門下一直不肯離開,執(zhí)意要見長公主,陳太守心生疑惑,更不敢掉以輕心,帶兵親自登上城樓,看來者是何人? 等他看清下面站著的人竟是樓樾,不由神情一稟。 樓樾也是認得陳太守的,見他出來見自己,心里一松,站在城墻下向他拱手,朗聲道:“陳大人,好久不見,可否幫在下通傳一聲,讓在下見一見長公主?” 陳太守神情一沉—— 大庸內戰(zhàn),和碩長公主奉旨帶人回京救駕,而胡狄與大庸更是交戰(zhàn)在即,此時卻是萬萬不能讓胡狄知道大庸如今內亂,更不能讓這位胡狄皇子進城,看到汴州城內兵力薄弱的情形…… 陳太守冷聲道:“大皇子回去吧,如今兩國交戰(zhàn)在即,這道城門是不會為胡狄人打開的。” 聞言,樓樾心口一緊,連忙道:“大人誤會,在下只是想見一面長公主。在下與長公主之間有些誤會,想當面向她解釋清楚,還望大人成全!” 別說蘇流螢此時并不在城內,就算在,陳太守也不想在此時讓這個胡狄大皇子再來擾亂他們公主的心,所以冷冷道:“大皇子以何身份來見咱們的長公主?大皇子可是忘記前太守蘇大人是因為什么喪的命?!若是讓長公主與你相見,再落個通敵叛國的罪名,可是要害慘了我們長公主——所以,長公主說了,不見你!” 說罷,不等樓樾回答,已是轉身離開城樓,不再與他多言一句。 樓樾卻不相信蘇流螢會不愿意見自己,他猜想陳太守與守城的官兵根本沒有將他求見的消息告訴給蘇流螢,所以他在汴州城外發(fā)出他親手所制的鳴鏑箭,希望能引著影衛(wèi)或是蘇流螢出來見自己一面。 樓家影衛(wèi)本就是樓樾一身創(chuàng)辦,而互相訊息的鳴鏑箭也是他親自設制而成,所以鳴鏑箭的做法他卻是知道的。 鳴鏑箭放出來后,樓樾滿希翼的等著蘇流螢來見自己,或者影衛(wèi)來見自己也行,這樣也可以給她帶去消息。 可是,蘇流螢回京救駕,沒有帶走汴州一兵一卒,將兵力全部留下鎮(zhèn)守汴州,只帶走了所有的影衛(wèi),所以,不論樓樾在城外如何等待,也沒有等來他想見的人…… 樓樾并不甘心,可不論他在城外放了多少個鳴鏑箭,也沒能等到蘇流螢,甚至是影衛(wèi)們。 而胡狄王也派人催他回去,直言胡狄大軍已在集結,糧草也準備妥當,最遲兩個月就會到達大庸邊境,兩國開戰(zhàn)已在所難免,讓他立刻回去任先鋒大將軍…… 樓樾先前就在承愁那里聽到胡狄王要攻打大庸的事,沒想到一切來得這么快,胡狄的大軍馬上就要席卷南下了。 他冷冷問傳旨的宮人,“此番南征,胡狄準備了多少兵力?” 宮人道:“足足六十萬大軍。” 樓樾看著眼前高高屹立的城門,道:“汴州守兵多少?” 那宮人小心的看了眼樓樾的神情,得意道:“聽聞大庸長公主手握三十萬大軍的虎符,再加上汴州日常的守軍,大抵四十萬兵力不到……” 聞言,樓樾的眉頭緊緊鎖起—— 這樣的懸殊兵力,大庸很難取勝。 若是兩國真的交戰(zhàn),她要怎么辦?他又要怎么辦? 樓樾心中痛苦的糾結著,不知道要如何阻止這一場大戰(zhàn)…… 另一邊,并不知道樓樾恢復記憶并上汴州找自己的蘇流螢,帶著影衛(wèi)一路向京城而去,要趕在南滇軍進京之前回到京城。 可是,南滇王顧校早已想到被逼無路的景銘帝會向蘇流螢這個長公主求救,竟是沿途早早的設下埋伏,要截住蘇流螢。 可是蘇流螢并沒有帶鐵甲兵回京,身邊只有幾十名影衛(wèi)跟隨,一行人喬裝成逃難的百姓混在進京的難民群里,越過的南滇王的埋伏,回到了京城。 而就在蘇流螢進入京城的第二天,南滇大軍也逼近了京城,三十萬大軍將整個京城如鐵桶般團團圍住,逼景銘帝退位…… 未央宮里,景銘帝差點給蘇流螢跪下了。 短短半年時間不見,景銘帝也憔悴了許多,雪災引發(fā)的暴亂和災情還未解決,南滇王又起兵叛亂,如今已到了兵臨城下的絕境,讓他這個初初登上帝位的新君情何以堪? 他眸光慌亂的看著一臉沉寂的蘇流螢,哆嗦道:“皇姐……叛賊就在城外了,不日就會攻城逼宮,朕要怎么辦?大庸的江山要怎么辦——皇姐,你的鐵甲軍什么時候到?” 看著早已沒了當初那般意氣風發(fā)、趾高氣揚的景銘帝,蘇流螢冷靜道:“京城的守兵如今還剩下多少?糧草還能供給多久?” 景銘帝白著臉道:“守兵不足十萬,糧草倒還足夠……朕擔心那顧校老賊不會圍城太久,會直接破城而門入啊……” 確實,這一點景銘帝沒有猜錯,顧校在路上沒有攔截到蘇流螢,不知道她早他一日已進入京城,只以為她帶著鐵甲軍在趕來的路上,所以為了速戰(zhàn)速決,確實不會困城,只想早日破了城門攻入皇宮,擒了皇上自立為王…… 看著景銘帝慌亂的樣子,蘇流螢道:“你且拖他五日,不論他在城外如何叫囂相激,皇上都不要出城迎戰(zhàn),死死守住城門就好。大司馬領著鐵甲兵已在來的路上,預計五日后會趕到,到時,鐵甲軍與守兵里應外和,一定會殺了顧校老賊,平定叛亂。” 有了蘇流螢的這句話,景銘帝慌亂已久的心終于安定下來,那怕他心里疑惑,為何蘇流螢的鐵甲軍會到了李修的手里,但此時不管是誰,只要能幫他打退顧校,他都求之不得。 放下心來的景銘帝,臉上灰敗的神色一掃而光,再次煥發(fā)容光,歡喜的向著蘇流螢做著承諾道:“若是此次皇姐能幫朕平定叛亂,朕再另賜邊關二十城給皇姐做封地,讓皇姐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而那顧校……”景銘帝咬牙切齒道:“朕一定要取下他的首級,誅他九族。一切叛軍,就地誅殺,以儆效尤——看誰以后還敢再反朕!“ 景銘帝說此話一半是恨,一將還是表明他被這次叛亂嚇到的。所以,才會狠下決心要大開殺戒,做到殺雞儆猴的威懾。 蘇流螢眉頭不覺擰起,起身來到景銘帝面前斂身道:“皇上,若是此次鐵甲軍能順利平定叛亂,我不需要什么封地,只有一個請求!” 景銘帝看著她遲疑道:“皇姐想要什么?” 蘇流螢道:“顧校估然是該死的,這樣攪得天下大亂、禍及天下百姓蒼生的亂臣賊子誅他九族也是應該,但請皇上放過他手中的將士,給他們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 景銘帝不明所以的看著蘇流螢,眸光閃現戾氣,冷下臉道:“南滇軍都是叛軍,如何留得他們?他們是顧校的同黨,一律該殺!” 蘇流螢嘆息道:“皇上,先前我給你寫信之事你可還記得?胡狄軍真的要南下了。胡狄王如今只盼著我們大庸內亂兩敗俱傷,他坐收魚翁之利……” 聽了蘇流螢的話,景銘的臉色又白了—— 這個時候,蘇流螢自是不會再騙他。 所以,她說的一切竟是真的!? “皇上,大庸與胡狄一場惡戰(zhàn)在所難免。我們內部間不能相互殘殺,要想辦法留下更多的兵卒去對付胡狄才是主要,所以南滇軍不能殺,要留下他們?yōu)槌⑹刈o江山!” 到了此時,景銘帝再多疑,也感覺到蘇流螢對大庸的真心,心里終是感動,想著自己先前那般對她,她此時完全可以安穩(wěn)的守著汴州不冒險回京城來救自己。可她卻在京城最危難的時候回到這里與自己共同敵,不由愧疚道:“皇姐說得是,一切聽皇姐的。” 與景銘帝商議完國事,顧不得疲憊,蘇流螢往寧太妃的長信宮而去。 事隔半年再回大庸后宮,蘇流螢感覺一切都那么熟悉,卻又很陌生…… 因為城外的戰(zhàn)事,整個后宮都籠罩在一片沉寂凝重當中,后宮的主子娘娘們倒是不像平時里斗得那么厲害,一個個開始擔心城外的叛軍何時退,會不會打到宮里來…… 從聽說蘇流螢回宮開始,寧太妃就一直眼巴巴的挺著大肚子艱難的站在宮門口盼著她來。如今看到她出現在了宮前的小道上,歡喜的一下子落下淚來。 不等她迎上來,蘇流螢已快步上前扶住她,哽咽道:“娘娘……我回來了!” 看到蘇流螢的那一刻,寧太妃高高懸起的心瞬間就安穩(wěn)落了地。雙手緊緊的抓住蘇流螢的手,激動道:“流螢,你回來就好了……你回來我就不怕了!” 蘇流螢能明白寧太妃的這種心境,可以依靠傍身的丈夫突然走了,留下孤兒寡母在這深宮,并且因為她之前在宮中得寵,并執(zhí)掌后宮,自然免不得會得罪人,所以,當她沒了依傍和權利,日子會比其他太妃更難過,何況她肚子里還懷著先帝的遺腹子…… 半年時間未見,寧太妃不知是因為身孕的緣故,還是心里不得安寧,整個人異樣的憔悴,眉眼間一片凄涼之色,臉色也不太好看。 蘇流螢扶她進殿,看著她的神色,擰眉關切道:“娘娘氣血不太好,是不是身邊侍候的宮人沒有上心?” 寧太妃苦笑一聲沒有回她的話,卻是轉頭問起了樓樾之事來。 從那晚在蒼山之巔許下愿望后,蘇流螢開始試著讓自己忘記樓樾,所以,再在寧太妃面前提起他,她的心緒平衡了許多,淡然的將胡狄發(fā)生的一切告訴給了寧太妃。 聞言,寧太妃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蘇流螢,好半天都沒辦法從樓樾失憶之事中回過神來。 蘇流螢苦澀笑道:“或許從一天始,我就與他有緣無分,所以……孩子也留不住,他也忘記了我。不過如今這樣的局面對他卻是好的……” 為免寧太妃擔心恐慌,蘇流螢沒有將胡狄來犯之事同她說。 見她嘴上說得輕松,神情間全是掩蓋不了的悲痛神情,寧太妃知道她心里定是放不下樓樾的,正要開口勸慰她幾句,恰在此時,林牧來長信宮為寧太妃請平安脈,在見到蘇流螢時,驚訝的同時也歡喜的笑了。 “微臣見過長公主。這個時候長公主能回來,卻是大庸之幸。” 見到林牧,蘇流螢卻是想起了自己先前離開皇宮時囑咐他的事,于是趁著他診完脈離開時,與寧太妃告辭,送他一起出來了。 從長信宮一出來,林牧的神色就暗了下來,蘇流螢見他的樣子心里一沉,開門見山道:“林大人,我先前托付你的事,可有眉目?” 林牧眸光一沉,不露聲色的打量了一番四周,沉聲道:“微臣細細翻查了先帝逝世前近半年的醫(yī)案,發(fā)現先帝在逝世前兩月脈相出現異樣,脈相時有紊亂,肝火也較之平時旺盛。” “但那時正是九月入秋之際,天干物燥,太醫(yī)院或許以為先帝只是此許的上火,再加上那時暴出了樓皇后與樓家一事,所以,都以為先帝脈相的種種異樣,是心情所致……” 蘇流螢心口一緊,切聲問道:“林大人可是查出了什么?” 林牧遲疑片刻,終是沉聲開口道:“微臣懷疑,先帝是被人下了五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