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心中難免感嘆,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三小姐神仙一樣的人物,卻有個這樣上不去臺面的哥哥! 好不容易進到內宅,離美人就只差最后一步,陰差陽錯,卻橫空撲出來一個小姑娘,正好摔倒在他的腳下。 瞧她抱膝而坐、瑟瑟發抖的防備姿態,蔣宜臻在出言關懷的同時,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他是見過柳相思如何妙計退敵、保衛農莊的,二叔也曾夸獎過這個小姑娘膽子大,臨危不亂。 那么在柳府發生了什么事,將她嚇得站都站不起來? 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番屋內的眾人,柳大人、柳夫人均是面沉如水,顯然是覺得五小姐在客人面前失禮了。 而原本立著屏風的那邊,站著幾個小姑娘,其中自有他心心念念的三小姐柳香雪,滿臉的緊張,擔憂的看著五小姐柳相思。 “快來人!五小姐的腿摔傷了,站不起來,還不快去請大夫!” 在楊氏的示意下,很快就有兩個粗實婆子抬了肩輿來,伸手要將五小姐抱上去。 柳相思渾渾噩噩的,任人擺弄,順從的坐上肩輿被人抬著離開了。 蔣宜臻目光在楊氏臉上打了個轉兒,他不相信柳相思如此失態只是因為摔傷。 他的懷疑是對的,柳相思恐懼的源頭的確不是因為摔倒。但恐怕他萬萬想不到,將她嚇得魂不附體的罪魁禍首正是他本人吧? 張嬤嬤見柳相思站著出去,抬著回來也是嚇到了,偏偏因為來了客人,小姐們都得回避到屏風后面,貼身的丫鬟都被遣在門外等候。 核桃、杏仁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偏生當事人柳相思不僅膝蓋受了傷,還渾身顫抖著連話也說不出來。 這可叫妙蕊居的人都嚇壞了! 尤其是小敏敏,見到平日里對她最好的柳jiejie腿上有傷,被人抬著回來,‘哇’地一聲就哭了。 柳jiejie臉上的表情她太熟悉了,就是以前討飯時,每每遇到壞人時害怕的表情。 拉著她的石頭哥哥,邊哭邊叫石頭去幫柳jiejie報仇。在她的心里,小石頭就是最最厲害的,能保護她和劉jiejie的人。 石頭陰沉著臉,緊握的拳頭泄露他內心的憤怒。 柳府不是鄉下的莊子,在莊子上他可以事急從權,跟在五小姐身邊保護她?;氐搅?,礙于規矩禮法,他就無法每時每刻跟在她的身邊。 甚至連她發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好在大夫很快就請來了,但卻是上次的那個白胡子老大夫,見是他,杏仁就有點不肯讓他給柳相思醫治。 “上次就是她,我們小姐明明沒得水痘,偏他就說是生了水痘,夫人怕小姐的病過人,連府門都沒讓小姐進來,直接派人送到莊子上?!?/br> 說著說著,鼻頭一酸,杏仁眼圈就紅了。又趕上流民作亂,小姐那樣金尊玉貴的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都是因為這個庸醫! 孫嬤嬤面色就有些不善,她是習武之人,沉下臉來時目光就像刀子一樣凌厲,刮得白胡子大夫打了個冷顫。 “老夫……老夫奉夫人之命,來給,給五小姐瞧傷?!崩洗蠓蚰昙o大了不禁嚇唬,磕磕巴巴的說不上一句完整的話。 “先給小姐看傷重要。”關鍵時刻,張嬤嬤發了話。 其他人自然沒有異議,雖然看白胡子大夫的目光都很不善。 老大夫顫顫巍巍的用手捏了捏柳相思的小腿,確定骨頭沒有傷到只是皮外傷,用剪刀剪開褲腿幫她清理傷口、消毒。 柳相思睜著眼睛,卻毫無焦距,誰和她說話她也不理,唯有在傷口被碰疼時才會無意識的呻吟一聲。 她一呼痛,這房間里大大小小的人都用惡狠狠的眼神盯著白胡子老大夫,連五歲大的敏敏都不例外。盯得他直冒冷汗,必須得盡最大努力才能控制手不亂抖,輕柔輕柔再輕柔。 傷口妥善處理好,又給柳相思開了一副安神的藥,連看診的銀兩都不要,著急忙慌的背起醫藥箱就離開了。 忽然,走到妙蕊居門檻處時,膝蓋一軟,步了柳相思的后塵,跪倒在地上,慘叫聲響徹云霄。 張嬤嬤若有所思的看了小石頭一眼,也沒說什么,好像真的只是視線不經意間掃過而已。 另一邊,松濤苑。 柳相思被抬出去,柳家夫婦的面色就恢復了正常。熱情地招呼下人給蔣宜臻看茶,又叫家中的幾個女孩給蔣宜臻問好。 饒是柳香雪再大膽,此刻也是含羞帶怯的,嬌滴滴的給蔣宜臻問安后就低著頭坐在一旁。 到底只是個小姑娘,也就只敢躲在屏風后面偷看而已。 她還是那樣一襲白衣,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樣,俏生生的坐在那里,和初見時沒什么兩樣。 柳香雪以前雖然喜歡素凈的衣物,卻很少穿白色,年輕的小姑娘更愛粉色、嫩黃色、湖水藍等清新嬌艷的顏色。 自從在府門外施粥,被人贊稱是白蓮仙子后,她才像開了竅似的發覺白色的衣服也很適合她,平日里就穿白色衣物居多。 可蔣宜臻再次見到這張朝思暮想的容顏,卻不像之前心中那樣激動難耐了。 他更多的是擔心剛被抬走的柳相思,膝蓋上的倒是小傷,手里有上好的金瘡藥,回頭送過去一瓶,保準當天就能結痂,好了身上也不會留下疤痕。 可她那副被嚇怕了的樣子,又是因為什么呢? 若是被二叔知道了…… 蔣宜臻與他二叔蔣崢嶸年齡上只差了五歲,從小他就愛跟在二叔屁股后面轉悠。 蔣崢嶸習武,他也跟著習武。當時年齡小,身子骨還沒長成,扎馬步扎得第二天都起不來床,母親心疼的直哭。 后來,二叔上了戰場,他就瞞著家里人,偷偷的收拾行囊,去報名投軍。為了不給二叔丟臉,就隱姓埋名從頭做起。 打仗不是過家家,敵人也不是家中請的教習師傅。第一次上戰場,入目是滿眼的血腥,到處都是殘肢、尸體,他嚇得腿都軟了。 戰場是血腥殘酷的,戰場也同樣是英雄輩出的地方。 看著騎在高頭大馬上令人望而生畏的那個大將軍,肺腑內生出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對于蔣崢嶸,血脈、敬仰、崇拜糅雜在一起,形成一種特殊的感情。 正是因為這種特殊的感情,才讓蔣宜臻察覺出他二叔對柳相思的特別關注。 自從他在戰場上受了傷后,整個人變得情緒內斂,極少會夸贊別人。其中,女人,柳五小姐還是頭一個。 在莊子上時,雖然二叔什么都沒有說,可蔣宜臻就是覺得他待柳五小姐不一樣。 接到鄭老王妃后,不直接將她送回京城,而是安排到莊子上休整。 固然有考慮鄭老王妃年齡大不宜于長途奔波的緣故,但不可否認的是,鄭老王妃身邊保護她的人很多,她留在莊子上,也可保證莊子安全無虞。 每每自己和五小姐說兩句話,二叔必定在身后冷冷的注視著他。 再說下去……哦對了,沒有再說下去了,不等他再次找到機會和柳五小姐說話,就被二叔派去京城向皇上匯報災情,順便給鄭老王妃家人送信去了。 尼瑪,這也太小氣了…… 第40章 送藥上門 腿上的傷擦了藥包扎好,白胡子老大夫還給柳相思開了一副安神的藥劑,喝了藥后沒多長時間,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當天晚上,楊氏就派了身邊的小丫鬟沉香過來傳話,“夫人說了,五小姐腿上有傷,行動不便,就請在院子里好好休息,不要到處走動,好生將養著?!?/br> 柳相思當時還在沉睡,就由核桃代小姐謝夫人,又留了沉香說了會話,臨走時張嬤嬤給了賞錢。 柳香雪院子里最得力的管事mama是她的奶娘,其他院子里的幾個小姐亦然。 從小就在身邊,又有哺育的情分在,奶娘和小姐都很親近,照顧起來也就更盡心盡力。 只有柳相思不同,當時她的生母孫姨娘還活著,楊氏為了拿捏她,將那奶娘隨意尋了個錯處就趕出府去。 為此,柳相思不得不早早的就斷了奶水。 張嬤嬤來了以后,自然而然的就接過了管事mama的身份,儼然成了院子里的一把手,妙蕊居的人沒有不服她的。 楊氏敲打過府里大大小小的仆人,明明確確的說了,張嬤嬤可是京里王府的人,誰敢不敬著幾分? 故她給的賞錢,還讓沉香有些受寵若驚。 楊氏說的好聽,讓柳相思在妙蕊居休養,為了她的腿傷是假,將她變相禁足,不讓她出門是真。 核桃從沉香口中知道,今日來府中的老爺的貴客可是欽差大人,欽差大人在云州城執行公務期間,就在府中落腳。 還聽她說,欽差大人年紀輕輕,高大英俊,戰功赫赫,斯文儒雅等等……反正都是夸獎的話,說話時語氣很是激動,看來,這位欽差大人剛入府中第一日就收獲了不少女粉絲! 第二天清早,柳相思才悠悠轉醒。她剛從床上坐起來,守在外室的杏仁就聽見聲音進來了。 “小姐,您可算醒了,您感覺怎么樣?”關切的問道。 柳相思揉揉腦袋,“還好,就是頭有點暈。” “頭暈?”杏仁立刻就急了,“我就說昨天不應該讓那個庸醫給您看病,肯定是他沒安好心,給您開的藥有問題,我這就去仁和堂給您請大夫好好看看!” 杏仁說走就要走,柳相思連忙攔住了她,“別擔心,我沒事,可能是昨天睡多了。”而且做了一夜的噩夢。 夢中的她,好像就是書中的柳相思。艷若桃李,嬌如海棠。 時而少女懷春,嬌羞的思念著心上人;時而看到蔣宜臻對柳香雪呵護有加,醋意橫生;時而在楊府的后花園,看到柳香雪與楊承之打情罵俏。 當然,也逃脫不了最后的結局。 一雙雙臟兮兮的手在她身上揉來捏去,她無助的叫喊著,卻出不了聲。 直到他穿著白衣白袍、潔白如雪的靴子來到她的身邊,眸中復雜的情緒她解答不出來。是憐憫?還是什么? 將醒未醒之際,她腦子里忽然閃現出一個念頭。 夢中的蔣宜臻,只有初見時,他穿了身寶藍色銷金云玟團花直裰,那之后每次亮相卻都是一身白衣的造型。 不過也正是因為蔣宜臻與柳香雪同好穿白衣,又很養眼,站在一起極為登對,眾人無不夸贊他們二人男才女貌、天生一對的。 想必,這正是他改穿白衣的目的吧? 只是昨天在松濤苑她亂了心神,沒有注意到他的衣飾,隱隱約約有點印象,應該不是白色的衣服吧? 所以,劇情雖然以極相思的方式上演著,卻到底與原書中有所不同了嗎? 是吧?是吧?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身上就好像找回了力氣似的。 那個深愛蔣宜臻的柳相思身上所發生的事,她真的不想再經歷一遍。就是在夢里夢到,都將她惡心的半死了。 想到夢里的場景,柳相思就感覺胃里一陣陣的翻涌,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杏仁端了水來伺候五小姐洗臉,核桃在外面擺飯,不用給楊氏請安,簡單收拾一下就可以在房間里吃早飯。 膝蓋還有點疼,走路一瘸一拐的。杏仁要攙扶著她走,柳相思哪里肯,又不是骨折,只是點輕微的皮外傷而已嘛。 找回了魂兒,肚子就知道餓了。剛剛端起飯碗準備用膳,外面小丫鬟忽然通報,說是蔣大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