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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宮闈花在線閱讀 - 第168節

第168節

    日夜不停的趕路,半個月后,蘇流螢終于跨過胡狄邊境,回到了汴州。

    她離開的這段日子,汴州在陳太守的治理下一片安寧,可派去北境的南山卻一直沒有回來,也沒有傳回消息,不由讓蘇流螢心里生出了擔心。

    她擔心南山一行的安全,更是著急兵符的下落——

    明知胡狄即將來襲,若是自己不盡早拿回兵符,調動大軍鎮守住汴州重塞,屆時胡狄大軍要入侵中原,就如秋風掃黃葉那般簡單了……

    蘇流螢片刻都不得停歇,一邊親筆手書,將胡狄王的野心告訴景銘帝,讓他即刻集結兵馬糧草北上,做好邊關御敵的準備。

    一邊卻是再派影衛去北境給南山帶信,打聽他那邊的情況。

    而她自己,召令陳太守召集她手下封地三十城所有的兵力,開始日夜駐守汴州城,隨時做好迎戰的準備。

    忙碌起來的蘇流螢,卻是沒有時間再想起遠在胡狄皇都的樓樾,更不知道他再次陷入昏迷……

    做好一切部署后,蘇流螢一如當年蘇津那般,每日騎馬早中晚三次巡防汴州城防,更是從蘇家老宅中找出阿爹當年鎮定汴州,與胡狄北鮮交戰的心得戰術,細細捉摸領會,不敢有一絲的懈怠。

    每日巡防邊關,她就會想起阿爹當年巡防時的情景來,看著這座千百來屹立風沙中的古城,感覺是冥冥中阿爹又將它交到了自己手中,所以她一定要接替阿爹守護好它。

    而每當她回到長公主府,看著父皇賜給她的玉印和封地,還有那不知所蹤的兵符,她同樣明白,這是父皇對她的期望,她更加不可以辜負……

    她找到了當年追隨阿爹的四名副將,親自上門拜訪,請求四位叔伯重新出山,幫助她一起鎮守邊關,抵御外敵。

    這四位副將,曾跟隨蘇津一起鎮定汴州十幾年,與蘇津的關系,不但是上下屬,更是如親兄弟般親近信任。所以當年蘇津在京城出事,四位副將也一起辭出了副將的職務,誓死不再為朝廷賣命……

    所以,那怕是蘇流螢親自上門去請,四員老將還是不愿意出馬,一致表示,這樣的不辯忠jian的朝廷不值得他們再為它賣命。

    最后,蘇流螢給四人跪下,道:“四位叔伯,如今跪在你們面前的,不是大庸的長公主,只是你們的侄女蘇流螢——我如今是接替阿爹鎮守汴州。如今胡狄即將來襲,汴州兵力薄弱,若是四位叔伯再不出面幫我,侄女與這邊關數千上萬的百姓只有一死了……求四位叔伯看在我阿爹的份上,出面幫侄女一把!”

    蘇流螢從小不僅人長得漂亮好看,性子也是聰明伶俐,不光是女兒家的細心,更是天天騎馬跟著蘇津與這些叔伯呆在一起,除了不會功夫,性子也是養得和男兒一般,行事沉穩大氣,沒有女兒家的嬌柔做作,很是得這些叔伯的喜歡。

    所以如今聽她這樣的說,更是不顧公主之尊跪下相求,四位副將終是不忍心再開口相拒,都點頭應了下來。

    如此,有了四位御敵經驗老道的叔伯幫她帶兵掌局,蘇流螢心頭壓緊的大石終是松下半分。

    但剛剛放下半分的心卻因京城傳來的消息又徹底涼透了——

    原來,景銘帝接到她的書信后,非但不愿意派遣大軍北上鎮守望邊關,反而讓蘇流螢執兵符帶三十萬大軍回京護駕。

    景銘帝在信中告訴蘇流螢,自去年冬月開始的大雪,一直到開春都沒有停歇,各地雪災泛濫,京城一帶尤其嚴重,已有暴民暴亂,京城治安凌亂,急需她帶兵回去鎮壓……

    看著景銘帝的來信,蘇流螢全身一片冰寒,心里更是涌起深深的失望——

    她如何不明白景銘信里的意思,鎮壓暴民是假,推脫不信任她倒是真。

    暴民再亂,京城有駐守的守兵,還有京兆尹的官差,再不濟還有皇家羽林軍,何時需要三十萬鐵甲軍進京護駕?

    說到底,就是景銘帝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不相信她所說的胡狄要南下滅庸的消息,更是耿耿于懷她手中的兵權,至今還想方設法的要將她的兵權拿回去……

    蘇流螢早已打探到了胡狄的兵力,而且胡狄王此次的野心是滅了整個大庸,所以可想而知,一定會傾盡全胡狄的兵力攻打大庸。

    三十萬的鐵甲軍只怕不是胡狄的敵手,只能傾盡大庸的所有兵力,早做防備,在邊關攔截下胡狄鐵騎,才能相抗衡,若是讓胡狄個個攻破,大庸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

    但是多疑的景銘帝到了這個時候,非但不相信她,還在覬覦她手中的兵權。

    蘇流螢頭痛不已,只能私下悄悄與四個叔伯商議調兵一事,卻不敢張揚出去擾亂軍心。

    她寫信向手握重兵的南滇王顧校借兵,還有臨近汴州的各州府,只要有兵力的,蘇流螢都開口向他們借。

    信連夜送出去后,蘇流螢日夜期盼著顧校等人的回信,同時也盼南山從北境帶回來好消息。

    而在此時,南山終于從北境回來,帶回來的消息更加讓蘇流螢震驚!

    南山消瘦了許多,跪在蘇流螢面前抬不起頭來,羞愧道:“公主,兵符確實是被李修拿走了!是屬下無能,沒能從李修手里拿回兵符……”

    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南山證實這個消息,蘇流螢心里還是生出震驚。

    她萬萬沒想到,堂堂大庸朝最年輕有為的大司馬、世人口中儒雅謙恭的真君子李修,竟是會做出這種偷雞摸狗之事來!

    氣憤的同時,蘇流螢暗想,知道了兵符的下落,總比之前一無所知的好。

    既然知道是李修拿走兵符,蘇流螢擰緊眉頭,潛意識里,她知道李修拿了她的兵符一定有他的目的。

    她問南山,李修可給她帶回什么話來?

    南山本想將李修說的話爛在肚子里,一輩子都不告訴給蘇流螢,但他一回來就聽說了胡狄要南下侵庸之事,所以知道兵符的重要,不敢做隱瞞,憤恨道:“那個無恥之徒不知道從何處聽說,說是當初先帝將兵符交給公主時說過的,說這兵符是留給公主以后的駙馬,所以……所以……”

    下面的話,南山氣恨得說不出來,蘇流螢卻已明白了李修的意思——

    正如李修那日在未央宮大殿前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他說,既入魔障,他走不出來,也不愿意走出來。

    所以,李修的意思,就是以兵符相脅,讓蘇流螢嫁給他!

    蘇流螢全身一陣冰寒,更是感覺到一陣恐懼慌亂——難道,這就是李修拿走她兵符的原因嗎?

    她看著急白了臉的南山,咬牙顫聲道:“他可是說,讓我嫁給他,他就還我兵符?”

    南山抬頭看著蘇流螢同樣蒼白的臉,著急道:“公主,他是計謀好的,設了陷阱讓公主跳,公主萬不可以答應他……”

    “何況,如今世子爺安然在世,公主與世子爺兩情相悅,怎么能再嫁給他?屬下這就起身去胡狄,去找世子爺,告訴他失憶前的一切,讓他回來幫助公主對抗胡狄和李修……”

    聞言,蘇流螢全身一顫,不敢置信的看著說漏嘴的南山,顫聲道:“對抗李修?是不是我不答應,他就帶兵……攻打汴州?!”

    想起李修瘋狂的話,南山不止白了臉,更是心肝發顫,咬牙道:“不,他不止要攻打汴州,還要攻回京城,逼景銘帝退位,自立為王……他說了,只有這樣,只有當上君王,他才配得上公主您……”

    “他瘋了嗎?”

    聽著南山的話,蘇流螢頭上猶如驚雷炸過,不敢相信這么瘋狂大不敬的話竟是李修說出來的。

    但想到他竟是能拿走自己的兵符,蘇流螢知道,如今的李修早已不是之前的那個李修了,他入魔太深了,他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蘇流螢心里如熱鍋上的螞蟻,急亂不已——

    除了嫁給他,她要用什么辦法,讓李修主動交還兵符?!

    南山看著她急亂的樣子,再次把心一橫,咬牙道:“公主,你就讓我去胡狄找爺吧,有爺在,一切都不怕了……”

    提到樓樾,蘇流螢心里心酸又悲痛,埋藏在心底的傷痛再次涌起,

    她攔下南山顫聲道:“南山,他已不再是之前的世子爺了,他如今是胡狄的大皇子……他忘記了一切,要與紅袖成親,并親自從我的手中拿回了玉牌……”

    “南山,或許等到胡狄與大庸開戰的那一天,我們會與他在戰場上相見——胡狄王一半將他將當做兒子,一半卻是將他當成了手中的一把刀,一把對付大庸最鋒利的刀……若是你告訴了他一切,到時,他會比當初夾在我與樓家之間更為難,更有可能喪命……所以,不要去找他。汴州封地是父皇交給我的,一切都得靠我自己,不能永遠拿他當靠山……”

    之前,蘇流螢也如南山這般,想不顧一切將所有事情都告訴樓樾,想讓他成為自己最后的依靠,可是,經過他為了自己與樓家決裂,到最后差點死在護城河里,蘇流螢一想到他消失無音訊的日子里,那種撕心裂肺的悲痛日子,她再也不想經歷了……

    只要他好好活著,只要他好好的,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聽說了樓樾的事,南山眼眶不由紅了,硬著喉嚨道:“公主,世子爺在樓皇后大宴之時就將屬下交給了你,叮囑屬下以后只聽你的話,只當公主是屬下的主子……所以,公主說什么南山都依……”

    “我不去找世子爺了,我就拿這條命隨公主一起守住汴州……所以公主千萬不要中了李修的計……更不能……更不能嫁給他……”

    蘇流螢感動的紅了眼睛,神情悲慟道:“雖然我與世子爺沒有行拜堂之禮,但我與他已有夫妻之實,豈可再嫁李修?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另想辦法問他要回那兵符。”

    聽她如此一說,南山這么久的心終于安心下來。

    可是,不等她想出對策讓李修主動交出兵符,景銘帝八百里加緊,發了急詔到了蘇流螢手里。

    蘇流螢打開急詔,在看完上面的內容后,全身一顫,徹底白了臉……

    景銘元年四月末,南滇王顧校趁著雪災暴亂,帶領三十萬大軍以新君不應天命為由,自南方紹城起義,一路北上,攻向京城,京城告急!景銘帝命和碩長公主帶兵回京護駕……

    顧校竟是反了么?!她還一心等著他借兵給她抑制外敵,他竟是趁著國亂奪宮造反!!

    不待蘇流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第二第三道急詔雪花般的接連向她飛來,一道比一道急,到最后,景銘帝在信中直言,雪災加上兵變內亂,大庸已是岌岌可危,乞求蘇流螢帶三十萬鐵甲兵清除叛賊,回京護駕……

    在景銘帝求救之時,京城的影衛也傳來了消息,證實景銘帝所言是真,顧校已反,已是逼京在即。

    與此同時,影衛還帶來了寧太妃的書信。

    寧太妃臨盆在即,可身邊無一信任之人,再加上京城大亂,人心惶惶,她擔心大庸江山不保,年幼的九公主與腹中孩子遭難,請求蘇流螢去京城接她們母子出京……

    從接到景銘帝第一道急詔起,蘇流螢就食不下咽,夜不安寢,一直呆呆的坐著,全身冰涼徹骨。

    朝廷將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她的身上,可是,誰又知道她內心的絕望。

    兵符被李修拿走,三十萬鐵甲軍也被他掌管。她并不如外的所料般手握重兵,整個汴州城都岌岌可危,她又拿什么去京城救駕護寧太妃……

    可是,父皇臨終將汴州邊塞交給他,更是將寧太妃也交由她庇護,她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遇難,那可是父皇臨終對她的最后囑托啊……

    蘇流螢悲愴一笑,眸光透過大殿高大的殿門,絕望的看著外面緩緩落下的余暉,攏在廣袖下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連帶全身都在發顫——

    外有胡狄,內有南滇王的叛軍,大庸真的要如那落日般垂落了嗎?

    縱使蘇流螢再鎮定,此刻也慌亂到了極致,想到父皇臨終所托,想著阿爹苦守數十年的邊關就要被踐踏,她的心口窒息般的痛著,也涌上絕望的無力感……

    到了這一刻,她終是最下定了最后的決心。

    她喚來陳太守與四位叔伯,對著他們斂身拜下,一字一句懇切道:“明日我會回京城救駕。在我回來之前,懇請陳太人與四位叔伯替我好好守住汴州,一定要等我回來。”

    陳太守與四位叔伯聽后,面色皆是一片凝重,最后卻也點頭應下。

    得到消息的南山卻是急了,他知道汴州自身難保,蘇流螢手中并沒有兵力,拿什么回京對抗顧校的三十萬大軍?

    轉瞬間,他卻是想到了什么,不由急白著臉對蘇流螢道:“難道……公主真的要如李修所愿,嫁給他么?”

    蘇流螢木然的看著窗外的落日,眸光間一片死寂,木訥道:“為了汴州,為了大庸,我還有其他路可以走嗎?”

    “我已手書給他,若他能帶兵幫我平定叛亂,護住大庸江山,我愿意……嫁給他!而顧校的首級,就是我向他要的聘禮……”

    “而他……也已應下,答應與我在京城會和,幫我守住大庸江山——叛軍平定之日,就是我與他大婚之時……”

    原來,從知道是李修拿走她的兵符后,蘇流螢已徹底不敢相信他,那怕他說,只要她嫁給他,他就還她兵符她都不敢相信。

    所以,那怕走投無路的她不得不答應嫁給他,她也沒有去他的北鏡,而是去京城與他會和,她要借他的手盡早平定叛軍,只有這樣,她才能在胡狄得到大庸內亂的消息、揮軍南下之前,解決顧校,平定內亂,再去對抗胡狄……

    脫下一身長公主的品服,蘇流螢換上了騎馬裝,披上樓樾送她的那件純白的白狐披風,再在發髻間插上他送給她的臘梅花簪,佩帶好臘梅耳環,就著落日余暉,一個人騎馬朝著西北大漠去了。

    將玉牌交還給樓樾的那一刻,她說,一別兩寬,再無留戀!

    可真的不再留戀嗎?

    她還小心翼翼的收著他送給她的披風花簪耳環,還有那把匕首,她一直帶在腰間,從不離身……

    她還記著他們之間的每一件事,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她還是會每晚每晚的想起他,從不曾忘記過一刻……

    西北的烈風在耳邊呼嘯而過,蘇流螢駕馬在遼闊無垠的大漠間馳騁,她狠狠的抽動馬鞭,整個人仿佛要被馬匹帶動著在孤寂又遼闊的天間的飛離。

    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送樓樾出征的那日,她也是這樣一身的裝束送他遠征,他們兩人在遼闊的天地間馳騁徜徉,溫柔纏綿……

    他將她緊緊的摟在懷里,說,等我回來就娶你,等我回來,我們再好好賽一場馬……

    等你回來……只怕再也等不到你回來的那一天了……

    樓樾,我要嫁給別人了,我再也等不了你了……

    淚水無止盡的涌出眼眶,又被西風吹散了在空中,她的眼前再次蒙上白霧,可她鞭子并未停,心里撕心裂肺的傷痛讓她此刻只想逃離,逃離一切煩惱與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