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林炎一邊疾步往前走,一邊想著長信宮的事,根本沒有發現前面突然冒出的蘇流螢。 蘇流螢輕聲喚道:“林炎!” 陡然聽到人聲,林炎嚇了一大跳,眼神慌亂的四處打量,等他聞聲看到幾步開外的蘇流螢時,眸光一亮,歡喜的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著急道:“小滿,是你。真是太好了,我之前聽說……聽說你被寧貴妃賜給于福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著急,在宮里一直找不到你……” 林炎二十出頭的樣子,是太醫院院判大人林牧的幼子,自小學醫,很小年紀就進了太醫當差,醫術很是了得。 林炎長得斯文,卻是個急性子,在宮里當差時,最喜歡抄最近的小路走,所以,當蘇流螢在長信宮看到他后,就來到這條往太醫院最近的小路上等他。 果然讓她等到了。 她苦笑著打斷林炎,道:“林炎,我病了,一直燒著很難受。背上也有鞭傷,如果你不忙,能不能私下給我配點藥?” 聞言,林炎神情一驚,下一秒,已是抓住她的手腕凝神為她把起脈來。 一刻鐘過去后,林炎放下她的手,皺著眉頭擔心道:“你風寒入體,又邪火攻心,很是麻煩。但你放心,我能治!” 說完,他打開藥箱,掏出一個白瓷瓶塞到蘇流螢的手里,道:“這是我們林家自配的外傷藥,治外傷很有效,你先拿著。風寒藥熬好后我立刻給你送過來?!?/br> 蘇流螢心里一松,吃力笑道:“麻煩你了,我知道長信宮出事,你們太醫院如今是最忙的時候……” “再忙也比不得你重要!”林炎脫口而出,話一出口臉卻紅了起來。 蘇流螢面容平靜,仿佛沒有聽懂林炎話里的意思,道:“藥熬好后,麻煩你幫我送到忠貞門下……我這一晚上都呆在那里!” 聞言一愣,林炎這才發現蘇流螢全身濕透,頓時明白過來。 心里一痛,他張嘴欲言,蘇流螢已是開口向他道別,重新回到忠貞門下跪著,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她也從沒離開! 半個時辰后,林炎果然悄悄給她送藥來了。 蘇流螢喝完藥,向他問起寧貴妃小產一事。 “……從貴妃的脈相里診出,她的小產是麝香所致。可是,娘娘身邊的人說,娘娘自有孕后,異常小心,整個長信宮都勒令不許再熏香,寢殿里也找不到此等骯臟物……” “太子讓太醫院與永巷令嚴查此事,一定要在圣上歸京之前查個水落石出。可是,一點線索都沒有,著實不知道從何處下手,而圣上長則五日,短則三日不到就歸京了……” 說起此事,林炎頭痛不已。 蘇流螢靜靜的聽著,臉上平靜無波,腦子里卻有一道亮光劃過—— 她眸子幽冷透亮,一瞬不瞬的盯著林炎,緩緩道:“林炎,你能再幫我一個忙嗎?” 她的請求,林炎那里會不答應,想也沒想就回道:“需要我幫你做什么?” 見他這么爽快,蘇流螢反而遲疑了。 下一刻,她終是咬牙道:“我要麝香!” ☆、10 聽蘇流螢要麝香,林炎驚詫的合不攏嘴,脫口而出:“你要它干嘛?” 下一秒,他似乎想到什么,臉瞬間白了。 “如今整個后宮都在為寧貴妃小產一事人心惶惶,永巷令也在派人搜查一切可疑之人,若是這個時候讓人發現你身上攜有麝香,就是死路一條!” 說完,他身上直冒冷汗,堅定道:“這個忙,我不能幫你!” 蘇流螢臉色白得瘆人,眉眼間決斷堅定,冷冷道:“就算寧貴妃的小產與我絲毫關系也沒有,你以為她就會放過我嗎?還有于福,你愿意看到我嫁與他做對食嗎?” 林炎怔怔的看著她,啞然失聲! 片刻后,他聲音帶著一絲顫音,咬牙道:“好,我幫你,但你要告訴我你要它做什么?” 蘇流螢幾不可聞的搖了搖頭—— 此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自己是窮途末路的最后一拼,卻不能搭上無辜的林炎。 而且,他的雙手,只能救人,不能——殺人! 她的聲音淡如青煙,“這是我自己的事。” 輕柔的聲音帶著絕決的執拗,讓林炎一點辦法也沒有。 因著寧貴妃小產,倒是暫時讓她忘了繼續折磨蘇流螢。第二日,她沒有再被關進暴室,回到了永巷。 于福也沒有功夫找她麻煩,但那晚他的手摸在她臉上的惡心感,一直像最可怕的噩夢糾纏著她,讓她如蛆附體,不得安生…… 入夜后,林炎悄悄給她送來了她要的東西。 他看著她擔憂道:“你想做什么,我幫你。這東西……女子最好不要碰沾?!?/br> 蘇流螢凄涼一笑,“我已無路可走!” 得到貴妃小產消息的慧成帝,果然快馬加鞭回京,于三日后的傍晚回了宮。 一下龍輦,慧成帝就去了長信宮,安撫失子的寧貴妃。同時處罰了長信宮一眾服侍的宮人,每人領三十大板。并下旨,讓大理寺嚴查寧貴妃小產一事。 一時間,整個后宮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于福也挨了三十板子,被人抬回屋時,卻將伺候他的小太監都趕了出去,喚來蘇流螢,讓她親自為自己上藥,給他擦身子。 他趴在床上,看著慘白著臉站在床頭的蘇流螢,‘桀桀’冷笑道:“你早晚要伺候本公公,好好學著點。若敢將本公公伺候得半點不舒服,要你的命!” 聞言,蘇流螢除了臉色慘白些,面色卻是出奇的平靜。 她依言上前幫他脫了身上的衣服,幫他涂藥…… 見她今日這般溫順聽話,于福很得意,陰惻惻的笑道:“好好看清為夫的身子,我是你的夫君,我們是要生同衾死同xue的?!?/br> 她臉上失去了最后一點血色,死死咬著牙關,身子抑止不住微微的顫抖,一雙眸子卻亮得嚇人。 于福滿意的笑了,伸手狠狠的擰著她白凈的臉蛋,“以后乖乖的,本公公會好好疼你?!?/br> 走出于福的屋子,蘇流螢神色大變,胸口憋得難受,扶著墻角嘔了起來。 她吐得臉色發青,一雙眸子卻幽深如井,閃著寒光—— 之前,她心中尚有一絲猶豫,可到了如今,她已再無遲疑。 ☆、第11章 緊緊相貼 握緊手中的東西,蘇流螢折身回到永巷,悄悄去浣衣局拿了一套小太監的衣物,換上后朝司輦局悄悄走去…… 順利潛進司輦局后,她很快就在眾輦駕中,找到了寧貴妃出宮那日所乘的翟輿。 她貓著身子靠近翟輿,掀開帷幔一角,將手中的東西悄悄放下…… 東西放下那一刻,蘇流螢如釋重負。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正要原路悄悄撤回,忽然,有亮光朝她藏身的地方照過來,有人厲喝道:“誰人在那里?” 腳步聲急促的朝她跑過來,蘇流螢全身一震,知道藏不住了,只得拼命往外跑。 幸好她已到了司輦局的門口,一出門就是長長的甬道,她沒命的往前跑,如果被抓住,她必死無疑! 夜風在她耳邊呼呼而過,身后的腳步聲卻緊追不舍。她連拐了三四道彎,也沒有甩掉后面的人。 眼見后面的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蘇流螢急得心頭‘怦怦’真跳。 一邊跑,她心里一邊默念,求阿爹在天之靈,保佑她逃過這一次。 慌不擇路下,她竟是連前面的來人都沒看見,一頭撞了上去。 身子撞到人墻的那一刻,她絕望的想,完了,徹底被發現了! 她下意識的抬頭去看自己撞到的人,而那人也低下頭看向她,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蘇流螢怔住了—— 她撞到的人竟是樓樾! 后者冷冷的看著她,如墨的眸子淡漠無波,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疏離。 見是他,蘇流螢怔愣過后心里竟是放下一塊大石般輕松不少。 來不及開口請罪,后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蘇流螢白著臉四處打量,四周除了高高的宮墻,再無其他東西,更無可以藏身的地方。 最后,她的眼光落在樓樾身上的玄色披風上。眸光一沉,她壯起擔子顫聲道了聲‘得罪’,竟是一把掀開他的披風,鉆進了進去。 樓樾全身一震,一旁的南山更是嚇得差點拿不住手中的風燈。 他上前正要將蘇流螢從自家主子的披風下拉出來,樓樾全身卻猛然間僵住了。 為了不被追來的人發現,蘇流螢鉆進樓樾的披風后,卻是從后面緊緊的摟住了他腰身,腦袋埋進了他的腋下,身子緊緊相貼…… 也幸得她身子削瘦單薄,樓樾也是身姿欣長,兩人緊緊貼在一起,從外面看,竟不知道披風下藏了一個人。 等樓樾回過神來,追她的人已近在眼前,再將她拉出來已不可能。 樓樾僵硬著雙手護住披風的前襟,以免被風吹開,身子也悄悄的往宮墻的暗影里挪了挪…… 追蘇流螢的人是司輦局的小太監們,見到樓樾連忙恭敬的行禮請安。他們不敢問樓樾,只得向南山打聽可曾見到可疑的人。南山裝模作樣的吃驚道:“方才我看到一個黑影飛快的朝北面去了,我原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原來竟是……” 小太監們得了他的話,不疑有他,飛快的朝北邊追去。 腳步聲走遠,蘇流螢從披風里滾出來,跪在樓樾面前,不敢抬頭。 “……那個,世子爺饒命,方才奴婢也是逼不得已……” “你的逼不得已關我家世子爺何干?” 一想到因蘇流螢牽扯出來的這么多麻煩事,南山頭都大了。 寧貴妃小產一事尚未定奪,雖然與侯府沒有關系,但若是貴妃小產當日私下悄悄去過侯府的事傳到皇上的耳朵里,只怕整個侯府都得遭殃。 而此事,也正是因為蘇流螢而起。 如今,她在宮里被追得四處逃躥,竟敢躲進世子爺的披風里,真是天生的仇人冤家! ☆、第12章 一并記著 樓樾倒是一直沒開口。 他越是這樣,蘇流螢越是慌亂。 剛才走投無路才會情急的忘了分寸,躲進他的披風里,如今想來,撇開男女有別不說,單是他的身份自己這樣做,已是犯上的大罪,何況,自己又一次利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