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他猛地轉過頭,看著我的眼神帶著兇狠。 雖然是夜里,但方才下人找我時,點了許多火把。故此,我能瞧得見他的眼睛里,赤紅赤紅的。 他氣狠了。 “大爺,你進來。”我扯了扯他。 他緊緊抿著唇,看著我的眼神,不知是氣是痛。 他真的以為我被人給那個了。但他以為我不知情,因此雖然動怒,倒是不好沖我撒氣。 “咱們回屋說。”我又扯了扯他。 他甩手掙開我,往屋里走了。 嘖,這小脾氣。 我低頭看了跪在地上的下人一眼,說道:“起來吧。”便往屋里去了。 “大爺。”進了門,我就見賈蓉大馬金刀地坐在床上,看向我的眼神帶著審視。我朝他笑了笑,走過去抓他的手,“我有個小毛病,忘了和你說。” 他眉頭微動:“什么?” “我有時候晚上會莫名醒來,但是人是沒有意識的,或許到處走動,或許做些什么,醒來后全不記得。”我有點赧然地道,“方才我身上穿著男子衣物,又沾了土,可能便是犯病了。” 賈蓉一怔,有點狐疑:“有這種病?” “我十三歲那年發病的,父親給我請過幾名大夫,一直沒瞧出病因來。”我有點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因著不常犯,就沒對外說,大爺會不會嫌棄我?” 說完,我咬著唇,低下頭:“我也不知幾時犯病,怕大爺惱了我,不在我屋里住下,才一直沒和大爺說。” 他似信非信,但看我的眼神漸漸緩和下來,不再那么兇了。 雖然兇起來的時候,也沒多大威力。 “原來是這樣。明天請個大夫來瞧瞧,到底是病,還要治好才行。”賈蓉反握住我的手,“方才我在院子里抱你回來的,不知你在那里躺了多久,凍壞沒有?”他又關心起我來。 但我瞧著他的眼神,還是有幾分狐疑的。 “許是大爺發現得及時,并沒有什么。”我笑著哄他,“大爺今日去了哪里,可還痛快嗎?” 他臉上泛起一點紅暈,點點頭:“還好。” 也不知他尷尬什么,竟不敢與我對視,起身出了屋子,打賞了方才那下人一兩銀子,算作賠罪,便叫他滾了。 那下人還滿心歡喜,口里連連討好。我在里頭聽著,勾了勾唇。褪了衣衫,窩在床里頭。 這一晚上,先是夜探林府,又是被警幻勾了魂,再是溫柔鄉里纏綿,我身心俱乏。 未多時,賈蓉也上床來了,抱著我在懷里,打著鼾聲睡了。 一夜無話。 賈蓉來江南,是打著跟林如海學學問的主意。因此,雖然他懶筋犯了,我也攆著他去了。 我是女眷,不便與他一同。便扮作男子,帶了小廝,出門游玩。 我不想帶的,但賈蓉不肯,親點了兩個老實憨厚的,跟在我身后。 我反正也就是看看景兒,再買買買一通。帶兩個下人,也好歸置東西。 揚州城十分富庶,絲綢品類繁多,我看得眼熱,買了許多匹。 還有許多小玩意兒,都是新穎有趣的,我也買了一筐。 等兩個下人都提滿了手,我們便回去了。也不多放,立時分類裝好,貼了簽子,叫人送回京城,分給兩府里的主子們。 當然,黛玉的比其他人的要好上幾分。 只我又不想叫她瞧出來我待她不同,因此數目都是一樣的,只她的比其他人的更精致些。 如此混了幾日,我也不覺得煩。能活一世又一世,是老天爺對我的恩賜,我很珍惜。 每日買買東西,吃吃點心,非常愜意。偶爾,也會想一想,那日被警幻勾去魂魄,在水池里見到的女子身影。 那妖媚的容顏,勾人的身段,是我前所未見過的。 不是我自戀,我當真沒有見過更絕色的模樣了。 是誰呢?總不能是我吧? 但若不是我,又怎會出現在我的臉上呢? 我十分糊涂,很想知道那是誰,但每當這時,總有零零碎碎的事情打擾我的注意力,讓我沒工夫去想。 比如這時,前方迎面而來一個男人,吸引了我的視線。 若不看那張臉,我能認得出來,這就是我在船上救過的鄭公子的護衛。 他結實寬厚的身材,猶如古井般沉寂的雙眼,一身掩不住的雍容氣質,都昭示著是他。 但獨獨不是記憶中的扔到人群中就認不出的臉。 倒不是驚天動地的那種俊美,而是讓人看一眼就忘不掉,帶著一點凌厲,印在人的腦子里,就再也抹不去了。 他的長相使他看起來是那種極強烈、極霸道的男人,但他的穿著打扮卻很隨和,舉止談吐也低調,從不讓人覺得咄咄逼人。 我看了他一眼,就扭過頭去,不打算認他。 不僅僅是因為他換了張臉,還因為他身后跟著的人。 那人冷冷冰冰的,但是一雙眼睛里仿佛冒出了火,盯著我就不撒開。 是我在小倌館里上的那個男人,無名。 忽然覺得世界真小。 “琪官,你一直盯著那人看?”這時,我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有幾分耳熟,正是屬于那個護衛的聲音。 我并不驚訝,我從他的眼睛和身形,已經猜到是他。 等等,他叫無名什么? 琪官?! 琪官不是紅樓里一個小戲子嗎?大名蔣玉菡,跟寶玉同學是好基友? 我跟見了鬼似的,轉身朝無名看過去。 他身量在男子里算高的,至少比他身前的那位爺要高。而且我摸過,他身上的肌rou很緊實,沒有多年磨練根本出不來的。 小戲子能練出這種身材來? 我不信。 “是你!”忽然,無名朝我走過來,他盯著我打量半晌,“我記得你的眼睛!那天晚上你易容了!” 我:…… “公子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我坦率地看著他道。 他不說還罷了,這一說就提醒了我,我那天晚上可是易容過的。 第83章 “就是你!”無名站在我面前, 他個頭比我高,我才將將到他下頜處,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神情雖然冰冷,眼底卻是灼灼, “你改了聲音,易了面容, 可我認得就是你!” 我心中對他的敏銳,有幾分驚異。 面上卻不露, 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道:“有病吧?誰認得你啊?”說完, 我退到后面,對下人道:“咱們走!”一邊轉身走, 一邊抱怨道:“真晦氣!出個門也能碰到瘋子!” “你等等!”身后傳來無名的聲音。 緊接著, 又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琪官, 住口。” 然后我就聽不到無名再喊我了, 但是背上仍然有兩道灼灼的目光,燙得我背上發熱。 我怕再遇到他們,就帶著下人回去了。 叫下人整了一桌豐富的地方菜,我一邊吃著, 一邊琢磨起來。 如果無名真的是蔣玉菡, 那他身邊的那位,該不會是忠順王吧? 我早覺得他身上的氣度雍容, 怕是什么貴人。蔣玉菡又在他身邊, 恐怕他真是尊貴的王爺了。 隱約記得這位忠順王, 曾經因為蔣玉菡跟賈寶玉跑了,而跟賈府動干戈,賈寶玉因此還被打爛了屁股蛋子。 我頭有點痛。 怎么就是蔣玉菡呢?我睡哪個不好,偏偏怎么就睡了忠順王的小心肝? 還想承忠順王的人情呢,這下怕是敗壞干凈了。 賈蓉跟在林如海身邊,長了不少見識,每天回來都興沖沖的,跟我說林大人有多厲害。他連花酒都不喝了,就給林如海跑腿。 我看著他一日日的神采奕奕,精神面貌好了許多,也覺得高興。 他畢竟不是個壞透了的,能變好我也樂見其成。 一眨眼,三個月過去。 京城那邊遞來信,叫我們早些回去。賈蓉壯著膽子,回信拒了。 當然,隨行少不了賠上許多禮品。那畢竟是他爹,掌著他的生殺大權。 京城每個月來一次信,來第三封的時候,賈蓉再也沒法拒了。因為信上說,賈珍病了。 前來的下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道:“老爺實在病得厲害,吃不下,睡不著,只惦記你們。臨來時,老爺還說,怕是死之前見不到你們了。奴才聽了,真是傷心。” 這話是當著林如海的面說的,打的主意便是,不叫林如海留人。 但林如海聽了,卻是顧忌著親戚面子:“不如我也上京一回?”正好,看看閨女。 他心里是這樣想的,因此不顧賈府的下人婉拒,一口吩咐下去,收拾行李準備上京。 他如今保養得當,身體已經好了很多,精神也好,辦起事來格外利索。二話不說,備了船只,跟我們一同回了京。 我倒是不怕的,我離京也不是為了躲賈珍。對于回京,無可無不可。反而因為回去后,就能看見黛玉了,還有些欣喜。 但賈蓉怕,他不想回去。 每天晚上折騰我,一遍遍的說:“可卿,可卿,你是我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