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聞言,尚未從痛失孩子的悲痛中回過神來的樓樾卻是全身一顫,眸光驚恐的看著一臉得意歡喜的榮清,終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沖到了牢門邊上,沖著榮清咬牙切齒道:“你們將她怎么樣了?” “還能怎么樣,四年前的大火燒不死她,如今,只能再燒她一次了——這一次,我倒是很好奇,表哥要如何走出牢房再去火場救下她!?” 榮清儀態萬千的款款站在陰暗的天牢間,優雅端莊的將額前的一絲亂發攏到耳后,冰冷的眸光緩緩掠過樓樾絕望悲痛的面容,最后看向高高的天窗,涼涼道:“表哥,別怪我沒提醒你,午時一刻就會點火,你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逃出天牢,可得抓緊時間了!” 榮清帶來的這兩個消息,一個比一個要樓樾的命! 喉嚨間涌上腥甜,樓樾眸光冰寒的看著眼前全然陌生的狠毒女子,咬牙冷笑道:“榮清,認識你這么多年,我竟是不知道你是如此狠毒之人——不愧是樓家人,一個比一個狠毒!” 狹長的鳳眸輕輕一挑,榮清回身冷冷的看著樓樾,嘲諷道:“從小到大,我就很好奇,為何我們都是鳳眼,唯獨只有你的眼睛與我們不同。如今才知道,從一開始你就與我們不是一家人。而時至今日,你為了一個女人背叛養育了你二十幾年的樓家,說起狠毒,你又差過誰?!” 說罷,她得意一笑,冷冷道:“這個時辰,說不定鬧市口已是熱鬧不已,我卻是不能在這里陪表哥閑話家常了——看熱鬧的時候到了!” 隨著榮清的離開,陰暗的天牢里又恢復死寂,而樓樾的心卻是跌入黑暗的深淵,終是再也忍不住,喉嚨間的腥甜噴涌而出…… 醒來后的蘇流螢,睜開眼,眼前是開闊天地間的彩霞,還有眼前成片的屋宇房舍。、 她迷朦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以為自己在夢里…… 四周聚攏越來越多的看熱鬧的百姓,大家都指著她議論著。 “看吶,那就是叛亂的蘇家之女蘇流螢,如今要被處于火刑了……” “長得還真是妖艷惑眾,如今要被活活燒死,可惜了那張好臉……” “今日處死了她,只怕那樓家最后一個叛賊樓樾也離死期不遠了……” 雜亂的議論聲不絕于耳,蘇流螢懵懂的聽著,直到聽到了樓樾的名字,她才突然一個激靈的清醒過來。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被綁在了鬧市口高高的木架上,下面堆起高高的柴火堆。 行刑官捧著圣旨當眾宣讀著蘇流螢的罪狀。 她細細的聽著,卻又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只聽清了‘處以火刑’四個字! 白霧漸漸消散,日頭越升越高,深秋的暖陽溫暖不了她冰冷的身子,卻刺痛了她的眼睛。 看著下面越聚越多的人,蘇流螢頭腦一片目眩,心里卻是異常的清明—— 殺人不過頭點地,慧成帝既然下定決心殺了自己,何必弄出這么大的陣仗?! 心里生起疑惑,她不由睜大眼睛朝四處看去。 四周并沒有讓人起疑之處,可越是如此,蘇流螢心里卻是莫名的難安。 突然,她看到對面的高樓屋檐后有點點亮光閃過,就像……鋒利箭頭在陽光下閃現的鋒芒!? 心里一顫,蘇流螢驚恐不已,刑臺四周竟是潛伏有弓箭手?! 難道,慧成帝是在殺自己的同時,還有其他目的——他還要借此機會除去什么人么? 瞬間,蘇流螢心里已是一片冰冷,她慌亂的看向下面的人群,生怕在人群里看到韓鈺他們。 可是,出了這么大的動靜,韓鈺怎么可能不會來?! 不止韓鈺,她還看到了蕭墨與修羅他們。 心里窒緊,難道慧成帝的目的,是要趁機除去韓鈺與蕭墨?! 就在蘇流螢要出言提醒,讓韓鈺與蕭墨他們趕緊離開之時,人群散開,榮清公主轎輦卻是從宮里徐徐駛出,來到了刑臺前。 榮清公主一出現,四周雜亂的議論聲就矮了下去。 眾人面前,榮清公主早起收起了在天牢里那副惡毒的嘴臉,神情又換成了嫡公主的端莊嫻淑的樣子,惋惜道:“流螢,你我朋友一場,雖然你叛亂落到了今日這般的下場,可我還是想來送送你。”要親眼看著你如何被火活活燒死,看著你如何在大火中掙扎哀嚎痛苦! 榮清的心思可以瞞過世人,卻瞞不過蘇流螢的眼睛。 蘇流螢冷冷一笑道:“多謝公主赴駕特意趕來看我行刑,想必四年前那場大火沒有燒死我,讓公主很失望。如果我沒猜錯,將我處以火刑,就是你的主意——只是榮清,火刑殘酷,你都不怕嚇到你肚子里的孩子嗎?” 此言一出,前一刻還對榮清公主贊不絕口、說她重乎情誼的百姓,在聽到蘇流螢的話后,不由眸光異樣的看向了居中儀態萬千站著的嫡公主。 人人都聽出了蘇流螢話語里的意思,沒想到這個看著嬌弱善良的嫡公主,竟是將自己的‘好友’處以這么殘酷的死刑! 四周的議論聲再次響起,聽得榮清公主變了臉色。 榮清身邊的貼身宮女青桃見了,連忙沖蘇流螢呵斥道:“叛賊,少在這里污蔑我們公主的清名。你所犯的是叛逆的大罪,本應該受那凌遲之刑,千刀萬剮而死,是公主向皇上求的情,才讓你少受些痛苦。你這叛賊不只感恩,還在這里污蔑好人……” “呵,是嗎?公主既是好心幫我,那這四周暗藏的弓箭手又是怎么回事?公主是怕有人救我,所以特意設下天羅地網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嗎?!” 冷冷打斷青桃的話,蘇流螢特意提高聲音,將這句話送到下面每個人的耳朵里。 果然,聽到她的話后,不止榮清變了臉色,人群里的韓鈺與蕭墨都神情一變。 四周看熱鬧的百姓也慌亂起來,不由抬頭紛紛去看四周,更有膽小的開始回避,生怕呆會冷箭無眼,會傷到自己。 韓鈺與蕭墨都已明白,蘇流螢是在暗示他們四周有埋伏,讓他們不要出面救她,以免中計。 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沒有離開。 而榮清公主萬萬沒想到蘇流螢竟是轉眼就識破了自己的計謀,臉上的神色不由難堪憤怒起來,故意出言相激道:“你少在這里妖言惑眾。你犯的是死罪,誰敢救你?不要再自做多情,到了此時此刻,已是沒有人來救你了——安心等死吧!” 見韓鈺他們不走,蘇流螢心里著急,而聽到榮清故意相激后,心里更是害怕不安,不由大聲道:“榮清,皇上從未判定我是叛逆之罪,一切不過是你一手cao縱。你今日在鬧市口布下這么大的陣仗,就是想引起sao亂,以便去皇上面前坐實我叛亂的謠言,連累無辜之人說成我的同謀余黨,然后再一起誅殺!” “榮清,鬧市這么多百姓,暗箭無眼更是傷人,你何苦為了對付我一個,要濫殺無辜?別忘了,你可是大庸的嫡公主,你這樣的公報私仇,太失你皇室公主的身份!” 蘇流螢此言一出,引起了人群里更大的sao動。 這一下,圍觀的百姓再不敢再留在此地,紛紛往各自的家中躲避回去。 而韓鈺與蕭墨也聽清了蘇流螢話語里的意思,知道自己若是執意相救,只怕會將她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修羅悄悄靠近蕭墨的身邊,冷冷道:“主子,方才奴婢四處打探過,四周確實有許多弓箭手,看來她所說不假,今日這一切是個陷阱,而這個陷阱極有可能是沖著你與韓大皇子而來。” 而長風也擠過人群來到他們身邊,白著臉對韓鈺蕭墨道:“城門早已封鎖,只準進不許出,每條路上都有守兵。” 聞言,蕭墨眸光一寒,勾唇冷冷笑道:“看來,慧成帝確實是準備了一張大網等著我們吶,只要我們一現身上刑臺救人,就會以劫法場之名順理成章的將我們誅殺。” 韓鈺臉色凝重,抬頭擔心的看著刑架上的蘇流螢,眸光里涌上心痛,沉聲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放任她不管。” 看著刑架上的蘇流螢,蕭墨同樣不愿意放棄,咬牙冷笑道:“既然此處無法下手,本太子就換個地方下手。” 說罷,讓韓鈺與長風他們先隱身退下,他卻是帶著修羅往天牢而去…… 四周的人群如驚弓之鳥般的散去,轉眼間,熱鬧的刑臺前竟是走了個干凈。 看到韓鈺他們離開,蘇流螢心里的擔心終于放下,悲愴的笑了—— 從沒了孩子那一刻起,蘇流螢已是生不如死。 如今,既然救不了樓樾,這人世間于她而已,再無值得她留戀的,還不如死了的好…… 而榮清公主看到自己的計劃失敗,惱羞成怒之下竟是當即下令,即刻點火行刑! 秋高氣爽的天氣,火把一沾到了柴堆,頃刻間已是雄雄燃燒起來! 看著被火光包圍住的蘇流螢,榮清得意的笑道:“蘇流螢,這一次看你還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眼見火焰越燒越大,退在馬車里的韓鈺等不得蕭墨從天牢里救出樓樾,已是準備出手,卻脖子上一痛,被阿奴打暈了。 長風被阿奴的突然之舉嚇倒,卻在下瞬明白了阿奴的用意。 是啊,身為質子的韓鈺本就身份敏感,再加上如今北境十五城的動蕩,他再稍稍出一絲的差錯,都會惹來殺身之禍。 何況,他們明知道今日的一切就是一個陷阱,明知是一條死路,阿奴如何舍得再讓韓鈺去送死? 阿奴朝著刑臺跪下,看著濃煙烈焰中的蘇流螢,眼淚滾滾而下,號啕大哭道:“流螢,是我阿奴對不起你,要怪,你就怪我吧……我不能看著殿下去死啊……” 仿佛聽到了阿奴撕心裂肺的哭聲,已被熱焰烤得全身炙熱難受的蘇流螢,努力抬眸朝街口停的馬車看過去,吃力的裂開干涸的嘴唇,解脫的笑了—— 此生,她虧欠著許多人,像阿爹阿娘、林炎、韓鈺、蕭墨、奶娘、蕊姨…… 還有樓樾! 在阿爹死時,蘇老夫人曾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災星,帶給身邊的人災禍,所以將她趕出了蘇家。 如今想想,老夫人說得對,她就是災星啊…… 阿爹為了保住她撞墻慘死獄中; 阿娘為救她身中十七箭而死; 林炎也為了她咬舌自盡而亡。 還有奶娘,為了救她活活燒死在大火里…… 而樓樾,明明是最尊貴顯赫的世子爺,有著光明的前程與美好的未來,也是因為她落到今日這般下場…… 所以,像她這樣的人,死了才是解脫。 只是,她心中還有最后一絲不舍和放不下—— 她舍不得樓樾,她多么想死之前能再看他最后一眼! 她也愧欠樓樾,她沒能為他保住孩子…… 想到樓樾,生無可戀的蘇流螢終是再次落下淚來,滴滴熱淚落在身下高高躥起的火焰里…… 就在榮清下令讓人點燃火堆的那一刻,承乾宮的大殿里卻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不敢置信的看著擺在面前的陳舊醫案,慧成帝眸光閃現亮彩,激動得全身直哆嗦,顫聲著:“你是說……你是說,蘇流螢是……是朕與瓊妃之女——是朕的、皇長女!” 林牧匍匐在地,沉聲道:“皇上,經微臣查正,那蘇流螢,千真萬確就是皇上與瓊妃的骨rou。瓊妃娘娘當年遇害離宮時就已懷上她……這些,恩師的醫案中,都有記錄!” “而那前太守蘇津蘇大人,卻是在二十年前,在遇到瓊妃之前,在一次戰役中不幸下身負傷,不但不能行夫妻之事,更無生兒育女的能力。而當年蘇太人負傷時,也恰恰是恩師幫他治的傷,所以,蘇太守的醫案也有記錄……” “而微臣為了確認此事,近月還是親自去了一趟汴洲,找到了蘇太守當年身邊的副將,那副將告訴微臣,蘇太守當年從劫匪手中救回瓊妃時,她已懷了身孕。所以皇上,蘇流螢絕對是皇上的親骨rou!” 原來,在林炎死后,林牧為了替愛子報仇,答應幫蘇流螢查找十九年前瓊妃離宮的真相,卻是沒想到竟讓他在他恩師的醫案中查出蘇流螢的真正身世來。 此事事關重大,林牧卻是不敢立刻公布出來,直到親自去了一趟汴洲,找到了當年的一些人問過后,才敢確定。 然而等他堪堪回到京城,還來不及將手中的證據醫案遞交給慧成帝,蘇流螢已是被抓捕…… 聽到林牧的話,慧成帝震在當場,下一刻,臉上卻是露出了歡喜若狂的形容—— 曾幾何時,慧成帝遺憾他此生最愛的女人沒有為他生下一子半女,更是羨慕蘇津與瓊妃生了一個聰慧伶俐,心胸氣度皆不輸男兒的好女兒。 沒想到,兜兜轉轉到最后,蘇流螢竟是他的骨rou,是他流落飄零在外的皇長女! 歡喜若狂的慧成帝卻在下一刻突然變了臉色,他終是想起,就在今天早晨,他下旨對蘇流螢處以火刑,要將她活活燒死…… “于仁、于仁……快出宮傳旨,立刻停刑,恭迎長公主回宮!” 于仁蒼白著臉色從外面跑進來,顫聲道:“皇上,剛剛刑場來報,已……已點火施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