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她愛他,但不敢信他。 是的,她是如此卑微,她的愛也是如此卑微,她不信他會為此留戀一生。 她以后到底該怎么辦?這時候談什么守心和放手,都為時過晚。 她想著是否該為自己多鋪些路,為未來多做打算。要是她再強大一些,再厲害一些,讓皇上也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留在她身邊,那該多好。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野心了吧,若是下次李氏再及提此事,她也許會多考慮一二。 * 靈仙進來歡悅地告訴她,“娘娘,皇上來了,快走到門口了。” 豆香又給自己的眉梢添了兩筆,蘸著唇脂滋潤了一下紅唇,換了一件橘紅色的外衫,抬頭便露出一個撩人心魄的嫵媚笑容,迎了上去。 皇上今日走的有些慢,見她走到外面來接人,卻不大高興,板著個臉,說道:“怎么穿的這么單薄,外邊冷,你還出來,是想凍到嗎?真是一點不省心?!?/br> 豆香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對他拋了個媚眼,嬌笑著回道:“臣妾這不是迫不及待想見您嗎?況且……”她故意咬著他的耳朵曖昧道:“況且不是有您來溫暖臣妾么。” 誰知皇帝陛下聽了這話,面上更加不愉,抽出了自己的手,跟她保持了距離,反問她:“你不是還在生朕的氣嗎?” 豆德妃一臉尷尬,心道皇上今日是怎么了,這不是他往常的作風啊,難道自己哪兒做錯了嗎?不該因為虎生被挪出去,而耍小性子,還推了幾次私會的事。 這是惹他不樂了?不行,不管怎樣,都得暖回來。 所以今晚很是奇怪,豆德妃盡是往皇上那兒湊,使出渾身解數,處處勾引他。 皇帝卻一直推拒,臉色越來越青,直到最后兩人上床安寢的時候,他竟還責備道:“好了,豆氏,別在朕身上折騰了,朕今日沒興致?!?/br> 豆香被下了臉,就背對著他,使勁地捏著自己的枕頭,心里難受的很。 柴斐見她真沒動靜了,又瞄了好幾回,最后忍不住問:“朕方才語氣有些重,你生氣了嗎?” 豆香撅了撅小嘴,動了動肩,卻沒轉過身,也沒回他。 柴斐又道:“不是你的錯,是朕不好,過來到朕懷里,朕抱著你睡。” 豆香還是禁不住轉過身,貼著他的胸膛,小聲地悶悶地說:“皇上是不是覺得膩了,厭煩了臣妾?” “哪有的事?瞎想什么!” “那您今夜怎么不碰臣妾,臣妾都那樣做了?!?/br> 皇上有些難以啟齒,支吾了半天,才勉強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朕…那個…扭到…腰了?!?/br> 豆香懵住,等她反應過來,忍不住放肆地大笑出來,絲毫沒顧忌到皇上的心情。 惱羞成怒的皇上吼道:“豆氏,朕看你膽子忒肥了,敢當著朕的面嘲笑朕,等朕好了,有你好受的。” 皇帝陛下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于是豆德妃用枕頭悶住自己的頭,繼續大笑。 皇上……你以為擋了個枕頭就不是嘲笑了嗎,要不是閃了腰,不能使力,朕肯定好好辦了你。 豆香笑累了,問他道:“皇上,平白無故,怎么就扭了腰?” 皇上有些不自然地回她:“朕當時在想事情,沒看路,崴了腳,不巧閃到了。” “哪兒難受?”看來慎貴妃腹中孩子被害之事,對他也不是全無影響。 她摸著他的腰,到了一個地兒,引他忽然叫出了聲,“這里疼著,別弄了,咱們早些睡吧?!?/br> “您這樣躺著不難受嗎?不如趴著睡。” “床硬,趴著睡也不舒服?!狈凑W到了腰,怎么都不舒服。 豆香起身脫掉寢衣,皇上看了,喪著臉道:“朕都這樣了,你還想怎樣,真是……” 她留著貼身小衣,又躺回去,撞撞他的胳膊,溫柔體貼地對他說:“皇上,臣妾身子軟,您睡臣妾身上吧,會舒服一些。” 原來是這樣,不過皇上還有些不大好意思,奈何豆德妃很積極,催促著他上來。 等他趴上以后,舒服地感嘆到:芙蓉帳,溫柔鄉,換巢鸞鳳,萬劫不忘也。 豆香輕輕地揉著他腰酸痛處,鼻唇貼著他的耳廓,深吸一口他身上的味道,再睜眼望著頂賬,暗暗發誓,在她鼎盛的時候,誰都別想從自己這里偷走他的心,不論以后如何,此時這就是她的東西! * 皇上養腰花了些功夫,好了以后,也多是來德妃這里,后宮竟也沒什么反應。 這一月,雖是年末,卻過的異常安靜太平。 直至,來年一月十七,突然發生一件駭人的事兒,長清殿里,慎貴妃娘娘不知怎地小產了,痛了兩個多時辰,掉下了一個已經成型的男胎,而后李遙生貼身伺候的大宮人,叫戎蓉的那位,莫名地自盡了。 孩子都滿五月了,卻沒有保住,皇上命孫尚宮去查此事。 可不論孫尚宮怎么問,失魂落魄的李遙生,只有一句:“都是我的錯?!?/br> 皇上聽了,就把此事歸在了慎貴妃娘娘頭上,降李氏為賢妃,是以,李遙生成了慎賢妃。 次日,一月十八,淑妃娘娘的禁令滿期,終于出來了。 第84章 殤 一月十七日午后開始,李遙生就覺得小腹有種莫名的墜漲感, 她最近一直隱隱覺得不適, 可招了太醫請脈,他們也只告訴她, 還是那荷包留下的作用。 只是今日卻明顯不同,這股墜漲突然間就變成劇痛,而后她就感覺到下面在出血,掀開被子一看,竟是浸出了暗紅色的一片, 她知道自己這是要小產了,趕緊叫人去請太醫和醫女。 長清殿因此忙碌起來, 只除了戎蓉,她瀟然地站在一旁, 置身事外。 李遙生叫她過去,卻沒有回應, 抬頭與她對視一眼, 李遙生渾身一凜,如有所感, 她忍著痛苦,命人拿下戎蓉, 再派人去她屋子里搜查。 此后她再也無力氣去cao心其他事,經歷了一場生產之苦, 把五個月大的胎兒排了出來,是一個已經成型的男孩兒, 一點氣也沒有,渾身泛著青紫,一瞧就知道是受了毒。 她呆呆地盯著醫女把孩子包起來抱走,心中痛不欲生,悲慟不已,那是她的兒子啊,在她肚子里就被暗算,連睜眼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沒了。 戎蓉的房內搜到了一盒臟東西,她也被擒了過來,李遙生并未直接送人去逼刑,而是退了眾人,自己來問。 李遙生一滴淚都沒掉,可嗓子已然啞了,帶著莫名的蒼涼,問道:“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你,為什么你要害我的孩子?” 戎蓉跪在離她半米的位置,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李遙生萬般沒想到,最后害自己的人,會是戎蓉。 當年她走投無路時,是自己救了她,也是她纏著跟著自己,發誓說愿為奴為婢,粉身碎骨,在所不辭。在兵營里的日子雖苦,兩人卻同甘共苦,她還救過自己一命,從此成了生死之交,況且她對自己還有那樣的情感,怎么會這樣對自己! 想到此處,又見她不回答,李遙生拿起從她房里搜出的木盒狠狠向她砸去,心中的憤怒和絕望,使她不由地顫抖起來,質問道:“說,你背后的人是誰,是皇上?他一直不想要我腹中孩兒,果然最后還是出手了嗎?” 那木盒豁得散開到戎蓉身上,流出似血非血,似藥非藥,還有一團軟綿綿的臟東西。她這時候開口了,哭笑中帶了一絲嘲諷,“你說年少時狂妄自大,我瞧現在也沒有改了這個毛病,讓我猜猜,你一定認定我必不會害你,也覺得除皇上以外的人,對付不了你。呵,真是可笑,皇上若要真對你出手,還需做的這樣隱蔽,一副紅花湯灌下去,誰敢去質問他嗎?” 李遙生忽然就像xiele氣的皮球,癱回到原處,無力道:“我終是看錯了你,信錯了人,看在咱們多年情誼上,別逼我把你送到暴室去受折磨。說吧,到底是怎么害的我,到底是誰在背后指使你?” 戎蓉這才撿起那團灰白軟綿的東西,回道:“用的白蛭。” 李遙生沒聽明白,“什么東西?” “白蛭這種東西嗜血,叮起人來,一點都不疼,也不會留下痕跡,平常用歸尾、紅花、丹皮、附子等藥材泡著,時間久了,體內就含著這些墮胎的藥物,等它吸了血,就放出藥性。你睡覺用的松茴才能安睡,睡的也死。白天,我把這東西養在藥盒子里,等我給你守夜的時候,就吸在自己身上,帶到你屋里,等你睡熟后,再轉移到你身上,等它吸飽了,再收到自己身子,拿回去繼續泡。” 李遙生冷然道:“到是讓你們費心了,竟然這樣設計我。” “我也很佩服那位的手段,認識她之后,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怕是頭一回見你的時候,人家就開始準備伏兵了。不過反過來一想,還真是毛骨悚然,防不勝防。” 李遙生幡然領悟,“荷包一事,恐怕也是你們的計謀吧。” “沒錯,那荷包在當著你的面拆過之后,我又親手給你放了那些東西進去,再縫了起來。還故意留下破綻,就是為了等你流產之后,把這事推到皇后和韋氏身上,這樣我可能就不用暴露了。沒想到,居然被豆氏給識破了,你說的沒錯,她的確也不簡單。沒法子了,我也只能隨機應變,禍水東流,提前嫁禍到韋氏身上。我話都說到這里了,想必你也猜到害你的那位是誰了,就不用點名道姓了吧。該交待的都交待了,你還要問什么,看在咱們多年情誼上,也一并告訴你,反正我已經吃了鉤吻,剩不了多少功夫了。” 李遙生眼里閃爍著一股無法遏止的怒火,咬著她青灰的嘴唇,斥責道:“為什么?我拿你當生死之交,你卻這樣對我,我哪里有對不住你的地方?那人是威脅了你,還是給了你什么好處!” 戎蓉這時才看向她,眼中瘋狂的火焰悲哀地、絕望地閃著,“以前你女扮男裝時,救了我,還帶我在身邊,那時候你身邊只有我,就算識破了你是女兒身,我也從沒有想過去違背我當初發的誓,服侍你一生,粉身碎骨,在所不辭!哪怕后來跟你去軍隊,為了救你差點丟掉性命,我也是心甘情愿,樂意至極。我雖為女子,卻對你……你明明是知曉的,卻佯裝不知,這也沒關系,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大業,只有皇上,我不求其他,只想要留在你身邊,默默地守著你,我就知足了?!?/br> “所以你在怪我放你家去?” “你怎么能放了我?你明明知道我家中的情況,我娘做不了主,我兄嫂都是好賭的,哪有人性可言,你怎么能放了我!”戎蓉說到這里竟然咆哮了出來,眼中噴出的火似在焚燒著她。 李遙生撇過頭去,臉上只剩下蒼白憔悴的顏色,啞然回道:“我要進宮了啊,這是個吃人的地方,我放了你,是想讓你去嫁人生子,過平凡安穩的日子,當真是為你著想?!?/br> 眼淚從戎蓉凝滯的眼中涌現出來,她嗚咽著問道:“你有沒有問過我的意思?什么生死之交,你還是把我當成是你的奴才,覺得我膈應你了吧。給了金銀和賣身契,就這樣打發走了!” 她很快擦干自己的淚水,又斷斷續續道:“我回家后,被兄嫂想辦法榨干錢,我后來不肯給,他們就迷暈了我,把我賣到窯子里去。我怎么也不愿從,準備自殺時,是那位派人救下了我。” 李遙生沉默著背對著她。 她的聲音漸漸虛弱,越來越小,“她答應我兩件事,一、會幫我殺了喪心病狂的兄嫂,二、給我娘留下養老的錢。若是我辦不成事,我娘就要背上,以妓充婢的罪名,去監獄里受苦,她年紀那么大了,怎么能受這種苦?!?/br> 在她瞧不見的那一面,李遙生竭力咬住嘴唇,眼里蒙上一層淚花,像是就要奪眶而出。 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況且,我好歹能再見你一回,這次總算能讓你刻骨銘心,再也無法忘記我,拋棄我了吧……”說完這些,她嘴角流下了黑紫的污血,再深深看了李遙生一眼,舍不得卻不得不閉上了眼。 “蓉蓉,蓉蓉,不要!”李遙生磕磕絆絆下床,撲到她身旁,壓著嘶啞的嗓子低吼出來,眼淚終于抑制不住,不斷從她的眼角滑落,成了訣別的詠唱。 等孫尚宮來時,李遙生已經收了淚,目光呆滯,像是失了魂,無論被問什么,她都只回答一句:“都是我的錯?!?/br> 而在李遙生的心口上有一把鋒利無情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著、刮著,血也在一點一點滴干。 她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后來更是錯上加錯,如今談什么都晚了,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報仇雪恨! * 慎賢妃的小產,終究是給鸞宮,染上了一層灰色的色彩,皇上也為了這個無緣的孩子,默守了十日,不是和豆德妃偷偷來的那種,他是真的沉寂了。 直到昭陽殿派人來報,說是皇后娘娘有喜了,已經兩月余,他方才喜上心頭,龍顏大悅,次日,宮里再添喜訊,曲臺殿也派人來報,說湯修華也有喜兩月。 連著兩件喜事,沖散了一切晦氣,終于讓整個鸞宮都感覺到,春天,終于是要來了。 第85章 生日 二月一日是虎生的生日,他終于滿六歲了, 今日他可以偷一天懶, 回到明光殿,和母親和meimei一起過。 在大梁, 除了周歲、成人禮,以及整十歲數,其他年份的壽辰,不興擺宴慶賀,一般自家人, 燒桌好菜,吃碗長壽面, 就算是過了。 豆香今日早早就起來了,準備親自給兒子辦一個席面, 關了門,明光殿里自己樂呵一下。 皇后自從把出喜脈, 就停了各位妃嬪每日的請安禮, 不到她做完月子,是不用再去了。 而皇上這幾日多是在昭陽殿里陪著皇后娘娘, 湯氏那兒只去了一次,可見他對皇后肚子的龍嗣有多期待, 鸞宮里誰也不敢在這時候去搶皇后的風頭。 豆香也沒打算去請皇上過來,現在也不是為了避皇后的鋒芒, 她只是心中生了悶氣而已,就是不想給他信兒, 盡管知道這樣不好,卻控制不住心中這股醋意。 虎生回來的時候,聽說他娘正在忙活選湯料,也沒去打擾,先吩咐著把二公主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