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秦芃笑出聲來,覺得白芷在這件事上有意思極了。 她套著話,又從白芷空中得了許多趙鈺的事,聽著聽著,便就睡了。 過了沒兩天,便是乞巧節了。 白芷同秦芃白日里在家里穿針,誰要用線一次性穿過七根針,這姑娘就能得一份好姻緣。 “我是嫁了人的,”白芷穿著針道:“也就只是陪著你瞎鬧了。” “有什么啊?” 秦芃努力戳著針洞,滿臉認真:“就意思意思,那成親也有和離的時候,就求個菩薩保佑。” “你這人……” 白芷有些想罵她,然而想一想,這也是最后一天了,她又把話憋了回去。 兩人湊著穿針穿了一下午,秦芃一面喝酒一面穿,白芷也跟著她,一般人哪里有秦芃的酒量,沒一會兒白芷就擺著手:“不喝了,我不能喝了……再喝,今晚得誤事兒。” “哦。”秦芃呆了呆,隨后想起來:“還真要去殺秦書淮啊?” “嗯……” 白芷撐著下巴:“不然呢?我為了殿下……留在了北燕……讓公主一個人上路……害死了公主。是我不對……我不殺了他報仇……我怎么對得起公主?” 秦芃聽著,心里有些酸澀。她張了張口,溫和道:“傻姑娘,你怎么還沒看出來,我就是你的公主呢?” “你?” 白芷抬眼,眼中帶了不屑,她湊過來,盯著秦芃,定了一會兒后,擺了擺手,縮了回去:“不像。” “哪里不像?” 秦芃有些好笑,白芷想了想,認真道:“公主沒有你寬容,也沒有你豁達。” “如果你真的是公主……” 白芷說著,伸出手來,握住秦芃,沙啞道:“那你得遭了多少罪啊!” 哪里有人的成長是無需磨礪的? 她死了三次。 一次被人背叛,一次滿心怨恨,一次坐著輪椅當著廢人。 秦芃沒說話,她低頭應了一聲,握著白芷道:“別拼命,就意思意思,改年我去北燕,再找你喝酒。” “好……”白芷點著頭:“你來了,我帶你見陛下。他一定……一定會喜歡你的。你……有時候,還是很像公主的。” “哪里又像了?” 秦芃笑瞇瞇詢問,白芷愣了愣,想了想,喝了一口酒。 “其實吧,哪里都像。” 白芷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搖搖晃晃站起來,去一旁瞇了一會兒。 秦芃看了看天色,和柳書彥約定的時間差不多到了,拍了拍靠在一旁的白芷,溫和了聲道:“要睡起來睡,別在這里染了風寒。” “沒事。”白芷推了她一把:“去換衣服吧,穿那件天青色的,好看。” 秦芃看她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些好笑,讓人招呼著她,自己就去換衣服了。 等換了衣服出來,庭院里已經沒了白芷的身影。 “白姑娘呢?” 她問旁邊的丫鬟,丫鬟將插著七根針的盒子捧上來,有些忐忑道:“白姑娘走了,留了這個給公主,說她用不著,送給公主了。” 秦芃低下頭,那七根針已經被穿好了。 她將針收回去,說不出是什么心情,有些酸澀,又有些難過。 好在她很快收拾好了心情,打扮得美美的,就往月老廟去了。 此時天還沒黑,街頭已經是人來人往,柳書彥穿了水藍色的長衫,外面籠了銀絲外套,帶著人站在月老廟門口。秦芃走過去,柳書彥還張望著月亮,秦芃笑著道:“看什么呢?” 柳書彥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舒了口氣道:“我正瞧著,你是不是來晚了。” “來晚了又怎么樣?” 秦芃和柳書彥一起走進去,這時候人還不算多,柳書彥帶著他走到一顆大樹旁邊,含著笑道:“來晚了,也沒什么。” 說著,他從旁邊買了一塊牌子,借了筆墨來,在牌子上寫上他的名字,一面寫一面道:“實話說,這也是我第一次帶著姑娘過乞巧節,我也不知道要怎么過,以前瞧著逛月老廟這是必須的,就打算帶你逛著。” 說著,柳書彥寫完了他的名字,轉頭瞧秦芃道:“你的名字寫什么?” “嗯?” “董婉怡,還是秦芃?” 秦芃微微一愣,隨后笑著道:“秦芃吧。” 柳書彥垂下眼眸,寫著她的名字時,眼里帶著歡喜。 “我以前和你寫信時,總想著你是怎樣一個姑娘。長得好不好,出身如何,性子好不好……” 說著,他把她的名字寫好,遞給她看。 他的字寫得極好,一筆一劃里,都仿佛帶著蜜意柔情,秦芃低頭看著木牌時,他就低頭看著她,見著她認真的模樣,他不由得溫柔了聲音道:“但后來想,我能在沒見到你時,就愛上你,我愛的,一定是你骨子里最根本那份東西。那你長得美,長得丑,有沒有小性子,似乎也就沒那么重要了。” 秦芃抬頭看他,燈火下柳書彥的眼里仿佛流淌著星河。 秦芃一瞬間,感覺自己仿佛是推開了一扇新的世界的門,這個世界是柳書彥給她的,她終于走出那個叫秦書淮的世界了。 她不知道為什么,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份欣喜,她好像一個剛剛走出大門的孩童,小心翼翼提著裙角,滿是向往,又滿是害怕。 柳書彥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到一個木架邊上。 這木架有一個又一個,上面掛滿了木牌。柳書彥將木牌和銀子遞給旁邊守著的一個人,那個人給了他們繩子,柳書彥將繩子穿進木牌的孔里,便去掛木牌。 他一面掛,一面不忘同秦芃道:“聽說情人將寫著名字的木牌掛在這里,就永遠不會分開。” 秦芃沒說話,她用指尖撥過一排又一排木牌。 突然間,她看到了熟悉的字跡。那木牌已經很舊了,字跡有些斑駁,她卻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秦書淮,趙芃。 她呆呆看著那木牌,直到柳書彥叫她:“公主?” 秦芃驟然回頭,慌忙掩飾著她發現的木牌,含笑道:“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去拜月老吧。” 柳書彥有些興奮:“這些我都沒做過。” 秦芃笑著點頭。 這些她其實都是做過的。 十三歲的時候,她拉著秦書淮逛廟會,歡喜做完了所有事。 那時候秦書淮僵著臉,滿臉不愿意,告訴她,命不由天,求這些菩薩沒什么用。 是她強求著他,陪她掛了名牌,拜了月老,在手指系了紅繩。 那時候她同秦書淮說。 “秦書淮,雖然你還沒娶我,可我已經和月老說了,你是我的人,以后你別抵賴。” 那時候秦書淮冷冷看著她,嘟囔了一句:“無聊。” 她跳著去打他,卻踩到石子上,崴了腳。 那天秦書淮背著她回去,月光拉長她的身影,她美滋滋抬起手,看月光下手指上的紅繩。 十三歲的時候,她是真心想過,要和秦書淮過一輩子。 可是她被皇后騙著將毒藥喂到她母親口里,她被算計了一次又一次。 久了,她都忘了要怎么去信任一個人。 越是愛,越是不敢相信,因為特別怕信過了那個人,被背叛的痛楚。 她學會了不把心交給別人,學會了把所有人當成壞人,這樣在被背叛的時候,才會覺得沒那么難過。 秦芃抬頭看旁邊的柳書彥,他臉上帶著簡單的歡喜,仿佛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 他在月老面前虔誠閉眼,那神情一如十三歲的她一樣真摯。 她慢慢閉上眼睛,仿佛在許愿。 然而那一刻,她內心特別平靜。 這是久違的安寧。 等在月老面前許完愿,柳書彥轉過頭看她。 “你是同月老怎么說的?”柳書彥看著她,帶著期盼,秦芃反問他:“你是怎么說的?” “我當然說的是,”柳書彥眼睛里仿佛是能看到未來,滿是柔光:“這是我的妻子,我希望月老能保佑我和她,一生一世。” 秦芃抿了抿唇,低笑不語。 她和柳書彥拜完了月老,柳書彥拉著她走出去。剛走出月老廟,拐進一個巷子不久后,柳書彥突然低吼了一聲:“出來!” 秦芃微微一愣,隨后看見一個黑衣人從巷子墻邊跳了下來,翻身跪在柳書彥面前。 “公子,秦書淮還沒出府,但已經在準備。” 這黑衣人和普通的影衛有些不太一樣,他腰間綴了一條銀白色的腰帶,銀白色要帶上掛著一個縷空的鐵環,鐵環里鑲嵌著一顆珠子。 秦芃愣了愣,她隱約感覺,這樣打扮的人她見過,當年她跟著秦書淮回北燕的時候,曾被刺客偷襲,那時候秦書淮不在,對方潛入她的臥室,對方其實武功極高,但是卻沒想過她也有這樣的身手,和她過了兩招后就迅速退走。 那人的打扮和這個黑衣人極其相似,只是那個縷空的鐵環里鑲嵌的不是珍珠,而是一個血玉珠子。 秦芃盯著那腰帶,覺得有些頭疼,可她不敢停下來,仔細打量著面前人每一點裝飾。 柳書彥聽了對方的報告,點了點頭,揮手道:“按原來的布置,盯著。” “是。” “還有,”柳書彥拉著秦芃,介紹道:“這位是夫人,以后無需忌諱。” “見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