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原以為提到魏子元,倚波會不好意思,哪知卻見她一臉的憤憤不平起來,壓低聲音道,“就是!他同你一樣,也是被人使了絆子……”因周圍有人,不便細說,只好道:“改天我再告訴你。” 靜瑤原本也奇怪,魏子元本已到了御藥房當差,忽然又回了東華門外,想必是有些內情,看來倚波是知道的,不過礙于周圍閑雜人等太多,只能欲言又止。她便點了點頭,與倚波說起其他。 原本很是無趣的一段路,因碰見了好姐妹,一下變得不夠長了,兩個人邊走邊聊,很快就到了福寧宮。 靜瑤是應傳召而來,倚波要來移花兒,都要面見太后,得了允許后,一同邁進了殿中。 進門兩人齊齊行禮,“奴婢等給太后請安。” 殿中似乎還有別人,倚波拿余光悄悄掃過殿中,發現除過太后與常伴她身邊的韓嬤嬤,另外一個坐在太后身邊的,居然像是鐘粹宮的賢妃。 賢妃……她先前不是被禁了一個月的足?居然這么快就重獲自由了! 靜瑤也發現了賢妃,不知為什么,心里隱隱有些不安起來。 太后臉色不甚好,冷淡的嗯了一聲,問,“怎么來了兩個,你是做什么的?” 這話是沖著倚波問的,倚波趕緊回道:“啟稟太后,奴婢是司苑處的,前來將茶花挪去暖房。” 太后暫時沒心思理會這些,簡短發話說,“那就去辦吧,手腳利索些,都是名貴的花,可別磕了碰了的。” 倚波趕緊道是,暗道今次太后語氣明顯透著不耐煩,似乎有怒氣隱隱要發作的模樣,可她只是個小宮女,沒有發問的權利,只得帶著滿腹狐疑,隨前來帶路的宮女離開了正殿。 可,妙淳卻要留下來…… 踏出殿門的那一刻,倚波忽然覺得不妙,賢妃先前給妙淳使了絆子,后又因為這件事被皇帝禁了足,想必不會善罷甘休,她今天該不會想找妙淳報仇吧? 想想太后方才的臉色,倚波越發肯定心中猜測,妙淳好歹在福寧宮里過差,還曾貼身侍奉過她老人家,她明白無故的,何至于一見到她們就冷著臉? 一定是賢妃在她面前告了什么黑狀,太后把妙淳叫來,像是要質問的。 倚波忽然有些放心不下,妙淳在宮中無依無靠,可賢妃卻是太后的娘家人,太后能向著她嗎? 不行不行,她覺得妙淳八成是要吃虧,這可怎么辦? ~~ 倚波出去后,殿門關了起來,靜瑤剛進來時行了跪禮,可一直到現在,太后也沒發話叫她起來,這舉動很不正常,她余光瞥見賢妃華美的裙角,心中預感愈加強烈,這次怕是遇上難關了。 太后在座榻上乜眼看她,豪不掩飾聲音里的冷意:“你去乾明宮也有一陣子了,今日叫你來沒有別的事,哀家是想問問你,陛下近來可好?” 原以為是賢妃找自己的不自在,誰料想太后張口會問自己這個,靜瑤心里摸不準,只好照著程式回道:“回太后,陛下近來一切都好。” 上座的賢妃微微挑眉,目光隱約透出幸災樂禍的味道,證據確鑿了還在太后面前嘴硬,看來這個賤人有的虧吃了。 果然,只見太后冷哼一聲,抬高了音調,“好一個一切都好,你是福寧宮出去的人,去乾明宮還是哀家親下的旨,怎么,這些天春風得意,你就上了天了?不把哀家放在眼里,竟敢如此欺瞞哀家!” 話末冷的像是臘月里的寒風,叫靜瑤不由得心肝俱顫,她耳聽著太后的話,終于漸漸醒過味來,太后問的是皇帝好不好,而且似乎篤定了皇帝不怎么好,難道……是知道了他受傷的事? 可這跟賢妃有什么關系?她自認為同皇帝兩人瞞得很好,連乾明宮都沒人知道,賢妃被幽禁在鐘粹宮,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現在不是琢磨這件事的時候,太后在頭頂虎視眈眈,恨不得吃了她似的,她得趕緊先過這一關再說。 她記得宇文泓說過,受傷的事不能叫太后知道,就算太后問起來,她也要竭力否認……況且除過宮外的那個大夫,皇帝的傷口沒叫別人看見過,賢妃大約只是從哪兒聽來的風聲,只是猜想而已…… 她決定死撐下去,忙回道:“奴婢絕不敢欺瞞太后,奴婢一直謹遵您旨意,不敢有半分自大之心,陛下確實一切都好,請太后明鑒。” 她咬死了嘴硬,卻惹得太后更加惱怒起來,“好,好,哀家從來不知道,你還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說著吩咐一旁的賢妃,“把你查到東西拿出來,哀家倒要看看她還怎么說!” 終于輪到自己出場了,賢妃起身道了聲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吩咐身旁的翠冬,“拿出來吧!” 就見翠冬旋即端出一個托盤來,上面放了幾塊沾血的棉布條,除此之外,還有一件疊著的衣袍,靜瑤凝目望去,很快便認了出來,那竟然是皇帝在上元節那晚穿的那件衣裳。 腦間頓時轟然一聲,她暗嘆不好,那些棉布條是為皇帝包扎傷口的,為免別人發現,每每換下來,她都仔細收了起來,因自己房里沒有炭盆,而茶爐旁又有春生守著,所以無處燒掉,只能連同那件衣裳一起,藏在了自己房中。她明明也已經收了起來,現在怎么會在賢妃手里? 看來那夜的事的確是敗露了,否則就算去偷,賢妃又怎么會偷得這么準? 靜瑤心跳如擂鼓,此時該如何是好,怎么辦,還要瞞嗎?物證擺在面前,她恐怕瞞不下去了! 她腦子亂作一團,太后的聲音卻在頭頂厲聲響起,“這些是什么東西?你可還要告訴哀家,陛下好好的?” 她依然跪在地上,此時趕忙將整個上身都低伏下去,額頭貼著地面道:“請太后息怒,此事說來話長,奴婢絕非故意隱瞞蒙騙您,實在是事出有因……” 她話音剛落下,有人就在旁冷笑,“事出有因?哦,那的確是事出有因的,太后該問問她,陛下為何會受傷?” 那般刺耳的聲音盤旋在她的頭頂,帶著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靜瑤不必抬頭也知道,這是賢妃,該死的賢妃。 賢妃的話提醒了太后,太后想到這件事,更加怒起來,冷聲呵道,“說!現在就給哀家一五一十的說清楚,陛下為何會受傷,這件事是怎么起的!” 事到如今,隱瞞不會為自己帶來生機,只會加重太后的怒氣,靜瑤明白,左右已經到了這一步,她逃不出去福寧宮,便只能聽天由命了,便只好交代道:“陛下上元夜微服出宮,奴婢跟隨左右,在廣源寺附近遇見街痞,那人不識陛下身份,竟然使出暗器,陛下未來得及躲閃,便受了傷。” “事發之后,陛下很快找了大夫包扎,回宮后也按時服藥換藥,現下傷口已經愈合,陛下吩咐奴婢不告訴您,怕您擔心,奴婢不敢有違圣命,因此才一直沒來向太后稟報,奴婢該死,請太后降罪。” 她只能如此交代,誰都有求生的**,她不敢說出是自己的莽撞招惹到的楊三,只能將事情含糊帶過,否則以太后現下的怒氣,她恐怕會活著出不了福寧宮了…… 然而總是事與愿違,她話音才落,太后尚未發話,就見賢妃又道,“上元夜陛下明明該陪太后吃團圓飯,卻為何忽然要出宮?還有,陛下是緣何同那街痞起了爭執,你怎么也不交代清楚?李御侍,事到如今,你還不肯實話實說,究竟想干什么?” 說著不等她解釋,又同太后道:“太后娘娘明鑒,陛下身體一下很好,此番竟糟了這么大的罪,傷了就傷了吧,還要偷偷摸摸的在宮外看大夫,回宮寧愿自己悄悄養傷,也不肯告訴別人,著實可憐!陛下素來行事端方,可竟會被那瞎了狗眼的地痞所傷,如今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可就在您面前了。請太后明示,該怎么處置李御侍。” 賢妃一字一句,都說在了太后心上,是啊,皇帝何曾這么費心的隱瞞過自己?不說她也知道,還不是為了護這個丫頭!還有,堂堂一國之君,居然會去跟地痞起爭執,還受傷見了血,還不也是因她而起! 太后越想越氣,把這個丫頭送去乾明宮,原是為了承繼皇帝子嗣,如今她大事沒辦成,卻惹事不少! 太后怒道:“是哀家看錯了你,既然要你無用,還只會惹事端,那還留你做什么?來人,把她給哀家捆起來,押去內廷監刑房等候發落!”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昨天沒有小劇場,今天特意回饋兩段。 小劇場一 皇桑:李妙淳你給老子滾過來! 靜瑤:哈?你在說什么???你是在跟我說話??? 皇桑:……對不起我太沖動了,我去靜一靜。 小劇場二 靜瑤:說,如果我跟你媽掉河里你救誰? 皇桑:……來人,把全天下的河都封起來! 是不是超肥的,快贊我! 第四十章 此話一出, 且先不論靜瑤, 殿外守門的小宮女先軟了腿肚子。 內廷監刑房是什么樣的地方?活人進去就不會囫圇著出來, 看來太后這次打定主意要叫妙淳吃苦頭了!靜瑤在福寧宮時與她們相處的都還不錯,這幾個小宮女面面相覷,心里都為她惋惜。 而此時的殿中,靜瑤也已經手足無措了, 她先前猜想太后或許會怪罪她,但沒想到竟會是這么嚴重的后果……老天爺,太后怎么這么不講道理?他的兒子只是流了點血而已, 又不是她割的, 為什么就要把她往內廷監里推? 她慌忙磕頭求饒,“請太后息怒, 奴婢并非有意要生事害得陛下受傷,請您網開一面, 饒了奴婢吧。” 賢妃怕太后心軟,此時趕緊在一旁道, “你現在倒知道叫太后息怒了, 剛才太后好好問你,你怎么咬死不認?你好歹是從太后身邊出去的, 出了這么大的事,不先來向太后稟報, 太后傳了你來,好聲問你,你卻嘴硬欺瞞。若非本宮拿出這些證據, 恐怕你還要不認吧!” 說著又嘖嘖搖頭,“你這么做,對得起太后的信任嗎?” 這一通煽風點火果然見效,太后還哪里聽得見靜瑤方才求饒的話,立刻橫眉怒道:“來人,耳朵聾了嗎?還要哀家再說第二遍不成!” 門外的幾個宮女趕緊道了聲是,立刻推門進了來,手拿著繩索,也不敢同靜瑤說什么,只得用眼神表示一下同情,緊接著,便要上手綁她了。 靜瑤簡直絕望,去內廷監刑房受折磨,還不若直接賜她一死呢!還有皇帝,明明說過太后這里他來頂著,現在可好,人到哪兒去了? 眼看著繩子已經套到了身上,太后鐵青著臉,賢妃目光中滿含輕蔑與得意,靜瑤不由得開始掙扎,不,她可受不了這樣的辱,她寧愿一頭撞在柱子上。 福寧宮里的人都是她的舊相識,前來捆她的這幾個也不例外,本來就沒使多大的力,被她一通掙扎,便也再捆不了了,太后見了愈加惱怒,斥道:“還敢掙扎,你要造反了不成?”說著揚聲向外面喚掌事太監,“福祿,叫上幾個人,把這個小蹄子給哀家捆起來!” 然話出口,沒招來福祿,倒是召來了別的人,一聲響亮的通傳在殿外響起,“陛下駕到。” 陛下? 靜瑤怔愣一下,忽然喜出望外,皇帝來了,皇帝來救她了吧! 不知為什么,連他的人都沒見到,但聽說他來,她就覺得自己有救了! 而所有人也都因為這聲通傳停了手,齊齊望向殿門外,很快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邁了進來,腳步生風,正是威儀非凡的宇文泓。 “參加陛下。” 一時間除過太后,所有人都向他跪地行禮,靜瑤本就是跪著的,身上還零零散散搭著繩索,因為掙扎,致使發髻有些凌亂,如此一副形容,倒是格外顯眼。 宇文泓一眼就瞧見了她,匆忙打量一番,確定她還算好,這才放下心后,緩了緩同太后見禮,“兒子給母后請安。” 太后臉上怒氣未消,音調也有些高,問道:“陛下怎么這會兒過來了?前朝不忙嗎?” 才要懲治這個丫頭,他就巴巴的趕了過來,可還真是及時啊! 前朝怎么不忙?只是自宇文泓聽完展風的匯報,心里便平靜不了了,好不容易強迫自己看了會兒折子,就又接到了她有危險的消息,知道太后不會輕饒她,他頓時什么也顧不了,先趕了過來。 不過既然她還完好,就證明自己還沒來晚,宇文泓且先壓下心中的情緒,面上溫和回太后的話道:“是,兒子在御書房忙了半天,正想過來看看您,才到門外就聽見這里頭動靜大,這是怎么了?妙淳哪里惹到您了?” 他叫她妙淳,語氣極為自然,透出掩飾不住的親切,經歷過剛才,靜瑤忽然想哭,鼻子一酸,眼淚就冒了出來,奇怪,方才被這么對待也沒哭出來,此時聽他叫自己的名字,居然就這么沒出息了! 她雙手還被繩索纏在背后,這時候眼淚一顆顆的往外冒,也不能擦一擦,一滴滴的全都跌在了自己的裙子上,這幅模樣悄悄入了他的眼簾,叫他心里忽然一緊,那些之前因得知她密謀逃走而起的怒氣,居然漸漸不見了。 靜瑤忽然落起淚,這模樣不只叫皇帝瞧見,也被太后看在了眼里,太后心里越發不痛快,好個小蹄子,倒挺會演戲,皇帝一來就裝可憐,還真是會拿捏男人的心思! 太后哼道:“這話問得可好,‘她哪里惹到了哀家’?哀家自己宮里出去的人,如今倒使喚不得了,問她幾句話,她竟敢糊弄哀家,哀家還收拾不得嗎?” 心中的猜測得到了印證,宇文泓此時也終于肯定了,方才來報信的宮女只是說賢妃要找她的麻煩,他還奇怪,賢妃又使了什么幺蛾子,太后居然也會被糊弄了? 現在聽了太后的話,目光再掃過賢妃身邊宮女手上的托盤,他才明白過來,原來還是因為自己受傷的事…… 他就知道太后會因此事怪罪她,現在果不其然,幸虧自己來得及時,否則后果可真不堪設想……他忙道:“兒子正有一事要稟報太后,朕上元夜曾微服出宮,原打算體察民情,未料想竟遇見了地痞,還不小心受了些小傷。為免您擔心,朕自己到宮外看了大夫,回來后也不叫妙淳聲張……母后若是因為此事怪罪,可就冤枉她了,她只是謹遵朕旨意而已,實在沒有不敬您的心。” 宇文泓說完,忙又沖殿中發話,“還不快把繩子解開!” 這句話語氣稍重,嚇得拿繩子的宮女一哆嗦,忙應了聲是,過來給靜瑤松綁。 繩子很快就被解了去,靜瑤終于能活動了,顧不得委屈先向他謝恩,“奴婢謝陛下恩典,謝太后恩典。” 因為流了淚,微微有些鼻音,聽起來很是可憐,可好心里還有分寸,謝皇帝的同時沒把太后撇下。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太后原本只是把氣撒到靜瑤身上,此時見宇文泓主動交代,總算舒服了一些,又想到他受傷的事,忙問道:“快給哀家瞧瞧,傷到哪了,現在如何了?” 宇文泓道:“妙淳沒跟您稟報嗎?朕早好了,一點小傷而已,傷人的也被抓進了大牢,刑部擇日即將宣判,此事就算過去了,母后莫要再掛在心上,就此翻過吧。” 可太后豈能就此算了?抬起下巴示意皇帝去看賢妃身后的托盤,道:“你瞧瞧,那衣裳破了那么大個口子,血也流了這么多,怎么可能是小傷!”說著又氣憤起來,“京城居然有這等地痞惡霸,膽敢傷及龍體,此次絕不能輕饒!” 宇文泓道了聲是,“母后放心,此次刑部與京兆府尹聯合辦案,決不會法外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