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南山小心翼翼道:“爺,駙馬爺在別苑外求見。” 聞言,樓樾停下手中的勺子,抬眸看了眼蘇流螢,感覺到她內心的慌亂糾結,好看的眉頭幾不可聞的皺起。 下一刻,他復又執勺喂她喝完最后一口藥汁,爾后放下碗勺緩緩道:“見或不見,由你自己決定!” 此言一出,不光蘇流螢很意外,連南山都備感驚訝—— 他知道爺將蘇流螢帶回來的不容易,他也知道爺并不想讓李修再來糾纏蘇流螢。而且只要他一聲令下不讓李修進苑,別說一個李修,就是京城的御林軍只怕都闖不進別苑。 蘇流螢很是為難—— 這個時候李修來見自己并不是明智之舉。而且從他與榮清正式成為夫妻之后,她也要徹底斬斷與他之間的一切糾葛,所以,從內心而言,如今她并不想見他。 可是,有些事若是不當面同他說清楚,不讓他對自己徹底死心放手,以他不甘不休的性子,只怕會將事情鬧大,所以…… 就在她兩難之際,樓樾沉聲道:“有些事,越早了斷才是最好的解脫!” 蘇流螢聞言神情一凜,眸光里閃過決絕。下一刻已是對南山道:“請駙馬爺進來吧!” 南山無奈的領命下去。樓樾起身離開,卻被蘇流螢叫住。 停步回眸,樓樾看向靠在床上的女子,看清了她眸光里的痛苦與決然,還有一絲不經意泄露出來的羞怯。 不等她開口,他已了然于心,“你要我怎么幫你?” 蘇流螢蒼白的臉上涌上血色,瑩亮的明眸不敢正視樓樾,低下頭艱難開口道:“我想讓世子爺幫我……” 南山領著李修到院門口就退下了。李修一人沿著火光尋到了蘇流螢所在的屋子。 門半虛掩著,李修雙手堪堪要推開房門,卻全身猛然一僵—— 透過半掩的房門可以清楚的看到屋內床榻上的情景。 而此時,雕花大床上床幔翻滾,可以清楚的看到男女交疊在一起的身影。 李修全身僵住,推門的手來不及收回,終是‘砰’的一聲將房門推開了。 開門聲驚動了床上的鴛鴦,女子一聲驚呼,男人氣怒揮手撩起紗帳,冷聲道:“誰在外面?” 卻正是樓樾的聲音。 而紗帳掀起的那一瞬間,李修清楚的看清床上與樓樾纏繞在一起的女子正是蘇流螢! 仿佛晴天一聲霹雷,李修徹底驚在當場,腦子里轟的一聲炸開了! 床上二人也怔愣住片刻,爾后傳來一陣慌亂的聲響。而李修卻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失魂的僵在門口,想離開,卻僵硬得挪不開步子。而留下,卻直面這最殘忍的一幕! 瞬間,屋內屋外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良久,久到李修感覺自己死去的心再次緩慢的恢復跳動,他慘白著臉挪動步子,木訥的走到院子。 看著屋子里閃起的燈火,想著方才親眼目睹的一切,李修心如刀割,想快步離去,離開這個讓他最痛恨不堪的地方。 就在此時,樓樾沉悶不悅的聲音在身后緩緩響起—— “駙馬爺不在自己家里洞房花燭,跑到本世子的別苑做甚?” 回頭,樓樾一身玄色寢服,披著同色的披色慵懶自得的斜靠在門廊下,眸光涼涼的看著面如土色的李修。 李修心里像滾過油鍋,又像萬箭穿心而過,而在此時聽到洞房花燭四個字,更是感覺到深深的諷刺,讓他恨不得一劍殺了眼前的男人。 清亮的眸光里聚集著渾郁的戾氣,李修咬牙抑止住心里的恨意,面容恢復成以往的平淡無波,聲音冷冷道:“流螢可在里面?還請世子爺將她交還于我,她如今可是李府的人!” 再克制,他聲音里不可抑止的顫音還是泄露了他此刻的憤恨不甘。 樓樾勾唇了然一笑,緩緩道:“駙馬爺還是回去吧。螢兒方才太過疲累要好好休息。而且——李尚書沒告訴駙馬爺么,從今天起,螢兒已正式成為本世子的人了!” 李修身子一顫,臉色又白了幾分。 父親當然有跟他說過蘇流螢被樓樾威脅著要走了,從此與李府沒了關系。但他就是不愿意死心,更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她。 李修咬牙冷聲道:“可世子爺應該知道,她是皇后娘娘親自賜給我的人,不是世子爺幾句威脅就可以帶走的。說到底,她終是我李修的人,而不是你的……” 一聲冷嗤打斷了他的話,樓樾冷笑道:“駙馬爺還真是天真。事到如今,她都已與我有肌膚之親,如何算是你的人?” “你已成親,已成為皇家駙馬,你們之間注定已沒有結果。所以,你若是再纏著她不放手只會害了她的性命。除此之外,你什么都給不了她。” 樓樾的話斬斷了李修最后的一絲念想,也將他心里不愿意面對的事實血淋淋的挑開,讓他無從躲避。 雙手緊握成拳,心口凍到麻木,李修慘烈一笑,冷冷道:“敢問世子爺一句,世子爺能給她什么?” 樓樾也是慧成帝認定的駙馬,他未來的世子妃也只能是大庸朝的公主。而因為四年前蘇流螢的拒婚風波,安王與老夫人以及樓皇后對蘇流螢都有很大的成見,再加上她如今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再讓她進安王府的門。 如墨的寒眸在夜色下閃著堅定的亮光,樓樾語氣更是堅定無移—— “她已是我樓樾的女人,我自然會護她周全,生同衾死同xue,永不相棄!” 樓樾這番話不但震得李修說不出話來,更是將默默站在暗處的蘇詩語震在當場…… 李修來別苑找蘇流螢時,蘇詩語隨在他身后一起找了過來。 只是從一開始她就悄悄隱身站在暗影里,默默看著李修與樓樾之間的對決。 得知樓樾與蘇流螢已有了肌膚之親的那一刻,相比李修的撕心之痛,她更是感覺天都崩塌了,心口痛到麻木,全身氣得瑟瑟發抖。 然而,更多的,她是感覺到恨! 不可遏制的恨意讓她控制不住將指甲狠狠的掐進了rou里,手掌被掐出血都感覺不到痛了—— 她阻攔不了樓樾對蘇流螢的一片深情,她只能想盡辦法的讓蘇流螢遠離樓樾。 可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一直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說著永遠不會與樓樾有糾葛的蘇流螢,竟是背著自己,與樓樾有了肌膚之親,將生米煮成了熟飯…… 如此,樓樾對她更加不會放手,竟是要與她生同衾死同xue! 如今,樓樾盼到了蘇流螢,那她要怎么辦? 辛苦盼了四年,辛苦堅守了四年的結果卻是夫君與自己的meimei雙宿雙飛,世子妃之位也會被她一并奪去,自己卻是一無所有…… 全身冰涼的站在暗影處,想著自己四年來所受的委屈冷漠,蘇詩語牙齒恨得咬出血。 而另一邊,痛苦絕望之中的李修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絕望的掙扎道:“我要見流螢,我要她親口告訴我她的決定!” 不等樓樾出言拒絕,屋內一直沒有出聲的蘇流螢終是開口了。 不知何時,她已起身站在了門口,右邊的半邊身子掩在門后,擋住了右手的傷勢,臉色冰冷,聲音更是沒有一絲溫度。 “駙馬爺請回吧。之前我就同你說過,我已是世子爺的人了。在云嶺時……我就與世子爺在一起……如今,你有了榮清公主,而我也有了世子爺……就兩不相欠,各自安好……” 怔怔的看著門口那個眸光冰冷的女人,李修一顆心墜入無邊的黑暗深淵,曾經的一切過往都在眼前化作灰燼,灰燼的盡頭,是他徹底滅絕的guntang的心。 想著與她從今日起,真的各自天涯,再無可能。李修心口劇烈一痛,喉間一股腥甜噴出,眼前一黑,人也失去了知覺。 看著他吐血倒地,蘇流螢心口一痛,硬起的心腸崩垮成潰,再也忍不住跨步出去,奔過去心痛的要去抱起地上昏死過去的李修。 她的手堪堪碰到李修的身子,一道冷冽的聲音冷冷傳來—— “不要碰他!” 聞聲抬頭,淚眼婆娑間,榮清一身寒意的出現在院子里,將暈倒在地的李修抱進懷里,拿帕子心痛的為他抹去嘴角的血漬,神情痛心無比。 下一瞬,她抬頭看向蘇流螢,眸光冷冽冰寒,冷冷道:“希望你說到做到,從今往后,與他一刀兩斷,再無糾葛!” 說罷,讓隨侍之人將李修背回去,自己也轉身離開,無一絲留戀! 走出兩步,榮清又停下步子回眸定定的看著蘇流螢,神情冷淡,語氣冰涼,“讓你做我的轎前婢,是我對不住你。但,因為你,我新婚之日也成了我最痛苦的一天。所以,我并不愧疚于你。從此,我與你友盡于此……” 此言一出,竟是要與蘇流螢斷絕友情! 蘇流螢心口一痛,嘴唇翕動,卻終是沒有開口挽留。 她心里同樣明白,因為轎前婢之事,因為李修,還有今天發生的這一切,她與榮清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怔怔的目送榮清他們離開,蘇流螢心里很空,仿佛整個人都被掏空了,沒了一絲力氣,腦子里更是一片空白,渾渾噩噩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屋內走,根本沒發現暗影里那個一直盯在她身上的怨毒目光! 站在暗影里的蘇詩語全身冷到發麻,眸光一直死死盯著蘇流螢,腦子里全是樓樾與她方才一起在床上的樣子,心里又恨又痛。 杏雨陪在一旁心疼的看著她,輕聲道:“小姐,很晚了,咱們也回去吧,切莫讓世子爺發現我們也來過這里!” 蘇詩語木然的點點頭,扶著杏雨的手疲憊的往回走,還沒走出幾步卻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出路。 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樓樾,蘇詩語嚇得臉色大變,忍不住低呼出聲,哆嗦開口,怯聲道:“爺……” 樓樾面帶冰霜,眉頭擰起,冷笑道:“偷偷摸摸的來這里,又偷偷摸摸的離開,何時,堂堂安王府的側妃竟是見不得人了?” 樓樾心里很明白,李修能找到這里,全是她告知的。 蘇詩語早已嚇白了臉,更是哆嗦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樓樾冷冷又道:“何時開始,你開始插手本世子的事?” 樓府的這所別苑極為隱秘,更是少為外人知道,若不是她告訴李修,李修根本不可能找到這里來。 蘇詩語知道瞞不過他,心里又寒又酸又怕,她深呼一口氣穩定心神,面上露出膽怯擔憂的神情,囁嚅道:“爺誤會妾身了。駙馬爺深夜到府里要人,妾身不過是擔心事情鬧大會驚動老夫人才告訴他的……若是讓老夫人知道爺又將meimei帶走,只怕……不如爺將meimei讓妾身帶回去,妾身好好照顧她……” “若真要照顧她,四年前就會好好對她,不必等到現在了!” 樓樾不比蘇流螢,他更冷靜,身處事外的他也看得更清楚—— 四年前蘇流螢遭難,那時的蘇詩語又在哪里? 同在京城,蘇家如此大的變故,那怕當時她在京郊陪老夫人上香,也會聽到消息,何時見她出過面幫蘇流螢一把? 被樓樾犀利的眸光看穿,蘇詩語全身冰寒,最后的一點偽裝都被他無情撕破…… 她白著臉顫抖著聲音道:“世子爺可是在怪妾身四年前棄meimei不顧?可是那時我已嫁到樓家,父母明訓,嫁出的女兒不可再管娘家之事。何況meimei一家的事,牽涉朝政,也不是我一個弱女子可以挽救的……我曾悄悄去求過父親與老夫人,無一不是被他們駁回……我能怎么辦?我也只是一個單薄無助的弱女子,我和meimei是一樣的的啊……” 今晚發生的事太多,樓樾心里煩亂,再加上擔心以過方才的一番動作,蘇流螢身子是否出現不妥。于是不想再在這里聽她為自己狡辯,冷冷道:“過去的事不要再提,我只是提醒你,安心做你的側妃就好,不要再生事端。否則——休怪本世子無情!” 上次她無故跪在楠院領罰的事,樓樾知道她是故意。 他明明沒有過多的責怪她,讓她回自己的院子,她卻一聲不響的跪在自己的院子里。 樓樾知道她的心里打算,一是逼著自己與蘇流螢放過杏雨,再則卻是要將事情鬧大,引老夫人出面。 后來果然如她所愿,老夫人盛怒押著蘇流螢去了宮里,還出手打傷蘇流螢。這一切,樓樾心知肚明。 所以,她從未真心對待過蘇流螢,還一直假惺惺的在他面前假裝姐妹情深,騙騙蘇流螢可以,卻瞞不過他,他怎么可能將蘇流螢交到她的手里?! 不再理會一臉凄慘可憐的蘇詩語,樓樾轉身進了屋。 屋內,蘇流螢臉色發白的坐在床榻上,眸光灰暗,臉上一片潮濕,不知是身體不適痛出的冷汗,還是痛哭留下的淚水…… 想著方才發生的一切,蘇流螢心如刀割—— 李修是她曾經愛到骨髓的未婚夫,榮清是她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