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茍嬤嬤只好把早已涼掉的藥碗擱下,從房中退了出去。 待門關上,宇文銘沉聲道:“現在只有你我,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到底是不是在裝?” 他探究的緊盯張恩珠的臉,想尋出蛛絲馬跡,然而張恩珠卻根本不理會他,依然茫然看著房中某個角落。 宇文銘仍是將信將疑,又故意試探道:“本王才從慧怡那里過來,她很想你,一直哭著不肯睡,你知道嗎?” 張恩珠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變化,卻是瞪大了眼睛,露出極度恐懼的表情,拼命搖頭,嘴里小聲嘟囔著什么。 他又走近幾步,來到她的近前,這才聽清,張恩珠說的是什么。 “不是我,你要索命就去找宇文銘,是他不救你……與我何干?來人,救命啊,陸靜瑤你給本王妃滾開!” 眼見張恩珠如此,宇文銘甚至都有些懷疑,是不是靜瑤的魂魄果真回來了 但他終究沒有失態,默默看了一會兒張恩珠,見果真找不出什么破綻,終于離開了屋子。 見他要走,茍嬤嬤趕緊上前追了兩步,急著懇求道,“王爺,求您念在這么多年的夫妻情,好好為王妃醫治吧!” 宇文銘臉上淡淡的,說“她是慧怡生母,本王自然會好好待她,你做好自己的份內事,其他的不要多管。”頓了頓,他又叮囑道:“你看好她,沒有本王命令,切忌出清心齋。慧怡年紀還小,倘若嚇到她,本王絕不輕饒。” 這就是要把張恩珠禁在清心齋的意思了?茍嬤嬤心里替張恩珠悲涼,卻無法據理力爭,張恩珠畢竟是瘋了,誰家要是有了一個瘋子,還不趕緊關起來? 宇文銘說完,頭也不回的大步邁出了這清心齋,一路走回前院,坐在桌前細細思量最近的事。 雖然事情沒有達成,但卻有了新的契機,張恩珠瘋了,倒是總算把正妃之位給空了出來。如此一來,不正又回到了當初謀劃的結果。 可她為什么會瘋,依然是個謎。 與上回在安康王府初見時一樣,她仍在念著靜瑤的名字,除此之外,別無他話……所以此事,到底跟靜瑤有什么關系嗎? 靜瑤……他不由得閉上眼,甚至輕輕自語起來,“你若是真的回來,可否來見見我?” 可四周一片靜謐,沒有任何聲音。 他睜開眼,望著頭頂華麗的藻井,心里再度嘆息一聲。 ~~ 第二日,福寧宮迎來了惠王父女。 因為宗正寺已經結案,自己也算掃清了嫌疑,宇文銘瞅準時機,趕緊帶著女兒進宮面見太后。 一進殿門,慧怡先跟著父王向上座的太后行禮問安,小姑娘穿了身淡綠色的羅裙,頭上梳著整齊的雙螺髻,乖巧的端了個禮,“慧怡參見太后娘娘。” 小孩子總是比較討人喜歡些,眼見慧怡模樣乖巧,太后忙叫韓嬤嬤把她拉起來,牽到自己身邊,慈愛問道:“今兒起的這么早啊?吃早飯了嗎?” 慧怡點頭答道:“回稟太后娘娘,我吃過了,父王說今天要來給您請安,所以不能貪睡。” 太后點點頭,又摸了摸她的小裙衫,故意逗道:“怎么穿得這么素凈?昨兒個鄭王府的婉寧郡主也進宮來看哀家了,她都穿了身桃紅的,哀家記得你也有那樣的裙子,怎么沒穿?” 慧怡看了看父王,垂頭說,“回太后,乳母說母親病了,慧怡不能穿那些大紅大綠的衣裳……”小姑娘說著,眼中居然蓄起淚來,眨了兩下眼,淚珠就大滴大滴的跌了下來,引得眾人一陣驚。 宇文銘作勢要制止,太后忙揚起手來攔他,自己拿了帕子給小姑娘擦淚,邊問道:“這好好的怎么哭了?慧怡有什么委屈跟哀家說,哀家替你做主。” 慧怡哽咽道:“我想我母親,聽說她病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好……” 太后一聽,忙笑道:“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不怕不怕,宮里有得是好御醫,哀家叫他們給你母親治病,好不好?”說著示意宮人們趕緊拿出好吃好玩的玩意兒來,趕緊把小姑娘哄一哄。 宇文銘伺機向太后賠罪,“慧怡小孩子不懂事,叫您見笑了。” 太后叫人把慧怡領到一旁,問道:“惠王妃現在怎么樣了?回到家中可有好轉?” 宇文銘神情低落,頗為無奈道:“回太后,張氏還是那般,病情有增無減,便是在她面前提起慧怡,也不曾有什么反應。” 太后搖頭道:“哀家聽說,有些人即使腦子再不清醒,好歹也能認出自己的孩子,沒想到張氏這癔癥竟這般嚴重,如此一來,慧怡著實可憐了!” 宇文銘點頭附和了一句,又道:“兒臣正是擔心慧怡見了張氏如今的模樣會被嚇著,所以才叫府中人都瞞著她,說張氏正在外養病。只是她畢竟還小,這幾天都念著自己母親。” 太后嘆道:“也是難為你了,只是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你也正當盛年,還是趁早另做打算吧。” 宇文銘心中一動,面上卻顯得興趣寥寥,道:“兒臣與張氏是結發夫妻,實在是……” 太后道:“哀家知你重情,但姑娘家需要母親教養,孩子一轉眼就長大,慧怡可耽誤不得,況眼看著年前才沒了個側妃,現在正妃也指望不上了,里外都擔在你一人身上,也是辛苦啊!” 宇文銘于是道,“臣自己倒沒什么,只是一直放心不下慧怡……太后說的是,等忙過手頭鴻臚寺的大事,兒臣會考慮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皇桑,好多人都想趕緊叫女主再拋棄你一次,請問身為受害者你怎么看? 皇桑:你們這群壞人,枉朕整天賣萌給你們看,一點都不愛我,嗚嗚嗚,再這樣說倫家要哭了……嗚嗚嗚…… 靜瑤:汗,這不是我家漢子,我不認識這個人…… 被全世界都嫌棄感覺不到一絲溫暖的皇桑正在吐血…… 第五十二章 太后點了點頭, 既然他提及鴻臚寺, 便轉而問起今日番邦來朝的事項, “聽說,各處人來的都差不多了?大宴何時開?” 宇文銘答道:“其余都已到齊,現在只差大理國使臣,聽說是因為路上遇見大雨, 耽誤了些時日,不過預計今明兩日就能進京,大宴定于后日舉行。” 太后面上和緩, “聽聞京西南路的災民也安置的差不多了, 皇上已下旨,準你七弟回京一家團聚, 好在此次有驚無險,否則他人在外, 指不定要急成什么樣。” 太后有意也好,無疑也罷, 總之提及安康郡王, 還是叫宇文銘心中一頓,面上也佯裝愧疚道:“此次是臣大意, 未能提前發現張氏異樣,驚擾到七弟府上。若果真出了什么事, 臣恐怕再無顏面對七弟了。” 太后嗯了一聲,只道:“往后注意著些,莫再叫她惹事。” 宇文銘垂首道是。 從福寧宮回到王府, 宇文銘親自將慧怡從馬車上抱了下來,要將女兒交給乳母。然而因幾日沒見到母親了,慧怡變得格外黏他,摟著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宇文銘哄道:“父王衙門里還有事,不能再陪你了,慧怡乖乖在家里玩,好嗎?” 慧怡委屈巴巴的,問道:“那父王陪慧怡吃晚飯好嗎?” 這個要求并不可分,然而她溫和的父王依然拒絕了她,宇文銘溫和笑道,“父王晚間也有事,慧怡叫乳母陪著吧。” 語罷就沖著乳母戴氏使眼色。 戴氏得了命,忙上前把慧怡接到懷中,而盡管女兒依然在落淚,宇文銘卻不再停留,徑直回到前院,更換便服后,悄悄出了王府。 ~~ 因為三年一次的春闈,各地才子入京,又因為番邦來朝,街頭巷尾一下多了不少異國人士,一時間京城熱鬧非凡。 進京趕考的才子們通常鐘愛貢院西側的講堂街,當中有各類售賣文房四寶、名人字畫的店鋪,還能買到以往幾年的考題,對于會考來說很有幫助;而各國番使及趁機跟隨進京的商人們,則最喜熱鬧的馬行街,那里遍布茶坊酒店,有各色勾肆飲食。 對比之下,西井街的鳴鶴樓則是一處頗為典雅的去處,今日午后,這里來了位出手闊綽的客人,整整一個下午,整座茶樓都被她包了下來。 頂層的雅間之中,蕭毓蕓倚窗而坐,俯視著京城美景,房中樂師不緊不慢的撫琴,一首《醉花陰》伴著檀香,漸漸潤透房中。 她正百無聊賴的賞著景,忽然見守門的婢女進來稟報,“公主,客人到了。” 她點允道:“請進來吧。” 婢女應了聲,出門請人去了,而樂師見狀也自覺停了琴聲,一并撤了出去。 須臾,就見門被推開,一個男子邁了進來,面容俊秀,衣袂翩翩,果然是大梁的惠王宇文銘。 婢女自覺退去了門外,房中只有兩個人,宇文銘還是先禮貌喚蕭毓蕓的封號,“一別數月,長公主別來無恙?” 蕭毓蕓微挑娥眉,“看來五郎也還記得,只是幾個月沒見而已,怎么一下如此生分了,還要喚我的封號?” 宇文銘勾起唇角,“你我之間,只有你對我生分,我哪里敢?”說著又貼近幾步,柔聲道:“北遼至此有千里之遙,我沒想到你竟親自過來了。” 蕭毓蕓笑道:“上回到訪京城乃是偷偷摸摸,玩得不甚痛快,既然此次有光明正大的機會,為何不來?”說著牽起他腰間玉佩,握在手中撫摸,問道,“我走的這些日子,五郎可曾想奴家?”儼然一副中原小女子的語氣。 宇文銘放任她這般輕浮的舉動,用同樣曖昧的語氣答道:“我時刻把你放在心上,你瞧,你一傳話我就來了,所以還用問么?” 蕭毓蕓撅了噘嘴,“我可是為了你才千里迢迢跑過來的,你若不來見我,可怎么對得起我?還有……”她頓了頓,問道,“你該知道我的心意,你……可準備好了?” 宇文銘點頭道:“我的正妻之位隨時可以空出,你什么時候要來,我隨時恭候。” 蕭毓蕓滿意笑笑,“五郎果然是君子,一諾千金。”只是還有些不放心,又問道:“那你的那個愛妾呢?” 只見宇文銘面色稍凝,但很快掩飾過去,如常回答她道,“你沒收到消息?她已經去了……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 蕭毓蕓驚訝一下,有些受寵若驚的欣喜,但很快想到他方才那臉上細微的變化,猜到他或有不舍,又試圖緩和道:“我只說叫你二選一,五郎怎的這般痛快?怎么,沒了她叫你心里不舒服了?放心,我也不是小氣之人,倘若你以后碰見合適的,絕不攔著你納妾。” 是的,當初蕭毓蕓的確叫他二選一,要么給她正妻之位,要么舍棄靜瑤,他原本謀劃好,用那場火帶走張恩珠,可誰知卻被張恩珠提前看穿,將靜瑤騙了去…… 所以他艱難抉擇之下,只得舍棄了靜瑤,可令人諷刺的是,張恩珠現在也廢了,他的正妻之位隨時可以拿過來。 所以早知會有今日,何必要舍棄靜瑤?那個瞬間,他曾以為與大業想比,兒女情長根本算不得什么,哪知那夜之后才發現,自己再也快樂不起來了。 蕭毓蕓說,她不攔著他納妾。呵,女人最愛說反話,他又豈會看不出,這只是在試探? 所以他說,“什么合適不合適?我苦心經營,不過只為了等你,有你,萬事足矣。” ~~ 車馬上了最后一段官道,眼看著終于能望見京城的城門了,馬車里的小婢女放下簾子,高興的說,“公主,已經看見城門了,您再忍耐一下。” 段菁菁連看都懶得看了,百無聊賴的在馬車寬大的座榻上左右翻滾一會兒,忽然大聲喊道:“停車停車!” 十五歲的小姑娘,嗓子又尖又亮,這一聲不耐煩的喊叫傳出去,道旁的樹木簡直都要為之一振,車夫嚇得立刻把馬車停了下來,沒有絲毫猶豫。因為只要稍慢一點兒,公主必會鬧出更大的動靜來。 而因段三公主的車駕在隊伍中間,她這一停,整個車馬隊伍也都不得不停了下來。 前面一輛同樣豪華的馬車里,段濡塵撩開車簾,問隨行的侍衛,“為何停下來?” 侍衛趕緊打馬去查看,眨眼功夫,就回來稟報道,“回二殿下,是三公主下令停的車。” 又是這個老三…… 段濡塵無聲嘆了口氣,從馬車上下來,親自走到段菁菁的車前,問道,“你又怎么了?” 小姑娘的聲音懶洋洋的從車簾里飄了出來,“我要喝水。” 段濡塵覺得奇怪,“你車上沒備著水嗎?”說著去掀她的車簾,哪知掀開后卻見,段菁菁正懶散的靠在一個婢女身上,眼睛連睜都沒睜,正由另一個婢女拿著調羹,一勺一勺的喂水喝呢,看這架勢,活像青樓里哪個喝花酒的大爺,甚是悠哉,根本瞧不出半點不舒服。 段濡塵一見她這副模樣,頓時冒起一股火來,“走著路就不能喝水嗎?你為什么非要停下來?” 段菁菁這才睜眼瞧他,皺眉道:“馬車太顛簸,水會撒在衣裳上的。” “那你不會用水囊?還非得這樣喝!”段濡塵氣得腦門生疼,忍不住又數落道:“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等你?路上走了快兩個月,都還沒進大梁的京城,傳出去都成笑話了,這都是因為你,你不覺得羞愧嗎?” 面對二哥的質問,段菁菁毫不臉紅,甚至還有些委屈,“二哥你好不講道理,路走得慢怎么能怪我呢?明明是天氣不好嘛……” 段濡塵頓時都不想理她了,無奈朝天看,“我發誓,下回出門要是還帶你,我就不姓段!”語罷專門沖她的車夫發話,“從現在起,沒有本王子的命令,不得擅自停車!現在立刻出發,直到進到驛館,不得停半步!” 到底還是二王子威望高些,車夫嚇得連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