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昨夜徐行之做了半個晚上的俎上魚rou,余威尚在,腰酸得緊。 周望咳嗽一聲,用纏了幾圈繃帶的手掌掩嘴,好擋住笑意。 徐行之臉皮厚,倒也不很尷尬,伸出手對周望晃一晃,示意她拉自己起來。 周望給他搭了把手,抓住他的梨花木右手,把他拉起身來。 徐行之的右手是齊腕斷掉的,在拉他起來時,周望仍是免不了往那斷口處多看了幾眼,看起來對他斷手的緣由很感興趣。 替周望分析了那么多,其實徐行之心中清楚,能讓這群封山人不顧性命、前赴后繼的,唯有一樣東西。 ……蠻荒之門的鑰匙碎片,其中一片就在封山。 封山之主當然是人人可做,但如果丟了珍貴的鑰匙,那對這些人來說,他們重見天日的唯一希望便就此斷絕,等待他們的將會是永無止境的煎熬。 那這封山之主,做來還有何趣味?不過是混吃等死罷了。 徐行之知曉那四把鑰匙碎片的藏匿之地,按他本意,是想要將關于鑰匙的事情長久隱瞞下去的,免得孟重光有走出蠻荒的機會。 但封山之人的救援如此來勢洶洶,孟重光又不是癡傻之輩,只需多想一層,便能猜到這被擒的封山之主身上,定然有什么值得眾人為他賣命的寶貝。 與其等孟重光他們發現這一點,不如徐行之自己提前去問上一問。 若能逼問出鑰匙碎片所在那是最好,逼問不出,起碼也能知道一些有價值的信息,怎么算也不會吃虧。 緩過腰酸腿軟的勁兒,徐行之與周望一起去了關押獸皮人的小室。 大約是有所感應,獸皮人已然醒了。 聽到門響,他歪著腦袋看過來,神情扭曲了一瞬,便面目猙獰地笑將起來:“我道是誰,原來是弒師叛道的徐行之!” 周望瞧了徐行之一眼,沒吭聲。 左右這話是罵給原主聽的,徐行之不疼不癢地受了。 他走到獸皮人身側,大咧咧地蹲了下來:“會說話了?挺好。能聽見聲音嗎?” 獸皮人瞪他,眼里盡是張裂的血絲。 徐行之指向小窗外:“聽聽,你的屬下救你來了。說說看吧,你一來不算俊俏,二來又是個克妻殃子的倒霉相,他們為何要豁出性命來救你?” 獸皮人二話不說,一口唾沫唾了過來。 徐行之早有防備,在他喉結蠕動時便有意閃避,獸皮人那口血痰最終還是落在了地上。 徐行之左手持扇,敲打著右手手背:“還是省些口水潤一潤喉,速速說清的好。” 獸皮人目光愈加兇狠,可惜他脊柱受損,已然全癱,靈力尚存,卻分毫使不出來,急怒攻心,再瞧到徐行之這張臉,一把熊熊心火把他的眼睛都熬紅了:“你是什么東西?狼子野心,背德無狀,先殺恩師,又做了那兔兒爺,和同門師弟交媾,行那齷齪不堪之事,你當你在現世的種種所為,這蠻荒里無人知曉嗎?” 徐行之看著獸皮人,微微皺眉,不再說話。 周望只負責在一旁袖手觀望。她從不管這種審訊逼問的事情。 這間小室就是為審訊而造的,隔三差五,孟重光都會拎一些蠻荒之人進來,背著所有人單獨審問這些人。 不管這些人進去前是多么囂張跋扈破口大罵,只要和孟重光在同一間屋里待上一時三刻,再被拎出來,一個個都乖順得像是雞崽子。 見徐行之不言語,獸皮人的氣焰便又燃起來了。 “以為我身在蠻荒,就不曉得你那起子臟事嗎?”獸皮人桀桀怪笑兩聲,“我身旁養著一名美姬。說出她的名字,你怕是會嚇一跳。她也是你的熟人,對你那點爛事可是了若指……”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他便被徐行之猛然拎起,臉被狠狠按到了一側的墻上去。 他本就身負重傷,現在猝不及防被人抓著頭發往墻上懟,哪里有什么還手之力可言,黝黑的臉rou被墻面擠得變了形,可謂是睚眥盡裂。 徐行之按緊他的腦袋,唇角挑起一點嘲諷的笑意:“……你要搞清楚現在是什么情況。這里是你的封山嗎?你在這兒跟誰抖包袱賣關子呢?” 周望驚訝,吹了一聲口哨。 ……她好像明白,孟重光那些手段都是從誰那里學來的了。 獸皮人被擠得腦袋快要炸裂,氣怒難當:“徐行之,我非要將你碎……” 徐行之反問:“碎什么?” 他摁住獸皮人的腦袋,碰雞蛋似的往墻上撞了幾下。 獸皮人也算是有些修為,單靠一個凡人的臂力當然不至于碰碎他的腦袋,但是被人這般戲耍,他已是著了怒:“徐行之,你他媽……” 徐行之已經懶得聽他這些嘮嘮叨叨不著邊際的碎話,轉身問周望:“有匕首嗎?” 瞧了半天熱鬧的周望自然樂于加一把火,她從綁腿里抽出一把匕首,走上前來,手捏住匕首刃,準備遞給徐行之。 徐行之道:“不必給我,把匕首亮出來便是。” 周望依言照做,將匕首在手里滴溜溜挽了個花,潑雪似的鋒芒劃過,對準了獸皮人的臉。 徐行之拎住獸皮人,將他從墻上扯離,徑直把他的眼睛對準了匕首尖刃。 獸皮人立時沒了聲響,腦門上滲出汗來,吭哧癟肚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徐行之說:“我問什么你便答,少跟我說那些多余的廢話,聽懂了嗎?” 眼睛距離匕首僅半寸之遙,獸皮人瞳孔亂顫,連多掙扎一分也不敢,喉嚨里極響亮地翻滾了幾聲。 他雖說已是殘廢之軀,但一雙招子畢竟寶貴,匕首就抵在眼前,他終究是不敢再造次了。 見他學會了閉嘴,徐行之便直接發問:“抓我做什么?” 獸皮人這回乖乖作答,一個贅余的字兒都沒了:“獻給九枝燈。……還可以挾制孟重光。” 徐行之:“想得挺好的啊。你認為把我獻給九枝燈,你便能從蠻荒出去?” 獸皮人:“……是。” 徐行之:“你難道不能自己出去嗎?” 獸皮人頓了一頓,血絲迸裂的眼中閃出一絲慌亂:“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徐行之:“是真的聽不懂還是不想聽懂?讓你屬下趨之若鶩、就算送了命也要把你搶出來的寶貝究竟是什么?” 獸皮人竭盡全力怒吼:“我聽不懂!” 徐行之也不欲和他多糾纏,輕描淡寫地一把掀了他的底牌:“讓我猜猜,是蠻荒鑰匙,可對?” 獸皮人喉頭一縮,硬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周望的身體猛然一僵,握匕首的手指忍不住緊了緊。 她本以為獸皮人手頭上攥著的該是什么靈石寶物,沒想到竟是他們找了多年都難覓影蹤的蠻荒鑰匙。 但是再一想,又著實是合情合理。 若是那群人前來搶奪的是蠻荒鑰匙,那么他們的癲狂和不顧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周望抬眼望向徐行之,眼中滿是訝異和崇慕:“你是怎么猜到的?” ……不好意思,我手里有劇本。 徐行之先不作答,提住獸皮人的衣領,撥開他微微發潮的頭發,將嘴唇貼于他的耳邊,輕聲細語地替他分析現狀:“……你現如今已是殘軀,就算你的手下能把你搶回去,等到他們鑰匙奪走,你難道還指望他們養著你嗎?你最好的結局便是被他們棄于荒郊,遭怪物啃食,死無全尸。……你把鑰匙交給我們,起碼會走得痛快點兒。這個交易你覺得如何?” 獸皮人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絕望痛罵:“徐行之,你這個混賬!” 徐行之不以為恥道:“我是個大混賬,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這么驚訝作甚?” 獸皮人把齒關咬得咯咯作響,他閉上眼睛,時間很久,久到周望都以為他悲憤過度、昏厥過去時,他才豁然睜開眼睛。 “只有……碎片……”獸皮人慘聲道,“我這里只有鑰匙的碎片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上聯:對后輩如春柳拂面般溫暖 下聯:對敵人如秋風掃葉般殘酷 橫批: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14章 機關算盡 獸皮人本已是殘廢,心神動搖,精神不定,又被徐行之用匕首逼出一道缺口,便成了一座潰散的千里之堤,破罐破摔,滿心只求速死,好得一解脫。 他說:“碎片由我貼身攜帶,在我身上。” 徐行之與周望對視一眼后,他撒開了獸皮人結成一綹一綹的油發,周望則抬腳將匕首送回了靴幫。 徐行之并不急于動手搜查,問道:“你把碎片藏在哪里?” 獸皮人答:“埋在我體內,近胃腹處。” 徐行之眉頭一皺:“……你倒是豁得出去。” 不曉得是不是角度問題,此時獸皮人的笑容看來竟略帶幾分詭譎之色:“在這蠻荒之地,我若豁不出去,怕早就死得連骨頭都尋不到了。單憑這一枚鑰匙碎片,便能招徠一批想要脫出蠻荒的死士為己所用,我怎能不妥帖藏好呢?” 不等徐行之發話,周望便把剛剛插好的寒鐵匕首重新拔了出來。 徐行之伸手阻攔:“你做什么?” “挖鑰匙。”周望走到獸皮人跟前,“我舅舅、干爹找了它十三年了。” 徐行之說:“沒聽見他說將鑰匙埋在體內的嗎?他是男子之軀,你是女孩子家,看不得臟東西。” 周望詫異:“我舅舅從小就教導我……” 徐行之把匕首從她手中順來:“那是你舅舅不會教。……閉眼,去墻邊站著,我叫你回頭你再回頭。” 周望小小地翻個白眼,但還是聽話地踱到了墻邊。 徐行之一把扯開獸皮人的衣襟,果見那一道風沙打磨般粗糲的皮膚和肌rou上曲曲彎彎地拐著蛇一樣的傷疤,約有兩指長,甚是駭人。 徐行之在他身上甄選了半天下刀處,突然回過頭去問周望:“孟重光他們出去多久了?” 周望面對墻壁答道:“約莫有小半個時辰了。” 徐行之啊了一聲:“那應該是快回來了。” 周望聰慧得很,很快便明白了過來:“徐師兄是下不了手吧。” 徐行之:“……” 說實在的,徐行之在現世時,行事一向不拘束,善惡觀念亦不分明,常有叛道離經之舉。若是性命遭憂,他定然會像斬殺那只剃刀怪物時一般不留情面,然而這獸皮人就這么四仰八叉地躺在他面前,像是只待宰的豬,徐行之反倒有些下不去刀子。 周望打算轉過身來:“……還是讓我來吧。” “別。”徐行之立即閃身擋住了獸皮人光裸的身體,“不許看,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