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他努力地想要變成南貍真心喜愛的那個人,想要讓南貍高興一點點,但南貍卻為他下了這樣的評語。 真惡心,惡心。 南貍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便聽到里面又傳來南貍氣怒至極的聲音:“說白了,他和云華也只有一雙眼睛像,其余簡直是天壤之別。若他沒有那雙眼睛,任他死在蠻荒哪里我都不會管他!” 南貍當真是氣急了。 在他發現葉補衣開始學習他亡妻的種種行為舉止時,他便知道,葉補衣必然進去了那個自己不允許他進去的宮殿。 南貍最討厭有人悖逆他,更何況這次是對他最為言聽計從的葉補衣。 但他不愿承認,在得知這件事時,他非常害怕。 說起來好笑,堂堂鬼王竟然會害怕一個蹩腳的小道士。 可云華就是云華,葉補衣就是葉補衣,他不喜歡葉補衣變成任何一個人,更不愿他變成云華。 在這樣的情緒驅使下,他甚至陰暗地揣測起來,葉補衣是不是想要靠著模仿來要挾自己,暗示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他是不是在等待著自己向他解釋? 他是不是在暗地里笑話自己焦躁異常的樣子? 他是不是以為他對自己當真有那么重要? 南貍極其厭惡這種被威脅的感覺,可在剛才對葉補衣發過脾氣、惡語相向后,他的心情不僅沒有絲毫轉晴,反倒更加惡劣。 ……他看上葉補衣,的確是因為那雙眼睛。 但是誰會因為一雙相似的眼睛就跟人形影不離地過上三年? 南貍吞下一杯苦酒后,把銀質的酒杯狠狠往地上一摔。 他滿心被煩惱填滿,甚至沒有留意到有一個靈力不足的小道士在門口站了很久。 還是祝東風注意到了虛掩門縫中那一道單薄又矮小的身影。 他驚疑道:“……王妃?” 南貍霍然抬頭。 門口的小道士倒退兩步,轉身便跑。 來不及想他剛才聽到了多少,南貍臉色大變,振袖一揮,力量一時沒能控制住,葉補衣猝不及防被這袖風掃倒,重重跌在地上,當即便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南貍站起身來,手里的酒杯竟然沒能握住,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甚至有些驚慌失措地低語:“……葉補衣?” 南貍很愛騙葉補衣。 他有的時候故意使壞,騙葉補衣說他往湖里丟了東西,但實際上那東西就捏在他的掌心,看著葉補衣撅著小屁股盡心盡力地為自己忙碌,他就覺得很有趣。 葉補衣也抱怨過南貍騙他,抱怨過很多次,每次都像是蒙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哭唧唧地瞪著他。 然而這次,葉補衣的語調里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心和委屈。 或者是因為,這次他的確是認真地在說這句話了。 “……南貍,你真的是個騙子。”葉補衣抹了抹唇角,從地上緩緩爬起,喃喃道,“……你這些年都在騙我。” 作者有話要說: 霸道大王愛上呆萌小道士的杯具故事。 第29章 失智之人 南貍不顧葉補衣的抵觸和抗拒,把吐了血的葉補衣扛上肩,帶回房間,并粗暴地甩回了床上。 葉補衣流著眼淚要跑,南貍又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摁回了床上:“葉補衣,你別不識抬舉。” 葉補衣總算不動了。 南貍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葉補衣小小聲地說:“南貍,你放我走吧。” 南貍本就喝了不少酒,醉意上頭,聞言火蹭地一下冒起來,強自忍耐道:“……你想去哪里?你能去哪里?” 葉補衣不說話。 南貍冷笑:“你沒有我,能在蠻荒里活過一天?葉補衣,你有沒有良心?” 葉補衣眼圈通紅地看著他,低聲抽噎道:“南貍,謝謝你。但是我求你了,放我走吧。” 南貍氣得五官扭曲:“你做夢。葉補衣你給我聽好了,你就算死,也得給我死在虎跳澗。” 葉補衣發起抖來:“……憑什么?” “憑我救了你一條小命。”南貍怒極反笑,“要不然你以為你還能在蠻荒活到今天?” 葉補衣雙唇雪白,鼓起全部的勇氣才能把心里話說出口:“……你根本不是想救我。你只是因為我長了一雙和你亡妻相似的眼睛。” 當初看到南貍亡妻的壁畫時,有點傻乎乎一根筋的葉補衣甚至根本沒想到自己是個替代品,只顧著自慚形穢。 ……她那么好,被南貍掛念也是應該的。現在換自己陪在南貍身邊,就該多學著南貍喜歡的樣子,叫他能開心一些。 他把南貍當做全世界,但南貍卻只把他當做一個可有可無的小玩意兒。 而聽到葉補衣這樣拆穿他,南貍霍然暴怒,額角的青筋都跳了起來:“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他本就性情暴戾,唯有在以前的葉補衣面前才會稍加收斂,葉補衣也是第一次看他這樣生氣,怕得瑟瑟發抖,往床角縮去。 “你應該謝謝你父母把你生得像了點樣子。”南貍冷笑,“不然見面第一天,你就該和你那道友的殘魂一樣死在我身體里。” 葉補衣猛地抬頭:“……你說什么?” “你以為我是靠什么修煉的?”南貍并沒覺得這話有哪里不對,“你那道友死去,魂魄已是無用,我取他的魂魄來修煉又如何?相比之下,我待你夠好的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葉補衣望著南貍,目光陌生得像是生平第一次見到他:“你,你吸了他的魂魄?你不是答應過會將他下葬……” 南貍覺得葉補衣簡直不可理喻,嗤笑道:“他不是已經下葬了嗎?不然湖邊那座墳是哪里來的?” 葉補衣提高了聲調:“可你說過,我隨你到虎跳澗來,你,你會好好安葬他。你為什么要……” 南貍反問:“我說過不吸他的魂魄了嗎?” 葉補衣的嘴張了張,最終頹然地閉上了。 南貍的氣這才順了些,想要摸摸他的腦袋,卻被葉補衣躲開了。 葉補衣流著眼淚說:“第一次的時候,我們拉過勾,蓋過印章。你說過以后都不會騙我,會好好待我……全都是騙人的……從一開始你就對我沒有半點真心……” 原本被壓下的火焰在葉補衣的言語刺激下頓時有了燎原之勢,氣急之下,南貍口不擇言道:“真心話?你想要,可你配嗎?你們配嗎?” “本就是你們這些假仁假義的道士送我進了蠻荒,我cao了你這個小道士,是你活該!” 葉補衣怔在了原地。 這話像是一把鋒銳的冰鋤,生生砸進了葉補衣的心臟,他的骨頭縫里摻進了冰碴子似的,又麻又涼,疼痛欲裂。 不知呆了多久,葉補衣終是痛得彎下了腰去,一下下用腦袋撞著床沿,撞得咚咚作響。 以前他只當所謂心痛是一種形容,事到臨頭才知道,這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悶痛,疼得他一腦袋都是冷汗。 撂下氣話后的南貍,心里不僅半分快意都沒有,反倒胸悶得發脹,又見葉補衣這種反應,他立即伸手護住他的額頭:“你干什么?!別在我面前裝瘋。” 話音未落,他便聽到腰間的短劍被拔出鞘的滑動聲。 南貍撤步后移,只見葉補衣手持那柄短劍,眼圈紅紅的,像是只被激怒的小兔子,惡狠狠地盯著自己。 “怎么?想殺了我?”回過神來,南貍有些后悔剛才對葉補衣的惡毒之語,但他當慣了王上,要讓他當即承認自己有錯、把話咽回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你膽子見長啊,葉補衣。” 他是當真以為葉補衣會過來捅自己一刀的。 短短幾瞬,南貍已經構思好了他撲過來之后的情景。 他不會躲,任他捅上一劍便是,左右自己是不會被這么個小東西弄死的,等他捅過這劍消了氣,自己再慢慢往回哄一哄,他的小脾氣再怎么樣都會消的。 南貍自覺自己很了解葉補衣,所以,當葉補衣被切斷的小指從床上滾落下來時,南貍甚至沒能反應過來。 數秒之后,南貍大罵一聲,上前一把把短劍打落在地:“你他媽瘋了吧葉補衣?” 葉補衣蜷在床上抱住手,右手尾指斷裂處血如泉涌。 他的肩膀抽搐不止:“疼……我疼……” 南貍拉過他的手,動用力量為他止血:“現在知道疼了?你有氣你捅我啊?往自己身上下刀子你他媽真有本事啊。” 葉補衣臉色慘白,嘴唇干裂,呼吸極輕,但他卻竭盡了全身力氣把南貍往外推:“臟。” 南貍氣極:“嫌我臟?所以你把指頭剁了?那你他媽里里外外都被我碰過,你怎么不去死呢?” 聽了這話,葉補衣愣了好半晌,才小聲說:“……沒錯,我臟,是我臟。求你讓我走了吧。” 南貍發現這人根本聽不進他的話,又看他的血已止住了,便一甩袖子:“要滾就快些滾,你這一身血腥味,出了虎跳澗就是個死。” 撂下這句話,他負氣離去。 被冷風一吹,南貍的酒意稍稍醒了一些,他在門口煩躁地徘徊一圈后,便聽到屋內傳來了細細的啜泣聲。 漸漸的,啜泣變成了飲泣,再演變成了嘶啞的痛哭。 南貍沒聽過人能哭得這么痛,像是眼睜睜地看著身體的一部分被人硬生生扯掉,又無能為力,只能疼得像個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南貍被他哭得有些喘不上氣來,想要推門進去,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他暫時無法面對葉補衣的臉,只好轉身離開,把那磨得他心臟發痛的哭聲甩在了身后。 這一夜他喝掉了七八壇陳釀的存酒,和衣宿在了主殿的王座上。 誰想第二日,他再回到屋中,卻不見了葉補衣的蹤影。 ……他什么都沒有帶走,包括那截斷指。 他抓來守關的鬼修質問,得到的回答是,昨夜葉補衣出了虎跳澗,說是鬼王令他出去的。 得知消息,南貍在殿中走了好幾圈,揚手砸了一個人俑。 人俑內里傳來的慘叫聲不僅沒讓他平靜分毫,反倒叫他更加躁郁難耐。 很快,遍地都是人俑裂開的破片,南貍站在一地的碎片中,喉嚨哽得發痛。 小道士跑了? 他怎么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