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初為帝王的景銘帝最喜歡這種被人跪拜的感覺,見昔日高自己一頭的嫡公主如今也匍匐在自己的腳下,心里越發的得意,涼涼道:“平身,回去吧!” 說罷,轉身不再搭理榮清,朝內宮去了。 榮清在后面涼涼道:“皇上方才去未央宮……可是沒有順利拿回那兵符?” 聞言,走出兩步的景銘帝腳下步子一頓,回頭冷冷的看著面前的榮清,眸光里一片冰寒,冷笑道:“嫡公主果然不是一個安份的,到了什么時候了,還在默默關注著宮中的一切大事——竟是還關心到朕的頭上來了!” 說話間,景銘帝眸間涌現的殺氣,榮清卻仿佛看不到,冷冷道:“皇上滿懷信心而去,卻空手而歸,想必父皇另有遺旨在她手上,所以皇上只能罷休了,不知道我猜得對也不對?” 眸光一閃,景銘帝走近榮清公主身邊,饒有興趣的看著她,冷笑道:“朕之前倒是低估了嫡公主,沒想到嫡公主竟是如此利害,連這個都能猜到——那么,你還能猜到什么?” 榮清狹長的風眸里同樣閃過殺氣,冷冷道:“父皇私下給她遺詔,讓你對她的兵符沒辦法。皇上有沒有想過,父皇為什么要這樣做?” “明明你才是新君,登基初期,匆忙不說,且根基不穩,正是爭需兵權傍身之時。父皇為了大庸的萬里江山著想,理應將這兵符交給你,為何卻要交給她,還另賜她邊關重塞為封地?!” 榮清不輕不重的話卻是讓心情本就郁結的景銘帝越發的憤恨,臉色冰冷成霜。 而接下來榮清的話更是讓他心里發顫—— “而誰又知道,除了這道事關兵符的遺詔,父皇有沒有再給和碩長公主其他我們不知道的遺詔!?” “兵權,封地,遺詔,萬事俱備的和碩長公主,只需一場東風,就可事事順遂了!” 景銘帝的臉色徹底黑透下來,榮清見他這樣,卻是舒心的笑了,冷冷笑道:“所以我奉勸皇上一句,萬萬不可讓她離宮——若是放虎歸山,皇上日后想再上山擒虎就難了!” 而只有讓蘇流螢留在宮里,自己才有機會殺了她。或是因自己的挑撥讓景銘帝直接殺了她,榮清心中對她的徹骨仇恨才能得以消除…… 景銘帝走后,蘇流螢怔怔坐了片刻,領著小暖去了長信宮向寧太妃告別。 只是一夕之間,寧貴妃就由貴妃變成了太妃,何況肚子里還懷著先帝的遺腹子,不禁讓人唏噓難過。 蘇流螢去時,寧太妃正在自己的寢宮里抹眼淚,見到蘇流螢后,想到她明日就要走了,從此以后,自己在這偌大的后宮更是無依無靠,不由悲從中來,哭得也越發的兇猛。 “明日,連你也要離宮走了,以后的日子只怕更是難過了……流螢,若是可以,你可以帶我一起去你的封地嗎?” 寧太妃自是不知道慧成帝給了蘇流螢兵符的事,所以也不知道事態的敏感與嚴重性。 如今本就因為兵符讓景銘帝對蘇流螢戒心大起,甚至因榮清的挑撥對她起了殺心,若是她再帶一個懷著身孕的太妃走,往后太妃若是涎下男嬰,豈不更讓景銘帝如坐針氈,不得安生! 所以,此時此刻,蘇流螢卻是無法帶寧太妃走。 蘇流螢按下心中的憂慮,輕聲的勸著寧太妃,緩緩道:“娘娘如今身子不便,那能舟車勞頓,萬一累著孩子了,父皇在天之靈都會怪我的……再者,后妃出宮那有那么容易,娘娘還是安心養胎,一定要護著孩子健康長大……” 自從那日父皇臨終遺言讓她照顧寧貴妃后,再想到父皇給她的另一封遺詔,蘇流螢心里已是明白了父皇的意思—— 慧成帝終是對如今的新帝景銘帝并不十分滿意,只是迫于無奈讓他承位。 在此同時,慧成帝卻是將三十萬兵權與汴州的封地給她,卻是希望,若是以后景銘帝德行敗壞,危及大庸江山,蘇流螢能夠憑著手中的兵權與汴州的封地,清昏君,另立明君上位…… 想著父皇交與到自己肩上的重擔,蘇流螢既感覺到沉重的壓力,又心痛父皇至死都在思慮和對后事的不放心,郁郁而終。 而正是因為肩上擔負的責任,才讓蘇流螢決定放棄留在宮中追查毒害父皇的兇手,在景銘帝發現她身負另一份遺詔前趕緊離宮去封地…… “娘娘,往后的日子,必定有苦痛不順心的時候,請娘娘記住,萬事以‘忍’為住,不論多苦多難,千萬要忍住才行!” 寧太妃是聰明人,知道蘇流螢話語里的意思,哭著點頭應下,哽咽道:“聽聞西北的風沙大,民風彪悍,你一個獨女子回去,千萬要當心……樓樾,若是真的找不到了,你也要學著放下,另找一個對你好的男人過日子……” 蘇流螢從懷里掏出影衛的鳴鏑箭放進寧太妃的手中,囑咐道:“這是影衛的鳴鏑箭,我會留一部分影衛在京城繼續打探樓樾的消息,若是你遇事危急,放出此箭,影衛就會趕來救你……當然,你我之間以后的書信往來,也可以讓影衛傳遞……” 寧太妃趕緊收好鳴鏑箭,擦了眼淚道:“你明日何時出宮?我去送你!” 看著外面越發低沉的夜色,想著剛剛出宮來長信時,未央宮四周多出來的鬼鬼祟祟的人影,蘇流螢眸光閃過寒光,無奈嘆息道:“本想在這宮里留最后一晚,可只怕也不能如愿——為免生出事端,我會連夜出宮,娘娘不用送我。如此,我們就此告別!” 身處深宮的寧太妃大抵猜到了蘇流螢話語里的意思,同時她也知道景銘帝的多疑與陰戾,所以并不留蘇流螢,反而著急的催促她趕緊出宮離開。 然而,已對蘇流螢起了殺心的景銘帝不光在未央宮四周安排了人手,要阻止她出宮,更是擔心蘇流螢會連夜出宮逃走,所以讓人死死的守著未央宮。 而榮清更是不顧天寒地凍,親自領了宮人躲在暗處,監視著未央宮的各個出口,以免蘇流螢逃走…… 頓時,整個未央宮像個鐵桶般,被景銘帝與榮清重重包圍起來! 可即便如此,苦守一晚的眾人,在第二日本該辰時末出宮的蘇流螢遲遲未見顯身后果,榮清察覺不對勁帶人沖進未央宮時,偌大的未央宮里,卻早已沒了蘇流螢的身影…… ☆、第147章 重回汴州 榮清與景銘帝不約而同的守住未央宮,以防蘇流螢逃走。 可到了第二日的辰時,到了蘇流螢本該出宮的時間,卻遲遲不見蘇流螢的身影,也不見未央宮里有何動靜,榮清終是察覺到不對勁,領著宮人沖進了未央宮,可偌大的宮殿內,卻早已不見了蘇流螢的身影…… 蘇流螢與身邊的貼身宮女小暖都不見了,未央宮寢宮的床底下,卻是綁著兩個昏倒過去的永巷里倒夜香的小宮女…… 見到兩個小宮女,榮清才恍悟,早在卯時頭,在停靠在未央宮后門的那輛夜香車離開時,蘇流螢就領著小暖扮成了倒夜香宮女的樣子推著夜香車溜走了…… 原來,在發現未央宮外突然多出了守衛后,蘇流螢瞬間就明白了景銘帝不會再愿意放自己出宮,甚至已是對自己起了殺心。 所以,她趁著倒夜香的宮女進入未央宮時,和小暖將她們打暈,再換下她們的衣物,扮做她們的樣子從榮清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而因大風雪天,宮人都穿戴嚴實,再加上倒夜香的宮人都戴著口巾,更是讓人難以辯認。 所以,那怕榮清再精明,也是眼睜睜的讓蘇流螢從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得到消息的景銘帝從早朝上下來,直接帶人朝城門口追去。 可是,離卯時已過去一個時辰,明知景銘帝不會放過自己的蘇流螢,出宮后卻是馬不停蹄的領著小暖出城,在城外與等候多時的南山以及影衛會合。 南山見到蘇流螢與小暖身上的宮女服飾后大吃一驚,然后不等他開口相詢,蘇流螢已是沉聲告訴他,景銘帝馬上就會帶人追來,讓他即刻出發…… 南山瞬間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再不做停留的護著蘇流螢她們離開,并在晌午趕到下一個小鎮時,一行人統統換下原來的衣物,打扮成了普通商旅的樣子繼續趕路…… 可即便如此,景銘帝派出的追兵一直沒有斷過,蘇流螢一行躲躲藏藏的趕路,行程一下子拖長了許多。 而后,因著連續不斷的大雪,新年前卻是暴出了雪災,路上隨處可以凍死餓死的百姓。被雪災牽累的景銘帝忙得焦頭爛額,終是沒有空余抽出手來對付蘇流螢,她們才得已松了一口氣,在新年開春后到達了闊別五年之久的汴州。 開春過去,南方的冰雪開始消隔,可這西北的邊錘還是覆蓋著皚皚白雪,一副冰天雪地的景象。 看到汴州城的那一刻,蘇流螢熱淚盈眶,當年隨阿爹歡歡喜喜的回京城,后面連阿娘也跟著他們一起回到了京城,沒想到如今回來,一家三口只剩下她孤單一個人。 汴州城還是如五年前那般,只是熱鬧繁華更勝重前。 站在高高巍峨的城門口,蘇流螢五味雜陳。 曾經,這里是阿爹拼死守護的地方,如今,她不單以阿爹女兒的名義回來守護它,更是父皇重托下的和碩長公主,為了她的家國守護它…… 城門口,新的汴州太守陳太守,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起,已領著部下日日守候在城門口,恭迎長公主的到來。 可是,身懷重任的蘇流螢到了此時,卻是不敢輕信任何人。所以,那怕早已進了她自己的封地,她還是喬裝與南山一行混在百姓中進城,并沒有接受新太守陳大人的相迎。 城中也早已建好了和碩長公主府,蘇流螢卻是徑直回到了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家中。 前太守府,時隔五年,已頗顯陳舊,而且在四年前蘇津獲罪出事后,曾經的仆人都走散得差不多,如今的仆人都是在得知蘇流螢要回來后,管家王伯重新招進來的。 蘇流螢一行風塵仆仆的在府前落馬下車,守門的小廝不識得蘇流螢,見突然來了一隊人馬,連忙跑進府去叫王伯。 重回從小長大的家,蘇流螢心里激動萬分,特別是在這些經歷了諸多波折磨難,飄蕩了那么多地方,如今能重回這里,蘇流螢感慨萬千。 王伯出府來,一眼就認出了階下人群中為首的蘇流螢,熱淚瞬間滾下,歡喜的迎上前,激動道:“小姐,你終于回家了!” 蘇流螢看著曾經的忠仆,心里很是溫暖,苦澀笑道:“王伯,我回來了……可是,阿爹阿娘……卻不能一起回來了……” 提到老爺與夫人,王伯也是傷心不已,但看著蘇流螢一行人神情間的疲憊,連忙將她們迎進府里,迭聲的吩咐下人搬來熱水與茶點,安排南山他們住下。 蘇流螢在汴州家里的閨房也叫蘭亭閣,連日的奔波趕路已是讓她疲憊不堪,來不及吃東西,她洗浴一番后,已倒在了熟悉的床鋪被褥間陷入了黑睡中…… 這一覺,蘇流螢睡得特別踏實與香甜,也是樓樾失蹤后,她第一次睡得這么安穩,直到第二日的傍晚才醒過來。 得到消息的陳太守早已領著人來前太府恭候了大半天了,一見蘇流螢醒來,就上前請罪,恭迎她去長公主府居住。 蘇流螢坐在上首,下面以陳太守為首,跪了一地的汴州地方官員。 看著大家臉上的惶然不安還有震驚疑惑,蘇流螢淡淡一笑道:“各位不必惶恐,父皇將汴州等地封賞給我,那是知道這里是我的故土。而我終只是一介女流,以后大庸西北的安定以及封地的治理,還是靠大家費心cao勞。” 汴州離京城遙遠,京城里發生的許多事,這里并不知曉,所以,陳太守他們并不知道蘇流螢這些年在京城的經歷,更不知道當初他們眼中那個溫和低調的太守夫人竟會是先皇的寵妃瓊妃,只是在看到他們苦等的長公主竟是前太守蘇津的女兒后,心里各自好奇震驚不已! 陳太守的按下心中的震驚與惶然,恭敬道:“長公主身份尊貴,還請公主移駕長公主府,不然屬下等心有不安……” 新建的長公主府精致奢華,最主要的是戒備森嚴,遠遠比如今蘇府好。 蘇流螢本想婉言拒絕,但想到父皇交與自己的重擔,還有自己對這邊錘封地的責任。明白不能因自己個人的喜愛而丟掉了皇家公主的威嚴。 此刻,她不但是阿爹的女兒,更是父皇的長女,她不可以再像以前那般肆意…… 蘇流螢道:“既是大人們的一番心意,本公主在此多謝。明晚本公主就在長公主府設宴,酬勞各位大人的辛勞!” 于是,那怕心中對蘇府再不舍,蘇流螢終是帶著南山他們住進了長公主府。 而因蘇流螢進城時的隱晦,讓陳太守察覺到了這位新到任的長公主對他們的不信任。 但陳太守終是聰明人,知道西北三十城既然成了這位長公主的封地,那么,從今往后,她就是這封地的王了,他們只可聽命于她,不再受命于朝廷…… 為了取得蘇流螢的信任,蘇太守主動將汴州的一切軍隊安防交到了蘇流螢的手中,如此,蘇流螢倒是真的安心了,也知道蘇太守與一眾汴州官員值得自己信賴。 到達汴州后,蘇流螢白日里忙著了解封地的事務,到了晚,不論多累,她每日都會在長公主府親手放出一去鳴鏑箭,每日都在盼著奇跡出現,樓樾會看到訊號來找自己…… 可是連放了一個月鳴鏑箭,卻一直沒盼到那個她夜夜都出現在她夢境的人…… 每日醒來,枕巾都濕透,小暖每每見到都心痛的勸她,讓她不要再傷心。 “公主,你的眼睛真的再哭不得了……每個幫您看過的大夫都說長此下去,您的眼睛會失明……公主,你如何肩任著重任,這汴州邊疆的百姓還得靠著你呢……” 怔怔的坐在銅鏡前,蘇流螢看著白蒙蒙一片的鏡面,心里一片凄苦。 不知何時,她早已看不清鏡中自己的樣子,眼前久久的蒙著一層白霧。 然而,眼睛的問題卻不是她最擔心。 她不知道父皇交與自己的兵符被誰拿走了? 她想知道樓樾在哪里,這么久了,他為何還不回來找自己? 靜下心來,蘇流螢凝神將自己那日去安王府藏兵符前后之事在腦子里細細的想著,突然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 她突然想到,那日藏好兵符離開安王府不久,就被李修抓回李府。再想到李修主動請纓去北境,還有最后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難道,拿走兵符之人就是李修!? 這個猜測讓蘇流螢全身瞬間浸出冷汗,心里一陣膽寒…… 是了,或許自己那日從踏入安王府開始,就一直在李修的監視當中。所以自己離開安王府不久就被他抓走。 而兵符,卻是十之八九被他拿走了…… 雖然只是蘇流螢的猜測,但這個猜測卻是讓她寒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