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聞言,榮清歡喜的心冷下半分—— 她早已猜到蘇流螢是不會同意做轎前婢。 從昨晚將她帶到嫻吟宮,榮清一直不敢面對她。可到了此時,她想著不過多久,李修就要上門迎親了,她與他的婚事也是鐵板釘釘,再也改變不了。所以,不如…… 心里閃過猶豫,榮清正要提步去偏殿見蘇流螢,樓皇后來了,身后還讓人抬進了一個大箱子。 瓔珞上前將箱蓋打開,里面是精致奢華的大紅喜服,喜服上還放著成套的赤金首飾,從鳳冠到珠釵耳環手鐲戒指,無一不是準備妥當。 而這些喜服首飾一看就做工不凡,堪比榮清身上穿戴的。 看著箱子里的東西,榮清面露疑惑,笑問道:“母后,你不是為女兒準備好嫁衣了么,怎么又準備一套?” 看著一臉歡喜的榮清,樓皇后忍下心頭的不舍,冷冷道:“你想多了,這不是給你的。是你的好駙馬為他的平妻蘇流螢準備的!” 聞言,榮清全身一顫,歡喜的心瞬間冷卻下去…… 原來,李修得到了榮清公主的許肯后,歡喜不已。 他想著蘇流螢獨自在深宮,身邊又無親人父母,恐怕無人替她cao辦出嫁所需一切,于是親自花重金為蘇流螢置辦好嫁衣頭飾,于昨日送進宮給蘇流螢,讓她打扮體面嫁進李府,以免被人看低了。更是他對她的一片心意。 卻不想這些東西一進宮就被樓皇后截下。 木箱里除了李修為蘇流螢置辦的嫁衣首飾,還有一張聘禮單,上面羅列的聘禮與給榮清公主的一模一樣,一樣不少…… 一個正妻,一個平妻。一個公主,一個宮婢。嫁衣首飾卻不相上下,連聘禮都沒有區別,這讓身為公主正妻的榮清心里如何好受? 她怔怔的看著眼前刺目的一切,心痛如絞,面上卻苦笑道:“駙馬想得周全,我有父皇母后為我打點好一切,可流螢卻是孤身一身,所以……” “女兒,若你與她位置對換,你有信心駙馬會這樣對你嗎?” 樓皇后一針見血的打斷的了榮清自欺欺人的話,道:“嫁衣事小,可駙馬對她的情誼卻大。從來他的心里就只有她,你卻從見他第一眼起就執意吊死在他這棵樹上。如今,你即已注定要嫁給他,就要做好爭搶的準備……” “不論哪個女人,但凡她要與你搶夫君,你都不可心慈手軟。不然最后吃虧受傷的都是你。” 榮清白著臉呆呆站著,紅艷的嫁衣金黃的頭飾刺痛了她的心。腦子里全是那日在李府,病重中的李修拉著蘇流螢的手說著癡情的情話,卻看也沒看她一眼,還嫌礙事的將她從屋子里趕走的樣子…… 下一刻,她驚慌的哆嗦道:“母后,既然如此,就不要讓她再隨女兒一起進府了……她若進去,駙馬眼中肯定會沒了我的……到時,讓女兒天天看著他們恩愛成雙,我會瘋的……” 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樓皇后心里一痛,面上緩緩道:“傻丫頭。與其讓駙馬一直念著她想著她,不如主動將她帶在身邊,看在你的眼皮底子下才是穩妥的。再者,你是堂堂嫡公主,那怕嫁做他人婦,還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沒人敢給你臉色看,你更不需要怕誰。只是,你得改了心軟的性子,要硬起心腸來。若到此時,你還顧念情誼,到時就真的會被她搶了屬于你的一切,夫君地位,你什么都沒有……” 不知何時,瓔珞手里多了一把鋒利的金剪子,遞到了榮清手中。 看著手中的金剪,榮清的手抖了抖。 然后下一刻,她銀牙一咬,眸中閃過寒芒,終是抬手用手中的剪子將李修送與蘇流螢的精美嫁衣剪了個稀碎…… 而在離主殿不遠的偏殿里,絕望的蘇流螢還在拼命掙扎,不肯妥協。 見此,青杏惱了,也上前去幫手,頓時三人將蘇流螢死死按住在地上。 正在屋內亂成一團時,榮清終是出面了。 邁步進屋看著扭打成一團的四人,榮清眉頭微蹙,冷斥道:“住手!” 聞言,青杏三人放過蘇流螢爬起了身。 看著一身大紅喜服的榮清,蘇流螢有片刻的怔愣。下一刻,她已是跪在了榮清面前向她求饒。 然而,不等她開口,榮清已嘆息一聲開口了。 “流螢,原本以為我此番帶你離宮進府,你是歡喜的。畢竟,這樣你就可以出宮,還能再與駙馬在一起,何樂而不為?而且,這不單單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也是駙馬爺的一片心意。” 蘇流螢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向面前喜氣逼人的女子,震驚道:“公主是說……是李修讓我做公主的轎前婢……” 她臉色慘白無血,一雙靈動的眸子此刻死寂灰白沒了一點光彩,一想到那不堪的‘通房丫鬟’竟是李修為她求來的,她心如刀絞! 榮清臉上一熱,所幸臉上涂了厚厚一層胭脂,看不出她的慌亂來。 話已出口,她也不想再收回了,只得硬著喉嚨繼續道:“你犯了宮規,按律要罰,我此時帶你出宮也是保你性命。李家父母對你有成見,而李尚書與駙馬更是親眼見到你在深夜與表哥同騎一乘,關系曖昧,還與表哥孤男寡女共處一整晚……” “表哥雖然喜歡你,卻不能娶你,畢竟你們如今身份懸殊。再加四年前你拒婚一事鬧得沸沸揚揚,讓安王府丟了面子,舅舅與外祖母必定不會同意你進門……” “所以,你如今的身份,要想嫁人已是很難,以其他身份進府更是不太可能……駙馬爺不計前嫌,愿意接你進府,雖然只是一個轎前婢,但你相信我們,只要有我與駙馬在,你在府里的日子不會難過的……” 榮清說了許多,無非就是她所做一切,皆是為了蘇流螢好,更是為了讓她信服,將李修的原意全部扭曲了…… 而這樣一番話,聽在蘇流螢心里,仿佛一把鈍刀在一刀一刀的割著…… 她與樓樾之間明明清清白白,她更不奢求李修的憐憫。只盼著找出阿爹一案的真想后,帶著阿爹的骨灰離開京城,離開這里的一切,回去汴州…… 淚水涌出眼眶,她抬頭看著榮清,哭道:“榮清,我是真心希望你與李修好,我也早已對他死心,更不想插足你們之間……所以,求你收回成命,放過我吧!” 榮清沒有回她的話,卻是彎腰拾起地上的衣物,親手為她穿上,神情冷然,一字一句緩緩道:“流螢,我倒是求你穿上它吧。你一日不嫁,駙馬爺一日不得安心。他不安心,我又如何安心?!” 聞言,蘇流螢全身一顫,不可思議的抬頭看向昔日的好友,眸光里一片絕望,嘴唇艱難的翕動,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天子嫁女,而且還是嫁嫡長公主,場面的詼宏熱鬧自是不言多說。 十里紅毯,一直從宮里鋪到了駙馬府,而流水般的嫁妝也不斷的從宮門出發,抬到駙馬府。 同樣的,駙馬府的聘禮也是同樣源源不斷的往宮里送,再加上迎新的隊伍,路邊擠得水泄不通的看熱鬧的百姓,整個京城卻是喜氣沖上天去了。 吉時一到,李修準時來嫻吟宮接親。看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榮清終是放下了心里對蘇流螢最后一絲愧疚,嬌羞歡喜的坐上喜轎。 榮清公主的轎前婢一共有四位,蘇流螢被特意安排站在了轎子的后面,騎馬走在前面的李修根本沒發現他一心要娶做平妻的人卻成了轎前婢子。 在經過司設局一帶時,他還忍不住朝司設局那邊看去,一想到蘇流螢呆會穿著他特意為她準備的精美喜服嫁給他,李修激動不已,稍顯蒼白的臉上都透出喜氣來,整個人越發的俊雅不凡。 李修成親這天,樓樾沒有去嫻吟宮湊熱鬧,卻是來到了司設局。 別人不清楚蘇流螢對李修的感情,他卻是知道的。而今日李修與榮清大婚,他知道她心里一定會痛苦難受,不由親自來看看她。 可是,司設局那里會有蘇流螢的身影,問了穗兒,穗兒只說昨天她被嫻吟宮的宮女喚去后,到現在還沒回來。 起初樓樾以為蘇流螢是被榮清喚到嫻吟宮陪她去了,畢竟榮清與她之間的友情樓樾是知道的。再加上在大庸,女子出嫁的前夜,有叫上閨中密友相伴最后一晚的習慣。 然而,就在樓樾要離開司設局時,李修卻是派人到司設局來接親了。 看著突兀出現在蘇流螢所居小院里的李家迎親隊伍,不光司設局的人都驚住了,樓樾更是一臉的震驚! 李修派來接親的人是他身邊最信任的長隨浮生。出發前,李修一直千叮萬囑讓他一定要好好將蘇流螢迎進府,所以浮生一點輕怠都不敢有,領著迎親隊伍來到司設局,滿心歡喜的想迎了蘇流螢回去交差,然后沒想到,卻是讓他碰到了黑透著臉的樓世子。 樓樾與他家主子還有蘇流螢之間的情感糾葛浮生是知道的,所以陡然在這里看到樓樾,浮生心里一震,生怕他會攔下自己迎親,不由全身都緊張起來。 浮生上前恭敬的向樓樾行禮,道:“奴才請世子爺安。奴才是奉家主的令,前來迎蘇姑娘進門。” 雖然早已料到,但樓樾還是變了臉色,冷冷道:“你們家主子今日迎娶的不是嫡公主榮清么?怎么又改娶蘇流螢?“ 浮生道:“我家主子今日雙喜臨門,娶公主的同時,也以平妻的身份迎娶蘇姑娘進門……” 浮生的話徹底證實了他心里的猜測,想到穗兒說蘇流螢從昨晚去了嫻吟宮再沒回來,樓樾心里驀然想到什么,頓時慌亂起來,再也不去理會浮生等人,邁開步子朝嫻吟宮趕去—— 且不論皇姑母與榮清會不會同意李修的做法,單憑他對慧成帝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蘇流螢去了嫻吟宮,只怕兇多吉少。 寒冷的天氣里,樓樾急得額頭冒了冷汗。 等到趕到嫻吟宮,迎親隊伍已走了大半個時辰,眾宮女嬤嬤都隨公主一起送嫁去了李府,嫻吟宮里頓時冷清了不少。 偌大的宮殿里,樓皇后坐在榮清平時慣常坐的暖榻上,心里開始想念出嫁的女兒。 她吩咐宮人將榮清所用之物都一一收拾妥當,不可有絲毫損毀,以便公主回宮探親時方便使用。 瓔珞知道樓皇后是想公主了,正要勸慰她兩句,樓樾一臉寒霜的沖了進來。 看著他陰郁的臉色,樓皇后已是猜到是蘇流螢的事被他發現了,不由指著身邊的位置緩緩道:“你來得正好,陪姑母坐坐!” 看著姑母臉上的失落之情,樓樾壓下心頭的慌亂開門見山的問道:“姑母,蘇流螢現在在何處?” 樓皇后淡然一笑,道:“本宮將她賞給了駙馬爺。如今,正隨清兒一起嫁進李府。” 聞言,樓樾全身僵住了! 姑母平時待人親善他是知道的,但他更加知道太子與榮清在姑母心里的份量。 她明知李修心里念念不忘蘇流螢,怎么會在榮清大婚之時,將她一并送去李府? 這——太不符合常理。樓樾更不相信姑母會大度到連榮清的幸福也不顧。 他寒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皇后,聲音也冷了下來:“姑母為什么要這樣做?” “姑母這樣做,卻是為了你!” 緩緩合上手中的茶蓋,樓皇后轉眸看向一臉震驚的樓樾,一字一句冷冷道:“蘇流螢一日不嫁,你一日不會死心。你一日不死心,就一日不會遵守諾言娶公主為妻。” “皇上平時看重你,也是因為他早已將你當成皇家女婿看待。你若敢反悔,葬送的不是你一個人的命和前程,而是整個樓家。甚至連本宮,你表妹榮清,還有太子,都會被你牽連!” “所以,為了一個女子要讓樓家冒如此大的風險,此事莫說姑母絕不同意,你父親更是不會答應!” “而相比你父親信中所說,讓我直接殺了她一了百了,本宮送她去李府已是最大的仁慈!” 從嫻吟宮出來,一向睿智沉穩的樓樾竟是怔在當場,失去了方向…… 他腦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事都想不起來,只有一個念頭在心里盤旋折磨著他—— 她要嫁人了,她終是要嫁給了別人…… 心口越來越痛,那種血淋淋的撕裂感讓他漸漸彎下腰去。一向剛毅堅強的臉上一片蒼白的顏色,咽喉間涌上一股陌生的腥甜感…… 宮道上人來人往,看在此刻樓樾的眼里,眼前的每個人都只是她,卻又不是她。 陰霾好久的天氣在今日終于放晴,冬日的暖陽卻照不暖樓樾全身的冰寒,連那并不熱烈的冬陽都感覺刺眼。 他閉上眼睛,腦子里不可抑止的全是她的身影,怎么也揮散不去—— 那年的汴州初遇,她不顧死活攔在他的馬前,雙手拽著他的袍子倔強的不放他走。 這天下只怕沒有能攔得住他的人,何況還只是一個黃毛小丫頭。 他輕易甩掉她打馬向前,她卻是在后面追著怒斥他。 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罵,還是被一個小姑娘罵。 收住韁繩回身,他冷著臉居高臨下的看著不甘示弱怒瞪他的小姑娘。 然而只是一眼,他卻有些愣神。 不可否認,她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女子,連生氣的樣子都好看。 也是這次不經意的回首,讓他遇到了他一生最大的劫…… 后來,他立功回京,而她也隨父親回京述職,更是參加他與她堂姐的婚禮。 云夢臺上她傾城一舞,徹底將他淪陷。那一刻,他立在云夢臺漫天飛花中看著如桃仙再世的蘇流螢,心中無比的篤定——她就是他樓樾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