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從殘忍殺害青杏陷害樓皇后與榮清開始,李修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溫和儒雅的翩翩君子。 他曾經清亮的眸光變得深沉讓人看不透,行事更是陰狠。 即便在得知了她長公主的身份,他在她面前還是沒有一點退意,更是毫不避諱的告訴她,既入魔障,他走不出來,也不愿意走出來…… 如果真的如自己猜測的這般,兵符被他拿走,那么,他要拿著這三十萬大軍做什么? 心里涌上密集的懼意,蘇流螢是真的怕了,她看不透李修,更是猜不透他的想法,只是心里無端的涌上寒意,讓她全身一陣冰寒。 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淌,她臉色一片煞白,絲毫不做遲疑,立刻招來南山,讓他即刻著影衛中的精銳悄悄潛入北境,去李修身邊探訪兵符的下落。 接到命令后的南山,知道事態的嚴重,沉聲道:“公主,若是確定兵符就在李修身上,屬下等要怎么辦?” 蘇流螢抑住心里的寒意,冷聲道:“若是兵符真的在他那里,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拿回。當然,只能智取,不能硬搶!” 南山點頭應下,片刻不敢停頓,連夜帶著影衛朝北境趕去…… 然后就是南山離開后不久,胡狄的影衛卻是傳來消息,他們在胡狄皇都發現了紅袖的身影。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蘇流螢歡喜若狂,當即將汴州封地一應事務暫交到了陳太守的手中,自己帶著小暖,即刻出發離開汴州,前往胡狄—— 在得知紅袖出現在胡狄皇都的那一刻開始,蘇流螢可以斷定,樓樾也在皇都。 找尋了這么久,如今終于得到了樓樾的消息,蘇流螢一刻都不想停留,帶著小暖日夜兼程的往胡狄的國都皇都趕去…… 就在蘇流螢動身馬不停蹄的趕往胡狄皇都時,蕭墨卻是早她一步找到了流落民間的樓樾。 自從接到蘇流螢的來信,知道在自己走后,樓樾落水失蹤,蕭墨也開始著人在胡狄境內尋找樓樾。 蕭墨的想法同蘇流螢一樣,都是想到樓樾在走投無路之下,會去胡狄投靠,畢竟他是胡狄人,這里才是他真正的故土。 搜尋一段時間,蕭墨手下的人并沒有找到在胡狄發現樓樾。就在蕭墨準備放棄時,卻是他無意間去參加胡狄左相金大人的生辰時,席間見到了表演胡旋舞的歌姬紅袖。 原來,為了給樓樾治病,再加上這么久以來的生活花銷,紅袖帶在身邊的銀兩早已花費干凈。 而樓樾雖然早已醒來,身上的傷還是很重,剛剛能夠起身,更是藥物不能斷,所以,為了生計,為了讓樓樾早日康復,走投無路的紅袖只得入了皇都最出名的天賜歌舞教坊賺錢…… 紅袖這些年為了吸引樓樾的目光,刻苦的練習著胡旋舞,所以,即便在以胡旋舞盛名的教坊,她還是拔得了頭籌,再加上她的相貌,很快就成了教坊里的頭牌,受人追捧,被皇都那些高官貴人花重金請去宴席間表演胡旋舞。 在大庸時,蕭墨一直關注著樓樾,自是見過紅袖。而且在樓皇后壽宴上,她扮成瓊妃的樣子更是讓人記憶猶深,所以,那怕她換成了胡狄女子的衣飾,化著嬌媚的濃妝,蕭墨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紅袖對蕭墨卻是只聞其名,并沒有見過其人,并不知道自己已被發現。 見到出現在胡狄的紅袖,蕭墨瞬間想到了什么。酒宴散了后,他親自領人跟蹤上了紅袖,終是發現了在隱居在鬧市小院中的樓樾…… 發現樓樾還活著,蕭墨的心情激動也復雜,更是生出疑惑,因為他的手下問過四周的鄰居,知道樓樾與紅袖住進這里已有兩月有余。 那么,既然他沒死,還安定下來,為何不告訴蘇流螢,他難道不知道她會擔心他嗎? 一想到蘇流螢信中流露出來的對樓樾的擔心與悲痛,蕭墨心口一熱,顧不得其他,直接破門而入,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蕭墨進去時,紅袖正在給樓樾擦拭身子。 看到突兀出現的蕭墨,紅袖嚇得一大跳,然而不等她開口,蕭墨已是沖一臉怔愣的樓樾冷冷道:“原來,這就是你不告訴流螢的理由……你是想帶著這個女人在此過一輩子,你不知道流螢找你都找瘋了嗎……” 面對突然冒出的陌生人的咄咄質問,樓樾腦子里一片迷蒙,心里卻是涌起了疑惑,更是在聽到‘流螢’兩個字時,心口陡然一緊,生出了甜蜜又苦澀的怪異滋味…… 他穿好粗布衣裳,遮住身上到處可見的傷疤,盯著蕭墨問道:“閣下是誰?我們之前可是相識?” 聞言,蕭墨全身一凜,看著樓樾一臉凝重、并不像玩笑的樣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轉而不敢置信的看向一旁煞白著臉的紅袖。 到了此時,看清了蕭墨身上的穿著,還有他說話的內容,紅袖大抵猜到了眼前一身金貴的男人是誰,不由身子一顫,顫聲道:“蕭太子……公子在來胡狄的路上遇到劫匪傷了腦子……失憶了!” 到了此時,那怕自己確實是樓樾明媒正娶的姨娘,可在蕭墨面前,紅袖卻是沒有勇氣稱樓樾為她的夫君,只能以公子相稱。 聽到她的話,那怕心中已有猜測,蕭墨還是大吃一驚,轉頭面露出詫異的看著面色冷郁下來的樓樾。 紅袖怕蕭墨說出更多事情來,連忙顫聲道:“太子,我家公子病重初愈,且醒來后忘記了一切人和事,太子若有疑問,可有問我……公子到時候歇息了……” 說罷,慌亂的上前扶樓樾去床上躺下,替他蓋好被子再掩門出來。 院子外,蕭墨眸光冰冷的看著一臉慌亂害怕的紅袖,冷冷道:“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與你在一起,還來了胡狄?失憶又是怎么回事?” 到了此時,紅袖那里敢隱瞞,只得將自己從護城河里救起樓樾,并將他帶來胡狄,為他冶病的事事統統如實的說了。 “……世子爺他昏迷了好久,直到來到胡狄才醒了過來……而醒來后,他卻因為頭部受到撞擊,失憶了,之前的人和事都不記得了……” 聽紅袖說完,蕭墨的臉色緩和下來半分,問道:“難道他醒來沒有問起之前的人和事……” 話一出口,看著紅袖惶然害怕的樣子,他心里已是瞬間明白過來,不等她開口回答,已是冷冷道:“難道,是你故意將他之前的事和蘇流螢瞞了下來,想借此讓他徹底忘記蘇流螢,從而與你在一起嗎?” 心思瞬間被識破,紅袖白著臉在蕭墨面前跪下,哆嗦道:“太子殿下,慧成帝一心要殺蘇流螢與世子爺,我費盡千辛萬苦的將他從死路上救回來,自是不想再看到他冒險…… 若是告訴他一切,他一定會不顧一身的重傷回大庸去救蘇流螢……” “我不否認,除了這個,我也有我的私心,我想讓世子爺擺脫之前痛苦的一切,就像如今一般安穩平常的過柴米油鹽的日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服侍他,讓他以后的人生不再受一點痛苦與折磨……太子殿下,求您看到我拼命救他一場的份上,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紅袖說得楚楚可憐,可蕭墨想到一定在苦苦找尋樓樾的蘇流螢,剛剛軟下來的心瞬間又堅硬起來,冷冷道:“就算本******你隱瞞下來,你以為就能瞞住他一輩子嗎?而且,就算他失憶,我們也無權決定他以后的人生——是要受盡苦痛與所愛之人在一起,還是忘卻一切像如今這般了無生趣的安穩度日,一切最后都看他的選擇!” 蕭墨的話將紅袖心中最后一點的希望都打破了,而接下來他說的話更是讓她心頭巨震—— “而且,如今的蘇流螢與以前已大不相同,她非但不是死囚犯,還成了大庸朝尊貴的長公主——她真正的身世是慧成帝與瓊妃之女。所以你不用擔心樓樾的安危,如今有蘇流螢在,她一定會護著他的。” 得知蘇流螢的身世后,紅袖更是像判了死刑般,再也找不到希望了…… 人往往都是這樣,在沒有希望與盼頭之前,心中反而愿意接受自己注定得不到的東西。可若是生起了希望,再去掐滅,卻會生出痛苦與不甘。 紅袖就是如此,就像她之前知道樓樾注定不會愛上她一樣,她反而接受毫無怨言的當他的棋子。 但在樓樾失憶后,她心中卻是生起了希望,對她與樓樾的未來充滿了之前從來不敢相像的美好期望,而這些期望隨著這些日子與樓樾的相處,更是讓她漸漸將她虛構的夫妻假像當成了現實。 特別是周圍的鄰居稱她蕭家小娘子,問她,你家相公今日好些了嗎諸如此類時,她儼然真的成了樓樾的妻子,心中說不盡的歡喜與高興…… 而如今,隨著蕭墨的出現,她好不容易盼來的一切就要打破,更是在知道蘇流螢的真正身份后,自慚形穢到無地自容。 到底,她是配不上樓樾的,那怕他如今失憶成了這個樣子,她還是配不上他…… 可是,她也是心有不甘的,她太不甘心了…… 蕭墨冷冷道:“是你進去同他說明一切,還是讓本太子親自去告訴他?” 紅袖苦澀一笑,涼涼道:“不敢勞駕太子殿下,我做下的事,自是由我自己去承認。只是,關于他胡狄大皇子的身份,太子殿下要讓他知道嗎?” 聞言,蕭墨卻上怔住了。 關于樓樾身世一事,蕭墨還從沒向父皇提起過,他不知道在這么突然的情況下,父皇會是怎樣的態度? 而之前從天牢救樓樾出來,他也問過樓樾,救出蘇流螢后,要不要跟他一起回胡狄? 可是當時他的態度很堅決,他不愿意承認他的身世,更不愿意隨他來胡狄。 蕭墨苦澀的想,若不是紅袖陰差陽錯的將他帶回來,只怕樓樾一輩子都不會愿意踏足胡狄的土地。 那么,明明知道他的心意,他還要將他的身世告訴父皇,將身世強加到他的身上嗎? 心思一時間百轉千回,蕭墨嘆息冷聲道:“你且多等一日,等本太子向父皇稟告過此事后,再做決議!” 見到蕭墨的遲疑,紅袖心中一喜,歡喜道:“既然如此,干脆就將之前的事都暫且多擱一日再告訴他,免得我一時說漏了嘴。” 蕭墨眸光涼涼的睥了她一眼,再無多說什么,趕回宮里去了。 小心翼翼的重回屋內,紅袖以為樓樾睡著了,走近床邊幫他去掖好被角,卻被樓樾突然睜開的眼睛嚇了一大跳。 看著樓樾眸光里的寒意,紅袖仿佛又看到了失憶前的他,心口一窒,雙腿直發軟。 緩緩坐起身,樓樾看著一臉驚慌失措的紅袖,心中越發的肯定了之前的猜測,冷冷道:“沒想到,我們這樣的人家,竟是認識太子爺——紅袖,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第148章 胡狄皇子 從蕭墨突然出現,到紅袖喚他‘蕭太子’那一刻起,樓樾心里就升起了異樣,空白的腦子里突然閃過亮光,有種熟悉的滋味從心里冒起。 而在聽到蕭墨說出蘇流螢的名字后,他心口更是一緊,突然涌起的甜密與苦澀的滋味讓他心神大亂…… 從樓樾失憶開始,紅袖告訴他,他與她是一對夫妻時,樓樾心里莫名的不相信。 而如今,他更是相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冷冷的看著一臉慌亂的紅袖,樓樾道:“你說我們只是一對來胡狄做生意的夫妻,為何卻認識胡狄的太子——我到底是誰?你又到底是我的什么人?” 樓樾的嚴厲的樣子讓紅袖害怕,而他的逼問更是讓她慌亂失措,一時間怔在當場,竟是不知道要如何圓回之前的撒下的謊。 半晌,在樓樾嚴厲眸光的注視下,紅袖全身打了一個哆嗦,低下頭囁嚅道:“那個……今晚夜深了,我跳了一晚上的舞著實累了……明日,明日再與你說明白……” 說罷,紅袖顧不得樓樾神色間的失望,從他的房間里落荒而逃…… 越是如此,樓樾心里的疑惑越重,腦子里一直回旋著蕭墨提到的那個名字,有無數的亮光和模糊的片斷一閃而過,他拼命想去抓住,卻怎么也抓住…… 心里有太多的心事與煩惱,更是有著深深的惶然不安。樓樾很不習慣這種滋味,如何都睡不著了。 他坐起身,試探著將雙腿踩到了地上,咬牙站起了身子。 這么久以來,因為傷得太重,樓樾一直躺在床上養傷,前不久才堪堪能坐起身子,所以紅袖一直讓他不要亂動,除了白日里偶爾扶他到院子里坐坐,平時他都是一個人呆在屋子里,從未在晚上離開過這間屋子。 扶著墻壁艱難打開門,樓樾走出房門的那一刻,黑色的天幕里陡然炸天了一朵金色的煙霧! 金色的煙霧在漆黑的夜空中久久盤旋不散,隔壁院子里的大娘帶著孫子也看到了,小孫子歡喜的拍著手掌叫好,那大娘也在一旁笑道:“不知道是誰家有了喜事,竟是連著好久天天晚上都放煙火,這富貴人家的日子過得就是比我們尋常百姓家的有滋味啊……” 然而,樓樾看著那金色火煙霧,心里卻是產生了分外熟悉的感覺,腦子里竟是知道,這不是尋常的煙火,卻是互通訊號的鳴鏑箭…… 那么,這些鳴鏑箭是誰發出來的?是在求助嗎?為何……自己竟是這般熟悉? 下意識的,樓樾感覺這些煙火下會有自己想尋找的身世答案,他不自主的朝著煙火消失的方向走去,可還未痊愈的身子卻是支撐不了他走出太遠,還來不及走到院子口已是無力邁步了。 拳手不由握緊,樓樾眸光灰暗,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是如此的無能,內心更是升起了絕望的無力感…… 離開樓樾的小院后,蕭墨眸光深沉、薄唇緊閉,一臉肅穆的往胡狄王的王宮而去。 見他的形容,修羅心里一緊,忍不住追上前去,擔心道:“殿下,你真的要將樓樾之事告訴給皇上嗎?殿下不是應該在皇上發現他的存在之前,斬草除根的將他處決掉嗎?” 修羅的話讓蕭墨的話腳步一滯,神情間不由涌上了猶豫。 修羅又連忙道:“殿下不可以一時的義氣而毀了自己的前程。明知道他必定成為日后殿下登上大寶的勁敵,何不在他最薄弱之時,將他除掉?殿下,若是讓皇后知道此事,一定也會贊成你這樣做的……” “夠了!” 蕭墨回眸冷冷的看著一臉著急的修羅,陰郁的桃花眼突然輕輕一挑,冷冷笑道:“修羅,你可知道,你方才所說一切,都在告訴本太子一個訊息,那就是,在你眼里,本太子不及樓樾——” “不是的殿下,奴婢只是擔心……” “就是因為在你心中,本太子及不上樓樾,所以你才會擔心。若是本太子足夠強大,你何須因一個樓樾就慌亂成這個樣子?” 修羅被蕭墨的話賭得啞口無言,嫵媚的俏臉變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