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你又蒸了啊?早知道我就不糾結那幾個了……”席宴清含糊不清地說。 “啊?” “沒什么,幫我擦擦手吧。” “以后下了雨之后還是別上山了,這也太危險了。”羅非把席宴清的襪子脫了才發現,這腳腫得跟豬頭一樣,乍一看根本就看不出來那是個人腳!還有臉上,胳膊上,背上,胸前,分別都有不同程度的劃傷。最嚴重的當屬胸前,像是被石頭尖之類的鋒利物割開的,目測深度得有一厘米。口子深到這么久了還沒愈合好呢。羅非想想都覺得后怕!這要是傷了別的地方呢?! “這世間所有的財富都伴著危險啊,沒辦法。”席宴清吃了些東西,暖和點了,還覺著自己挺有理。主要是之前淋了些雨又餓,他來的路上覺得有些冷來著。 “可這也太危險了啊。”羅非指指竹簍里那些細辛,“你說值嗎?你要是受傷了,一大卡車這東西也換不來啊。” “不是因為那個。”席宴清舔了舔唇角,“不過我要是說實話我怕你揍我。” “必須說!因為啥?” “這個。”席宴清指指羅非給他的布包,“采藥的時候它掉了。我一想我這菜包子還沒吃夠呢,必須得撿回來吧?然后就冒了個小小的險。”席宴清沒說他當時心疼得要命,所以也沒顧上那么多。主要是當時他采藥的地方坡特別陡,菜包子掉下去之后一路滾了很遠,要不是有布包包著,肯定沒法吃了。而他就是舍不得這菜包和布包,才冒著危險下去撿的。那布包是羅非專門縫來給他裝吃食的,他不想丟,所以他也沒管坡上是不是過滑。好在包是撿回來了。 “你簡直……死心眼兒!”羅非用力瞪,“下次可不行這樣了啊,包沒了再做唄,菜包子沒了可以再蒸。你說你受了傷跟這比哪多哪少啊?” “就知道你得心疼我。” “滾犢子!”羅非氣死席宴清這不當回事的樣子了,“我去找梁大夫去,你在家老實等我,不許下地了聽著沒?” “那我要是想尿尿咋辦?!” “憋著!” 當然,羅非說是這么說,卻還是扶著席宴清去了趟廁所,還幫這死不要臉的把褲子脫了扶了扶鳥! 小鳥賊嘚瑟,尿個尿就精神起來了,被羅非輕輕拍了一下,可就那一寸勁兒,席宴清被拍得“嗷嗚!”一聲:“媳婦兒你輕、輕點兒!” 羅非說:“活該!就該抽死你丫的,讓你不注意安全。” 席宴清知道羅非這是心疼他呢,被罵了心里也美滋滋的。 后來羅非去找梁大夫去了,而且還是跑著去的。梁大夫過來了之后給席宴清細看了看,發現這也不光是扭傷,骨頭大約是有裂縫,不然不可能輕輕一點地都疼。于是他又拿了藥把席宴清的腳給包起來,還囑咐羅非,盡量看著別讓這人下地,最好養個十天半個月先。 席宴清一聽十天半個月,頓時皺眉:“不用那么久吧梁伯?” 梁大夫板著個臉:“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席宴清說:“可我過兩天還得下地干活呢。” 梁大夫指指大門口:“你去干你去干,你現在就去。這把你能的,咋不飛天上去呢你?!也不怕落了毛病以后來幾個人搶你家羅二寶,到時候我看你瘸個腿咋追!” “呸!您能不能說點好的啊?”席宴清都快鬧心死了。不得不說,這一趟菜包子撿的代價是有點大了,他都不知道后悔還是不后悔了。 開始自然是不后悔的,畢竟那包和包子都是羅非給做的,但是想到他受傷后羅非的活怕就變重了,席宴清就受不了了。 作為一個男人,席宴清最不希望的就是讓自己喜歡的人吃苦。 然而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屋漏偏逢連夜雨。當然并不是說真下雨,而是就在席宴清受傷的當天晚上,這家伙就發起了高燒。不確定是因為被雨淋感冒了還是傷口感染了,反正等羅非發現的時候席宴清的臉已經燒得通紅,而且整個人都冷得開始打起冷顫來。 席宴清一直就像棵大樹似的護著羅非,不讓羅非曬著,不讓羅非淋著。他似乎總站在背后,那么穩妥而又讓人信任的。所以他冷不丁這么一傷病,羅非突然就慌了。 羅非趕緊給席宴清拿了被蓋著,又去擰了毛巾給席宴清放額頭上。他輕輕拍拍席宴清的臉:“清哥?清哥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席宴清隱約聽到了,但他覺得眼皮特別重,很努力了卻也沒抬起來,只好說:“別擔心媳婦兒,我沒事兒。” 羅非還是覺得不放心:“你發燒了,要不我再去找找梁大夫吧?” 席宴清搖頭,嗓音有些啞:“不用,你幫我倒點水吧。” 羅非趕緊去把水倒來了,喂席宴清喝過之后,把臉盆也端進了屋。他給席宴清把額頭上的毛巾換了之后又去找了一塊布巾,弄濕了給席宴清擦手,擦脖子。他記得他小時候發燒他mama就是這么給他弄的。 席宴清一直覺著冷,后來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還是真的病了。一切都是那么模糊,只有始終不離身的輕輕擦拭是那么清楚,清楚到讓他覺得心里十分安穩。 大概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席宴清的燒終于退了一些。他睜開眼來看了一會兒,第一件事便是握住羅非的手。 羅非知道席宴清高燒就沒敢再睡,早上他還熬了粥蒸了饅頭。這會兒見席宴清醒了,他緊忙問:“清哥,你覺得好點兒沒?要吃點東西嗎?” 席宴清“嗯”一聲,想起來,但是一動就牽扯到了傷口。他皺著眉頭強撐著坐起來:“什么時辰了?” 羅非說:“天才剛亮。” 席宴清揉了揉額角。明明昨兒個回來的時候都沒覺得這么疼,現在躺了一晚倒感覺全身不對勁了。只是他的腳看樣子還不好下去,下地就得單腿蹦。 羅非把吃的端上桌:“這幾天你就在家休息吧,活我來干。” 席宴清唇邊溢出淡淡的笑容:“你干什么你干。你就在家伺候你老公,外面的事不行就雇個人吧。” 家里四畝水田該除草了,本來他打算采完這次藥就除的,看來是趕不上了。 羅非嘴上應了,但出了門他想了想之后卻沒找人,而是把羅毅找來幫著照顧一下席宴清之后,去了趟地里。一直以來席宴清都只負責讓他干家里的活兒,像是洗衣做飯打掃衛生澆澆菜什么的,還有喂雞鴨,但現在席宴清病了,他自然要多干一些。總不能一直靠席宴清,兩個人搭伙過日子,自然是要擰成一股繩才行。 羅非覺得,錢那么難賺,席宴清為了攢錢幾乎一天都不休息,他卻拿著錢去雇人干活有點奢侈了,再就是他覺得席宴清能做的他肯定也能做,頂多一天少做點就成。可當他真正干起來才發現,他太天真了。 首先,彎著一整天的腰在水田里拔草,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特別是烈日當頭的時候,那么曬,那么熱,感覺干一會兒頭就暈了,更別說一干就得干一天。 最坑的是水田地里有水蛭! 羅非以前就知道席宴清辛苦,但是沒有真正體驗過,他竟從沒發現原來是辛苦到如此地步。 這里沒有靴子,他的腳踩進泥地里,一腳深一腳淺,泡時間長了都發白了。還有手也是。他不過干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有種快要栽進泥坑里的感覺。 席宴清到底是怎么堅持著干了這么多活的?! 羅非拔了還不到十分之一的草,不拔了。他到田梗上拿起鞋子,找了就近的小河把腳洗洗,穿上鞋子便到另一頭的地上去——那里有他大哥在除草呢:“大哥,我實在干不動了,你知不知道誰家有人閑著,干活還麻利的?我一日給他些錢讓他幫我干完得了。” 羅吉說:“那還用找啥人?等大哥拔完了家里的再幫你們拔了就是。你多少年也沒下過水田,干得來才怪,早說了不用你干這些。趕緊回家去照顧席弟去吧。他那人閑不住,你把他自個兒扔家里他指不定要作妖呢。” 羅非想了想:“那成吧大哥,我可不跟你客氣了啊。” 大不了回頭多攢點錢,等羅吉再娶妻的時候或者需要幫助的時候也多幫他一把。 主要是這田里的活也太累人了! 羅非先前還想著繡花累,可跟這一比,至少在他能承受范圍里。席宴清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干了多少危險的活,多少累活呢,他也得再努力點才行! 這么看來,如意老板娘的活還是得接著。 羅非一路上打了主意,回去之后洗巴洗巴給席宴清弄了點吃的,兩口子一起把午飯吃了,之后羅非又給席宴清換了藥。 天熱,這里的草藥放久了都得壞,所以每天都要換一遍。羅非看著席宴清這腳腫得比原先還高,不太放心地問:“那個梁大夫技術行不行啊?咋腫得還更高了呢?” 席宴清說:“畢竟是草藥,效果不可能那么快,但是梁大夫的醫術還是可以的。至少我現在沒那么疼了。” 羅非摸摸席宴清的頭:“還有點熱呢,我去給你摘點龍葵吃啊?” 席宴清笑笑:“好。” 羅非去把所有熟的龍葵全摘了給席宴清吃,席宴清吃完就睡著了。看起來好像狀態真的好了一些。 然而到了夜里,席宴清卻再度發起了高燒。 第36章 東家趙傳夢 羅家人得知席宴清受傷自然也都會過來瞧一瞧, 隨后羅吉更是留下來幫忙一起照顧著,因此席宴清一燒起來羅吉就去找梁大夫去了。只是梁大夫過來看過之后也沒有說出什么特別有效的退燒方法,他給席宴清換了副藥讓羅非熬了給席宴清喝, 隨后就走了。走之前他還說了, 席宴清這怕是要燒個幾天才會好。 羅非聞言抓住梁大夫就問:“梁伯您能保證他一定能沒事嗎?肯定能嗎?” 梁大夫說:“二寶啊, 這種事可沒人敢保證。不過席小子身子壯,你又這么細心照顧著, 我覺著他會好的。” 這一聽就是安慰人的話,羅非心里也沒安穩多少。 羅非還是放不下心來,便每隔一會兒就給席宴清換一塊涼毛巾, 手上和腳上也擦了無數遍。 這里沒有特效退燒藥,也沒有特效消炎藥,羅非把腦子里的知識都翻遍了也沒想到有什么東西可以快速治好席宴清的問題, 不過他倒是突然想到,席宴清告訴過他,蒲公英有消炎的作用。于是他又忙把要被羅吉送出門的梁大夫攔住了:“梁伯梁伯我還有個問題問您, 我能給清哥吃婆婆丁嗎?” 這里都把蒲公英叫作婆婆丁, 羅非想著能不能給席宴清吃些這個。 梁大夫琢磨了一下自己開的藥方:“可以吃,不妨事。” 于是羅非再做粥的時候就給席宴清往里頭放了一些剁碎了的蒲公英。他知道, 這點東西也許就是給他自己心里的一個安慰罷了, 可讓他什么都不做他也做不到。 或許在別人看來席宴清只是他的丈夫,但是只有他跟席宴清知道,他們還有另一層外人無法知道的關系。他們曾一起活在另一世,那一個世界的記憶, 只有他們之間才可以交流,所以席宴清和他不但是兩口子,還是有著深層精神羈絆的人。如果席宴清不在了…… 羅非簡直不敢往下想。 他按著梁大夫囑咐的把藥熬了,拿進來喂席宴清。席宴清喝不下,他就一口一口含著喂了。換成以前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還會有親口喂藥的一天,可如今做了,居然也沒覺著有什么。盡管旁邊還有羅吉在,可他心里根本也想不到那么多。 “二寶,你睡會兒吧,我先看著席弟,有什么事我再叫你。”羅吉看到弟弟眼圈發黑,明明平日里是最愛干凈整潔的一個,如今卻連頭發都忘了梳了,不禁嘆氣道,“你也得照顧好自己。” “沒事大哥,我還不困。”羅非坐在席宴清旁邊,摸了摸席宴清發白發干的唇。他突然明白為什么先前羅吉說要留下來的時候,母親會反對,而要羅毅留下來了。因為幾年前,羅吉便是在病床旁邊照顧著傷重的妻子,這與他現在的情況是何其相似?怕是家里人擔心羅吉留下來觸景生情吧。 “先前我和爹娘都擔心你跟席弟成了親之后還要鬧一陣別扭,沒想到你們感情這般好。”平日里家里就算過來人看看也不過是一時半刻,誰也不能了解透徹。但是這半日多的光景,羅吉算是看出來了,他這弟弟稀罕著席宴清呢。 “我又不傻,日子久了誰待我真心好我能不知道嘛。”羅非說著說著感覺眼眶發熱,“大哥,這附近還有沒有別的大夫啊?你說我要不要再找找別的大夫給清哥看看?” “再找就只能上鎮子里去找了。可鎮子上的大夫醫術也未必比梁大夫高明到哪去。” “那我再等一兩日看看,如果清哥有好轉我就不找了,如果沒有,我就去找找別的大夫。” 羅吉欲言又止了片刻,終究是沒再說什么。當年他也是親自照顧著傷病的妻子,羅非的心情他難道還會不懂么?這個時候,怕是上刀山下油鍋也想把愛人醫好吧。 羅非又熬了一夜,黑眼圈更大了,嗓子也啞了。他的眼里布滿了紅血絲,臉色兒也沒原來好看了。 李月花過來送吃的看到兒子這樣,心里也是難過,只是她也知道,這個時候除非席宴清醒來,不然說什么都是沒用的。她把帶過來的十個雞蛋放到小屋,進去看過席宴清之后告訴羅非:“放心吧,宴清身體壯著呢,很快會醒的啊?” 羅非點點頭,把粥盛出來放溫了,給席宴清喂了點米湯。 他叫席宴清的時候,席宴清不應,但他總覺得席宴清是知道的。因為有時候席宴清會皺眉頭。雖然是很輕很輕地皺,但他看到了。 再后來韓陽和韓旭得到消息,也過來看過席宴清,陳華樟也來了,還跟韓陽分工,一人把水挑滿了,一人把柴劈了才回去。韓旭多留了一會兒陪羅非說話。羅非擔心他身體讓他回,他也沒回。 時近中午的時候,梁大夫又來過一趟,并且是他主動過來的。他看了看席宴清的狀態:“他的腳傷倒是有好轉跡象,如今燒得這般厲害,怕就是這胸口上的傷鬧的。” 羅非也猜到了,感覺席宴清就是胸前的這個傷口感染了。其實這要放在現代,都不算個問題,但是在這里,感染了可就是危及生命的事情。現在天這么熱,本來傷口感染了就不愛好,席宴清又一直高燒不醒,這可怎么辦? “梁伯,還有沒有效果更好的藥啊?”羅非說“有的話您就給他用吧,該算多少錢您告訴我我給您。”大不了他想辦法再賺!而且他們不是還有那棵人參嘛! “二寶啊,該用的梁伯都已經用了,剩下的就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梁大夫嘆氣,過了會兒把一個小瓶子拿出來遞給羅非,“這是我昨兒個現做的,比敷那濕的能更方便些,你給它灑在席小子的傷口上,每日早晚兩回,能把口子蓋住就行,可千萬別浪費知道不?” “知道了梁伯。這個和他敷的那個都是一樣的藥材制的嗎?”羅非聞了聞,隱約覺得這藥香有些熟悉。 “差不多,比那還多一味藥材,問這作啥?” “沒啥,我給他灑……對了梁伯!您等一下!”羅非突然想起來了,這藥香他覺著熟悉,不就是因為他也聞過類似的藥嗎?!當初席宴清就給過他一瓶藥,讓他抹在那地方,他還剩下了一些,只是過去這么久他早都忘到后山腰去了,“梁伯您聞聞看,這藥跟這個是一樣的嗎?能用嗎?”羅非翻箱倒柜把席宴清先前給他的那藥找出來遞給梁大夫。 “喲,這可比我給你的藥金貴多了。”梁大夫細聞了聞之后問羅非,“這藥打哪來的?可還有?” “沒有了,就這么多。”羅非說,“這是清哥回來的時候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