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她毫不遮掩的諷刺讓樓樾心口一窒,全身如墜冰窖! 他相信她沒有騙自己,可四年前他送到她家府上求親的其他聘禮悉數退回,卻單單沒有那半塊玉牌。 一直以為,他都以為玉牌被她留下了,所以才會在出征前將自己剩下的一塊也給了她。 但如今聽她話里的意思,那塊玉牌并不在她手上?! 樓樾相信她沒有騙自己,可為了讓她不徹底將自己從她的心里抹去,他卻顧不得這么多了。 頭腦越發的昏沉,有幾次他站立不穩,只得借著石桌靠著。 面上,他勾唇冷冷笑道:“四年前你們家確實退回了聘禮,卻單單少了那塊玉牌。想來你們蘇家也是官宦大家,也是識貨的,知道那玉牌價值不菲……本世子還是那句話,要還我玉牌可以,但必須是一對的。不然,只能當你欠了本世子的東西了!” 咬牙說完這些違心的話,樓樾的身子搖搖欲墜,趁著蘇流螢被他這些話震驚住尚未回過神來之際,他逃也似的離開了院子。 再晚一步,他就要在她面前倒下了……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蘇流螢全身僵硬住,站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她無法想象這樣的話會從樓樾的嘴里說出來。 與他經歷波折走到現在,她相信他對自己是有真感情的,那怕最后他背叛了自己,她也明白,那不過是他在她與樓家之間,選擇了樓家從而拋棄了她罷了…… 可如今聽到他說出這樣無恥的話,卻是讓她徹底膽寒了。 難道,這才是他樓樾的真面目嗎? 眼淚滾滾而下,蘇流螢寧愿相信樓樾是因為樓家拋棄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愛錯了一個不值得她去愛的人…… 裝著玉牌的木盒被樓樾留在了石桌上,蘇流螢呆呆站立好久,終是艱難的走過去,手指顫抖的打開盒蓋,看著里面的玉牌,心里苦澀如汁,同時也涌上了疑惑—— 如果那塊玉牌真的如樓樾所說,并沒有退回安王府,那玉牌去了哪里? 頹廢的在石桌前坐下,經過方才與樓樾之間的糾纏,蘇流螢傷痕累累的心再次被勾起傷痛,而想著不知下落的玉牌,她更是陷入迷茫的痛苦中…… 屋內,韓鈺坐在窗前默默的看著院子里的蘇流螢,眸光沒有漏掉她臉上一絲的神情,看著她神情間的落寞傷痛,他明白,她的心里并不如她表面那樣真正放下樓樾,她的心里還有他…… 眸光暗下去,韓鈺心里同樣苦澀起來,等看到蘇流螢重新進屋,他恢復成以往的淡然模樣,關切問道:“與世子爺淡得怎么樣了?” 事到如今,蘇流螢并不想再瞞他,于是將玉牌之事同他說了出來。 聽她說完,韓鈺卻是明白了樓樾真正的心思,微微擰眉道:“玉牌之事世子爺應該不會假意騙你,可能當初在還聘禮的過程中出現差錯,不小心弄丟了……” “你不用擔心,此玉牌非同尋常,若是有人拾到,要么珍藏,要么會拿去典當,我們沿著這兩條線索細細尋找,應該可以找到。” “等你將兩塊玉牌拼齊全了,到時再還給世子爺,想必他也無話可說了。” 聽了韓鈺的話后,蘇流螢心里釋懷不少,決定如韓鈺所說,找出玉牌,再徹底與樓樾一刀兩斷…… 而拼著最后一口力氣走出院子的樓樾,終是身子抵抗不住的往地上倒去。 可就是他身子堪堪要摔下去之時,斜刺里卻是伸出一只手來穩穩的扶住了他。 回頭看去,扶他之人竟是胡狄太子蕭墨。 眸光涼涼的看著他,蕭墨勾唇冷冷笑道:“看來蘇流螢成了別人的女人,讓世子爺很傷情啊。” 雖然蕭墨已呆在大庸大半年的光景,但樓樾與他之間的交集少之又少,更不曾深聊,平時那怕遇見,彼此卻是連最基本的招呼都不打的。 而兩人之間,彼此間的敵意,更是各自心知肚明。 如今自己狼狽的樣子被蕭墨看到,樓樾心里生出惱意,不由甩開他的手,自己靠著墻壁緩著氣,冷冷道:“堂堂胡狄國的太子爺,留在大庸不走,竟無聊到開始管別人的兒女情長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被胡狄王趕出胡狄無家可歸了。” 從樓樾嘴里聽到‘胡狄王’三個字,一臉輕浮懶散看好戲的蕭墨卻是變了臉色。 他眸光冰冷的看著臉色蒼白、直冒冷汗的樓樾,咬牙恨聲道:“本太子再怎么樣,也比某些認賊做父的人強。” 他氣得拂袖離開,眸光在看到樓樾身后的圍墻時,腳步卻滯住了。 樓樾因后背傷口裂開,鮮血淋漓。但他身上穿著玄色衣裳,一時間竟看不出來。 但他方才靠在圍墻上,如今,他靠過的地方卻是浸上了一層鮮紅的血色。 看著他面容間強忍的痛苦,蕭墨眸光里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亮光,神情間更是猶豫遲疑,下一刻卻是拉過他的右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將他扶進自己的院子。 樓樾已被高燒頭腦昏沉,再加上失血過多,人已是半昏迷狀態。 恍惚間,他以為蕭墨是要將他扶進韓鈺的院子,心里越發的慌亂起來—— 他可以讓蘇流螢恨自己,卻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如今狼狽的樣子…… 咬牙抑住身上冒出的陣陣寒意,樓樾再次去甩開蕭墨的手,冷聲道:“滾,本世子不需要你的幫助!” 他雖然病得利害,可掙扎起來力道還是不容小覷。 蕭墨同樣黑了臉,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反手一記手刀重重砍在樓樾的后頸上,徹底將他砍暈過去。 修羅見蕭墨扶著樓樾進屋來,嚇了一大跳,下一刻卻是嫵媚歡喜的笑了,“殿下將他解決了?!” 蕭墨將樓樾扔在屋里的玉榻上,黑著臉冷冷道:“去幫他請個大夫。還有,去驛館門口將他的隨從叫進來。” 修羅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蕭墨,“殿下竟是要救他?不是應該趁機殺了他么?!” 蕭墨眸光一沉,冷冷的看著修羅道:“你將本太子的話當成耳畔風了?!我不是說過,在玉牌沒有完全出現之前,不許動他么!” 修羅被他冷厲的神情嚇得心肝一顫,再不敢多說什么,連忙領命下去了。 等南山趕到蕭墨的院子時,驛館的大夫已趕到了,正掀開樓樾的后背幫他察看傷口。 然等樓樾的的后背露出在眾人面前時,包括蕭墨在內,都深深吸了一口涼氣。 樓樾的后背裂開一道深深的刀口,深可見骨,從左肩一直劃到右腰。 可以看出,刀口上曾經結過疤又裂開過數次,所以傷口四周已是紅腫糜爛一片…… 南山一臉疑惑的看著寒著臉的蕭墨,不明白自家主子明明是來看蘇流螢,怎么就進了這位胡狄太子的院子。 而且南山也知道樓樾對蕭墨印象不好,更不喜與他打交道,見大夫幫樓樾包扎好,于是上前恭敬道:“謝謝太子救了我家世子爺。奴才先帶世子爺回去,等世子爺醒來再來向太子道謝。” 蕭墨并不留他,點頭任由他背著樓樾離開。 見此,修羅臉上一臉的憤然,想說什么,卻想起方才蕭墨的話,又默默咽下…… 回到王府,樓樾還沒醒過來,南山心急如焚的叫來薛念。 薛念給他施了針,又拿來冰塊給他敷頭,再給他灌下早就煎好的藥。 見樓樾一直昏迷不醒,南山在一旁急得團團轉,擔心道:“爺這次病這么久,為何遲遲不好,是不是你的醫術不行了?” 薛念累得半死,還被南山質疑他的醫術,不由喘著氣恨聲道:“你家主子平日里身子壯如牛,這次病這么久,看著是高燒不退,其實全是心病造成,關我屁事!” 聽了薛念的話,南山覺得有理,樓樾病在心里,心如死寂,又一心著急尋找蘇流螢,不肯聽從薛念的話上床休息吃藥,才會將病情拖得越來越重…… 轉念他疑惑的想,主子方才不是前去見蘇流螢了么,不是應該‘藥’到病除,怎么還嚴重到昏迷? 說話間,樓樾終是醒了過來。 見他醒了,南山歡喜得眼眶都紅了,道:“爺,你終于醒了。” 醒來的樓樾見到自己是在自己的臥房里,心里一松,開口第一句話卻是讓南山將那些之前搜集到的人證從臨城秘密帶進京城。 聞言,南山全身一顫,吃驚道:“爺……計劃提前了嗎?” 樓樾眉頭緊鎖,沉重的點了點頭。 轉而他突然想起什么,緊張的問南山道:“你方才從何處將我帶回來的?” 看著樓樾不郁的神情,南山小心道:“奴才是從蕭太子的住處帶回爺的。” 樓樾心里一松,萬幸那個蕭墨沒有將他重新帶回到韓鈺的院子。 轉而他心里生出疑惑,不明白一向對他抱有敵意的蕭墨為何會在自己昏迷時幫自己。更在想起他說的那句‘認賊做父’時,心里莫名的一涼。 毫無理由的,他什么要對自己說出這樣一句話?! 剛剛醒來的樓樾腦子還是暈得利害,南山見他一直蹙緊眉頭苦苦思索的樣子,忍不住好奇的問道:“爺方才可有見到蘇姑娘?” 聽南山提到蘇流螢,樓樾心口一窒,不由的想到方才與她相見的形容。 想著蘇流螢與韓鈺之間的親密隨意,還有蘇流螢對他異非尋常的感情,以及自己與她之間的各種阻礙,樓樾卻是眉頭緊鎖,心里越發的苦悶。 看著他愁眉不展的形容,南山大抵猜出兩人見面時的不愉快,也明白不知內情的蘇流螢不會這么容易就原諒自己家的主子,不由勸道:“爺,如今找到了姑娘,爺就暫且先放下心來養好自己身上的傷。后面……可是有許多事等著爺去做……等事情真相大白的那一日,姑娘自然就知道了爺的一片苦心,也就會與爺冰釋前嫌……” 樓樾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他心時卻黯然的想,若真到了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之時,整個樓家只怕都要被顛覆,他又如何能獨善其身再與她在一起? 何況,他已被父親逼著以他母妃的名義起誓,不再與蘇流螢在一起,若是不然,母妃將死無葬身之地! 那怕為了母妃,他此生都無法再與蘇流螢在一起了…… 心里痛苦不已,所幸薛念在他的湯藥里加了催眠的藥物,在喝下藥后,樓樾終是暫時放下一切,疲累的睡去…… 樓樾人雖然醒來,可高燒一直不退,再加上后背的傷口發膿嚴重,病癥竟是越來越嚴重。 而南山背著樓樾回府的消息終是傳到了蘇詩事的耳朵里,蘇詩語猜到樓樾定是出事了,不依不饒的向南山打聽樓樾的情況。 南山之前一直聽著樓樾的吩咐將他病重的消息在府里瞞了下來,可如今他一直高燒昏迷卻是嚇壞了南山,無奈擔心之下,南山只得將樓樾重病的消息告訴了她。 頓時,樓樾重病的消息在王府里傳開。 蘇詩語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飛到樓樾的床邊看看他,可樓樾對她下過禁令的,沒有他的允許,不許她踏進楠院一步。 所以,看著剛剛進府的姨娘紅袖每天出入楠院伺候重病的樓樾,蘇詩語又氣又急,只得每天都守在楠院門口,等著紅袖向她傳遞樓樾的消息。 可是連著三日過去,樓樾的高燒還是退不下去,不但將樓老夫人急得病倒,連宮里的樓皇后都驚動了。 樓皇后受慧成帝所托出宮回安王府探疾,見到病得脫了形的樓樾那一刻,心疼不已,一邊迭聲讓宮里的太醫幫樓樾診治,一邊看著清冷的楠院,更是心酸。 重病中的樓樾身邊連照顧的人都沒有幾個,除了剛進府的姨娘紅袖在床前端茶遞水,側妃蘇詩語竟是連楠院的院門都進不來。 然而初初在進門見到紅袖那一刻,樓皇后眸光一沉,直到這一刻才明白樓樾為何突然答應納妾了。 垂首怯怯跪在她面前的女子,雖然出身青樓,可身上卻并沒有風塵女子的味道,素衣簡釵,倒是有幾份小家碧玉的感覺。 可當她抬起身的那一刻,樓皇后心里突然像扎進了一顆刺。 紅袖從樣貌身形,竟與蘇流螢有五分相像。而相比蘇流螢身上冷靜帶刺的感覺,溫順的紅袖性情卻是更像蘇流螢的母妃瓊妃娘娘! 樓皇后黑了臉,心中放下的擔憂又不覺提了起來。 之前在安王的威脅下,樓樾終是如樓皇后如愿那般,答應與蘇流螢徹底了斷,樓皇后終于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然而如今看到紅袖,樓皇后才明白,樓樾從未真正放下過蘇流螢…… 因心里記恨著蘇流螢,所以樓皇后看紅袖也就分外扎眼起來,看著她在眼前晃蕩,仿佛看到了蘇流螢,又仿佛看到了瓊妃,讓她如梗在喉般的難受。加之蘇詩語又在院外苦苦哀求,樓皇后當即做主讓蘇詩語進院侍疾,卻讓紅袖不許進院,并將她貶到了安王府鄉下偏遠的莊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