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我又想起了寶玉。 書里面,寶玉早早就在夢里被秦可卿啟蒙了,然后跟襲人搗鬼。那時候,他才多大呢?十二三歲? 上回東府賞梅,因著賈蓉腿斷了,在屋里歇著,故此賈寶玉并沒有歇我屋里,在客房睡了。他有沒有做yin夢,我便不知道了。 但就算沒有,只怕也不遠了。身邊十幾個俏生生的丫頭,他忍不住的。 扯遠了。 賈寶玉有賈母和王夫人仔細看著,尚且年紀小小便啟蒙了。賈蓉有個那樣的爹,難道還能晚了? 他還要出去廝混,要玩丫鬟玩小廝,哪有精力喂飽我? 他是沒指望了。 我是養個小廝在身邊,還是離了東府的好? 一番思索,并沒有結論,眼下說這些還早,且走一步看一步。 我們兩個在廂房里,睡得糊里糊涂,不知時辰。 直到聽到外面有異樣的動靜,竟是喊打喊殺的聲音。 我心里一驚,立時坐起。 “發生什么事了?”我攏了衣裳,趿著鞋子下床,打開門找伺候的人。 有個小廝急急忙忙跑過來,見了我先是一驚,隨即低下頭道:“不知哪里來的水匪,將咱們這幾條船都圍住了。” 水匪? “咱們這幾條船,都是京中大戶人家,哪個水匪不長眼,敢在咱們船上作亂?”我擰眉道。 若是劫財,打發一點也就是了。可沒道理要害命的? “不知。”小廝苦著臉道。 我便點點頭,叫他在外面候著。關了門,叫起賈蓉:“大爺快起吧,外面出事了。” 我先給自己穿戴好,然后又叫他起來,把外面的事情說了:“咱們是寧國府上,但凡有點眼睛的賊子,都不敢惹的,大爺別怕。” 賈蓉倒沒怕,他穿戴好后,就抓著我的手,往外走:“你緊跟著我,別走遠了。” 出去后,站在甲板上,就見一片黑暗中,閃爍著幾點火光。水面上卻不平靜,撲通撲通,不時有人落水,發出慘叫聲,十分嚇人。 我倒不懼這個。當年我還不會九陰真經的時候,都能在海上生還,何況此時? 只我有些好奇,這江面不比海面,沿路當是有許多城池的,怎么窩藏了這樣兇狠的水匪? “把錢財都交出來!”才想著,驀地幾道黑影躍上船來,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蒙著面,握著刀,十分兇狠的模樣。 賈蓉握著我的手心都冷了,他把我塞到他背后,然后看著對方道:“我乃寧國府上公子,此行前去揚州巡鹽御史林大人府上探親,只帶了些孝敬的禮物,并無貴重物品,還請各位手下留情。” 我聽得他這番話,倒有點刮目相看。 他倒精明,知道擺出自己的身份,又亮出此行的目的,擺明了勢力雄厚,對方但凡有點腦子,就不會跟他過不去。 但出乎意料,黑衣人相視一眼,反而目中露出兇意:“原來是官家公子!我們最恨魚rou百姓的贓官!” 說罷,就舉起刀,朝賈蓉砍過來! 賈蓉不意有此,嚇得臉都白了,躲都不知道躲,竟是愣在了當下! 第78章 看著殺氣騰騰圍過來的黑衣人, 我斟酌了下,拽著賈蓉就跑。 賈蓉被我拽得踉蹌一下,跑出一段才回過神來,竟是反握住我的手,帶著我跑。 我有點驚訝, 不成想他還有點良心。 一路跑, 我一邊暗中摸點小東西,不拘是石子還是果核,逮著機會就朝黑衣人扔去。 天色昏暗, 賈蓉拽著我只顧跑, 倒沒留神我的小動作。 而黑衣人只覺關節處疼痛,脫力跌倒,也不知是誰出手干的。 繞了幾圈, 追我們的黑衣人都倒下了。賈蓉還不覺, 抓著我只顧跑,跑得頭發都散了。 “大爺, 有人救了我們。”我抓著他的手, 掙了一掙。 他才回過神, 站定之后, 轉身往后看。追我們的黑衣人,已經一個也不剩了。 他又將周圍掃視了一圈, 只見茫茫江面, 不見絲毫人影。 便連方才下餃子似的落水聲, 也都沒有了。 “不知是哪位高人救了我們?”他站定后, 定了定神,便拱手拜下。 似模似樣的,看起來還挺恭敬。我在心里受了。 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回答,賈蓉又拱了拱手:“多謝恩人搭救。在下乃寧國府賈蓉,日后若有不便之處,盡可來寧國府尋在下,決不推辭。” 話落,還是沒有人理他。他等了一會兒,就站直身子,拖著我往陰影處走。 “可卿,你沒事吧?”他摸摸我的肩膀,又摸摸我的身上,聲音都在哆嗦。 “我沒事。”我搖搖頭,“就是有點害怕。” 他立刻把我抱在懷里,一下一下地撫我的背:“不怕,賊人都被打跑了。” 他的身體抖得比我還厲害,他才是真的嚇到了。 他也算機靈,抱著我躲在陰影里,一聲也不吭。下人來找,他也不搭腔。 直到江面上平靜下來,再無其他動靜,另外一條大船上的鄭公子帶人找來,他才帶著我從陰影里走出來。 “萬幸,有高人搭救。”賈蓉對著鄭公子唏噓。 我站在賈蓉身后,打量了鄭公子一眼,他雖然狼狽,倒也沒受傷。 站在他身后的那名侍衛,因著身子沉浸在陰影中,故此我看不見他的情形。但聽著他呼吸沉穩,心跳穩健有力,應當也沒受什么傷。 似乎察覺到我在打量他,他抬頭朝我看過來。不知道為什么,我不太想跟他接觸,因此移開目光,看向別處。 就聽見鄭公子和賈蓉說道:“也是倒了霉,出行前不曾聽說這段路上有劫匪?死了七八個下人,傷的更不必提,幸虧我帶著護衛,不然豈不是命都丟了去?” 說著,他又問賈蓉:“是哪位高人搭救的你們?” 賈蓉搖頭:“我也不知,那位高人不曾現身。” 兩人唏噓了一通,便散了。 受了驚,賈蓉不再在外面晃,牽著我便回了廂房。怕丟了一樣,摟著我,不肯撒手。 我偎著他,閉上眼睛,卻是睡不著。 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到了快天亮時,卻聽見外面又傳來呼喝的聲音。 我坐起身來,推了推賈蓉,他不動。 我覺他身上發熱,觸手一摸,竟然發燒了。 我心里有點虛,他這樣的年輕人身子骨強健,一般很難發燒的。多半是昨晚跟我廝混多了,又吹了冷風,故此病倒了。 我便也沒叫他,只出去對下人道:“大爺發熱了,熬點驅寒的姜湯來。” 下人應聲,便去了。 我聽見外面呼喝的聲音不停,動靜愈發大了,便出去看了看。 “又怎么了?”我問一個艙外的下人。 下人答道:“是鄭公子他們船上。說是有個賊人藏在了船上,趁機擄走了他們的重要東西,他們著人下水,搜尋著呢。” 什么重要的寶貝?我心里愈發覺得古怪。 但這跟我又沒關系,搖了搖頭,就往船艙里走。 然而,走到一處,卻見濕噠噠的水跡,頓時住了腳步。 “你這小廝,倒是機警。”話落,一處不易察覺的死角里,現出一道身形,“容我躲半日。” 是鄭公子身邊的那個護衛。 他臉色發白,衣冠散亂,氣息虛浮,顯然是受了傷。 “為什么不向鄭公子求助?”我挑眉問他。 他面色無波,只眸中有莫名情緒閃過:“自然是不能求助。” 我心中一動,他是鄭公子身邊的人,卻不能向鄭公子求助? “你是什么人?”我問他。 他口氣淡淡:“知道了對你沒好處。” 我笑了笑,又問他:“昨日那些水匪,是針對你來的?” 他點點頭:“是。” 倒是老實。 我暗中打量他的腳下,已積了一灘淡紅色的血水,是從他褲管里流出來,看來受傷頗重。 昨晚他跟著鄭公子來我們船上,還氣息穩健,并無傷勢的。 看來是方才的大亂,使他受的傷。 “救了你,對我有什么好處?”我抱起手,揚眉看他。 面對我的冷漠,他倒也不急,更不見惱意。沉吟了下,說道:“日后寧國府有難,我保你一命。” 我心里微驚。 如今寧榮兩府,如日中天,誰敢言寧國府有難? 但不出十年,寧國府便被抄家,什么都沒留下。他是在說大話,還是當真知道什么? 片刻之間,我心中已有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