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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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廣府君微松了一口氣。 徐行之此人活著便是隱患,更兼他性情跳脫,喜與旁門左道之人交游,廣府君為山門考慮,不得不時刻尋找機(jī)會除去他。 現(xiàn)在,現(xiàn)成的清理門戶的好理由被人送到了手上,廣府君沒道理不抓住機(jī)會。 徐平生這一出鬧劇來得無稽,也著實讓他捏了一把冷汗。 若是徐平生當(dāng)眾承認(rèn)了他是徐行之的同胞兄長,并任他查驗經(jīng)脈,那么他便沒有理由繼續(xù)將“鬼修內(nèi)jian”的名號安插在徐行之頭上,也沒有理由把世界書從他這具紈绔不羈的軀殼內(nèi)取出了。 他繼續(xù)發(fā)聲催促清靜君早下決斷:“……師兄!” 半晌后,他看到汗珠淋漓的“清靜君”稍稍抬起了頭來,頭往側(cè)邊微偏,頸側(cè)發(fā)出了一聲有些刺耳的骨響。 他的左手拇指與食指輕輕捏合起來,運起了一道靈光。 見狀,廣府君驟然松了一口氣。 看來,師兄總算是下定決心,要動用那早就準(zhǔn)備好的、用來挾制徐行之的法器了。 高臺之下,徐平生已看夠了周北南氣惱難言的神情,頗有幾分揚(yáng)眉吐氣的快感,便自然轉(zhuǎn)開目光,誰想?yún)s恰好與擂臺之上的徐行之目光相碰。 徐行之的腦袋偏斜著,雙眸盯準(zhǔn)了他。 那樣灰敗、失落、不解的眼神,徐平生之前從未在徐行之眼中看見過,好像他剛才說出的那番話,一個字一個字都化作了火星,把臺上青年的心燒成了一爐香灰。 徐平生突然覺得腦袋沉重起來,沉重得他不敢抬起。 徐行之著實覺得諷刺不已。 此時主動站出來為他說話的是周北南,而他真正的兄長卻在盡力與他撇清關(guān)系。 剛想到此處,徐行之便察覺到自己右手上的六角銀鈴有些異樣:他并未有什么激烈的動作,但那鈴鐺卻自行搖撼了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 銀鈴在泠泠響過兩聲后,竟然直接炸了開來! 兩道潛伏在鈴中的帶狀靈力不由分說,直接倒鉆入他的腕脈之中,碾壓破開他右手的每一根指骨,又沿著他的右臂向上飛竄,直至洞穿了他的右肩琵琶骨! 筋骨斷裂的劇痛在體內(nèi)豁然炸開,徐行之眼前頓時昏黑一片,一聲痛還未呼出,就是一口濡熱涌出,星星點點地噴濺到了擂臺地面上。 很快,那洞穿了他琵琶骨的靈脈尾部又生出無數(shù)倒鉤銳刺,牽引著他逆向倒飛而去,將他單面手臂懸釘在了附近的一根白玉石柱之上! 徐行之只覺半面身體痛到要炸開來,在后背重重砸上石柱時,他終是忍耐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鮮血瀝瀝涌出,瞬間染紅了半根石柱。 在場之人均是被這突變激得目瞪口呆。 元如晝癡愣片刻,方才捂住嘴,凄厲呼道:“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 打算將錯就錯的廣府君雖然不是個好東西,但是不知道有沒有小可愛能理解他看到師兄這種吊兒郎當(dāng)卻陰差陽錯背負(fù)了大氣運的二五仔時那種復(fù)雜又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心情…… 另外,哥哥作大死成就,達(dá)成。 第72章 歸去來兮 周北南臉色驟變,猛然從腰間抽出斜插的短槍,周弦亦與他有一線靈犀,幾乎是同時將背上短槍抽出,朝徐行之方向擲去! 兩道光軌在空中交匯,呈十字交叉,穿云裂石地沒入石柱,恰好夾托住了徐行之的腰,讓下墜之勢不至于扯碎他已然支離破碎的右臂。 曲馳飛身而起,駕風(fēng)馭塵,徑直來至徐行之身前,想將他與那石柱分離開來,然而,那數(shù)道透明靈力將徐行之手臂穿了無數(shù)個孔洞,死死釘在柱上,他怎么看都覺得,若想將行之順利帶離,唯一之法便是撕下他半邊臂膀。 他只能托扶住徐行之的腰身,用袖子為他擦去唇角汩汩而下的黑血:“行之,行之!” 徐行之低喃道:“我的手……” 曲馳低頭看去,只見他的右手像是一團(tuán)破棉絮,扭曲著抽搐著垂下,看上去柔軟異常。 那一股股洶涌的血氣嗆得曲馳眼睛發(fā)澀:“行之,我想辦法放你下來,你再忍一忍……” 徐行之小聲問:“……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見了。” 曲馳看著這個與他相識十?dāng)?shù)載、向來張揚(yáng)跳脫的弟弟,雙唇抖得厲害:“沒事兒,靠著我,莫怕,啊。” “兄長……”十指連心的痛覺在體內(nèi)漸漸膨脹開來,徐行之痛苦地輾轉(zhuǎn),拼命用后腦撞擊石柱,“救我……” 曲馳手足無措地望著他千瘡百孔的右臂。 元嬰修士的精純靈力在他血流汩汩的創(chuàng)口間熠熠生光,受此等靈力威壓制約,他根本不知道該怎樣將徐行之救出來。 他抽出了腰中長劍,將劍鋒抵在徐行之右肩上。 ……或許將他右臂整條斫下,能減少些他的痛苦? 徐行之渾然不覺,靠在他身上,尚能活動的左手死死擒住他的胳膊:“兄長……” 曲馳多年持劍,生平第一次出現(xiàn)手抖眼花到對不準(zhǔn)的狀況。 少頃后,他一臂擁緊了徐行之,重新將劍刃推回劍鞘。 他一邊將靈力毫不保留地傾注到徐行之體內(nèi),一邊抱住他的腦袋,顫聲安慰:“兄長在這兒呢啊,兄長不走。” 異變突生前,風(fēng)陵山弟子有的是沒能回神,有的是壓根不信徐行之會是鬼修,直到親見徐行之受了這怪刑,才紛紛驚怖起來,瞬間跪倒了一片。 元如晝領(lǐng)頭下拜,帶著哭腔大呼:“師兄冤枉!是有賊人陷害師兄!!” 立時間,風(fēng)陵弟子,包括許多其他三門弟子的聲音宛若山呼海嘯般壓了過來:“師兄冤枉!冤枉!” 弟子們跪成了一片,溫雪塵亦雙手撐緊輪椅扶手,雙腿戰(zhàn)戰(zhàn)而起,把輪椅往后狠狠一推,順勢把自己的膝蓋砸在了冷硬的地面上。 因為身體緣故,溫雪塵向來被特許不必下拜行禮,但此時,他用盡力量,幾乎是把每一個字在胸腔里壓縮過,以至于一字字都帶著噴薄欲出的怒意:“清靜君,廣府君!此事一未過堂,二未明審,你們便急著懲處徐行之,是何道理?!這般草率,如何能夠服眾!” 周弦隨他跪下,淚已流了滿臉,一字也說不出來。 周北南見了徐行之的血,怒急攻心,連跪也不肯跪了:“清靜君,廣府君,晚輩向來道這徐行之行事荒唐無忌,今日看來,倒是上行下效之故!” 應(yīng)天川川主周云烈臉色一變:“北南,退下!休得妄言!” 周北南性情一起,自是誰都顧不得了:“父親,風(fēng)陵山兩位君長草菅人命,您與幾位尊長同他多年摯友,不好當(dāng)面指摘,這話便由兒子來說!” 他轉(zhuǎn)向清靜君,聲聲挾厲:“休怪晚輩放肆,您今日若給不出懲處行之的緣由,我周北南絕不善罷甘休!” 廣府君未曾想到會引起如此大聲勢的反撲,也未想到師兄會直接將徐行之直接釘在殿前白玉柱上。 按常理而言,只需用那鈴鐺打斷他的右手骨,先斷絕了他落筆寫字的本事,坐實了他的罪名,再在私下里慢慢處置便是,何必要將他處刑示眾,將事情惹到不好收拾的地步? 饒是如此,廣府君還是習(xí)慣性去為清靜君的所作所為辯護(hù):“徐行之隱瞞自己的鬼修身份,圖謀不軌,其心可誅!師兄及時處理,施以懲戒,有何不妥?!” 陸御九聞聽到廣府君這樣指責(zé)徐行之,眼圈登時發(fā)了紅,連趕到溫雪塵身邊都來不及,在一片喊冤聲中疾聲哭喊道:“不是的!鬼族刻印不是徐師兄那樣的!他……唔嗯!” 陸御九驚恐地發(fā)現(xiàn)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他被施了絕音咒! ……誰?是誰? 陸御九張皇地四下張望著,片刻之后,他心有所感,將含著淚霧的氤氳目光轉(zhuǎn)向了被釘?shù)脛訌棽坏玫男煨兄?/br> 徐行之伏在曲馳肩上,神志稍有恢復(fù),眸光低垂,旁人看不清他的目光落向何處,但陸御九本能地覺得,他是在看著自己。 他搭在曲馳肩膀上的左手手指微掐著,指尖開出了小花似的靈光。 ……真的是徐師兄?徐師兄聽見自己的喊聲了?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不讓自己替他辯解? 少頃,他看見徐行之的唇一分分開始蠕動。 他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但陸御九卻能把他每一個說出口的字都看得一清二楚:“小陸,為我辯解的話,誰都能說,唯獨你不能說。” 他顫抖著比出了自己的尾指:“……咱們約好了。” 陸御九呆愣在原地,漸漸明白了過來。 ——此時,徐行之已被強(qiáng)行安上了罪名,陸御九再加以辯駁,定然會被逼問為何會對鬼族刻印這般熟悉,他若是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極有可能會被拿住,與徐行之一同審問。 徐行之身上的鬼修刻印是假的,但陸御九身上的卻是板上釘釘?shù)摹?/br> 他經(jīng)得起查,而陸御九卻經(jīng)不起。 ……不讓他辯駁,就是這么簡單的理由而已。 早在太華山初遇時,他便與徐行之約好了,他保證過,永不會暴露他鬼修的身份。 陸御九的淚洶涌而出,捂住臉在sao動的人群中蹲了下去。 卅羅欣賞著底下由自己而起的一片混亂,指掌撫過唇畔,借以掩藏那難以控制的笑意。 這群仙門之人,不論是數(shù)十年前,還是數(shù)十年后,都是如出一轍的滑稽。 身體里的聲音嘶啞開口道:“放開……行之。” “我不放,你待如何?”卅羅戲謔自問道,“……你可是心疼了?” 說罷,他再次捻緊了自己的左手拇指與食指,驅(qū)動靈力,只見白玉柱上已然陷入半昏迷之中的徐行之又嗆出了一口血。那原本靜止下來的靈力再次在徐行之體內(nèi)鋼釬似的抽動起來,把他本就已經(jīng)碎成骨渣的右手指骨徹底粉碎。 ……就是這只手,剛才拿著一把匕首指住了卅羅的脖頸。 那時的卅羅正在與清靜君搶奪身體,對付此子不過是順手而為。但即使如此,他也絲毫不能容忍自己的敗北,尤其是敗給這個膽敢踩在他頭上的后輩豎子! 若不是清靜君還在體內(nèi)負(fù)隅頑抗,死死牽扯著他,他剛剛就會讓那寄宿在六角鈴鐺中的靈力直插徐行之的心臟,攪碎他全身的骨頭! 卅羅又想起了些什么,陰陰笑道:“徐行之cao過你嗎?” “……” “應(yīng)該沒有吧。”卅羅惡意地嘲弄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緊?” “……” 面對卅羅的侮辱言辭,清靜君未曾發(fā)上只字片語,這反倒叫卅羅隱隱暴躁起來:“……說話。” 清靜君仍不說話。 卅羅眉眼之間的陰翳越來越重:“你這是何意?……他碰過你?說話!!!” 面對這樣的沉默,卅羅只覺遭到了輕慢,對這具身體獰笑道:“不說?好極了,我有的是辦法讓你……” 話音剛剛落下,他便覺得丹田處一陣酥麻,不覺臉色一凝:“你要做什么?” 下一瞬,他便明白過來:這人竟是要自爆靈體! 這些修仙的都這么好顏面?不過是說上兩句便要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