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第149章 將功贖罪(第二更) “給我道歉的?” 嚴易停頓了半秒才點頭,“嗯。” “那道歉吧……” 嚴易:…… 他手里拿著筆記本,這會兒去尷尬地想將它扔掉,“我還沒寫完……” “那你邊想邊說。”連盼抬頭看他,黑漆漆的眼珠剛剛哭過,濕漉漉的,仿佛森林中的小鹿一樣,對著它的人幾乎都說不出個不字。 不過嚴易大概是沒料到連盼中途折返,他還沒做好準備,嘴唇緊繃著,感覺有點難開口。 這本來就不是打算說給她聽的話啊! 如果要說的話,大概會想一些更好聽的話吧。 因為定期吃藥、復檢和治療,那些念頭對他的影響幾乎已經很小了。 就像丘吉爾所說的,如果黑狗來咬你,千萬不要置之不理。他已學會和這只黑狗相處,沒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這只黑狗突然暴露在連盼面前,他一時之間還是感覺有些不知所措。 腦子有點亂,怕她知道,又怕她同情,又怕她就此不要他了……卻又期盼她溫暖的懷抱。 矛盾和糾結纏繞在一起,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對于這個溫暖柔順的暖源,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地就想把她保護起來,一層又一層的,想把她鎖在自己的城堡里,想給她最安全的壁壘,只有她每分每秒都出現在自己的視野里才放心。 只有放在身邊才放心。 人都是脆弱的生物,連盼看上去似乎比一般人更為脆弱,她長得那么可愛,可是這個世界充滿壞人。如果她出去,如果她逃出了他的城堡——一每次一想到這里,他感覺自己就快要瘋了。 她或許會被這個殘酷的世界撕碎,可能有人騙她,可能有人會欺負她,她會傷心,會流淚,還有可能會絕望,最可怕的是——所有那些不經意的,偶然的,無法預料的事情,都有可能把她帶向一個慘烈的結局。 ——她也可能出車禍,可能被搶劫、可能被……上一次已經發生過這樣的事了,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再來一次。他這輩子,已經無法再次承受至親至愛之人的離去了。 他再也不是十七歲弱小無助的少年,如今他手掌巨大的商業帝國,完全有能力使她過得輕松自在,并且……安全。 病人費盡心思建造一座固若金湯的城池,但是他的暖寶寶卻只想從這里面逃出去。 他在筆記本里反思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逐條分析——但說實話,他還沒得出結論,連盼就進來了。 “我……” 在連盼濕漉漉的目光之下,他勉強張了張嘴,后面卻沒有再說話。 最近每天晚上,他都會頭痛,睡也睡不著,偶爾睡著,半夜又會因為各種噩夢很而驚醒。 夢見父母血淋淋的樣子,又夢見連盼蹲在浴缸里哭泣,拼命用刷子刷自己身體,最后甚至夢見……她離開了他。 醫生有囑咐過他,如果心情特別糟糕,又控制不住自己內心各種陰暗想法的時候,可以通過寫日記的方式來排解。 這幾天,他確實都有在記。 與其說是日記,不如說是病歷。 見他一直不肯開口,連盼干脆伸手搶過了他手中的筆記,直接攤到了書簽線夾著的那一頁。 非正式場合寫字,筆記本上的字跡有些潦草,龍飛鳳舞的。 他真的是在道歉,準確地說,應該是在反省。 一條一條,羅列自己的罪狀。 第一、不該出爾反爾 已于12月14日向盼承諾不再過多干涉其朋友圈及生活,事后反悔,言而無信。 第二、不該將她鎖在辦公室 12月24日,怕她走掉,臨走前鎖了辦公室的門,不尊重其人生自由。 第三、不該無視她的請求 12月30日,看到她的窘況,沒有按時發紅包給她 第四、 第四條還沒寫,大概是被她打斷了。 連盼看到他居然煞有其事地把紅包這件事也寫上去了,忍不住有點臉色發紅。 “發不發紅包沒關系的……”她小聲嘟噥,“為什么這種事也要寫……” 說起來,讓她生氣的并不是發紅包這件事,而是他之前對她想要出去開店的行為百般阻撓。 只是在得知嚴學海和鐘萍是因為要和嚴易一起野味館才出車禍的真相后,連盼又有些釋然了,他也很為難,或許也很恐慌。 其實連盼和他的狀況也有些相似。 她這輩子的父母是因為在地質隊工作時出事的,連盼并未親眼目睹現場的情況,而且那個時候還小,這具身體的記憶也很模糊,隱隱約約只知道爸爸mama不會再回來了。當時也傷心了很久,后來也就漸漸習慣了,畢竟還有爺爺在。 但是這種痛苦,她是能理解的。 她至今都不敢再回榆林路,從來不敢進任何一家地質局,有時候看到地質局的招牌都會忍不住地哭出來。 這是身體害怕的本能,有時候和人的心理沒有太大的關系。 如果嚴易是因為這件事而不愿她出去開店……她嘆了口氣。 嚴易用的這本黑色的道林筆記顯然寫了有一陣子了,書簽線已經夾到了中間,前面紙張微鼓,顯然都是寫過的。 雖然她很想更多了解嚴易的心理世界,但除了今天他寫的這些“道歉的話”,連盼沒有再往前翻閱,她合上了筆記本,低頭束筆記本上的彈力帶。 人都有不完美的部分,甚至有見不得人的部分,但那又有什么關系?——縱然他有千百般不好,他的好,她永遠記在心頭。 其實嚴易也沒料到姑姑居然會把這件事告訴連盼,畢竟她自己的傷心程度也不比他少,車禍這件事已經幾乎成了整個嚴家的禁忌,大家盡量都不會提起。 不過既然她都說了,他此刻除了意外之外,反而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好像自己心中巨大的秘密終于解脫了,最糟糕的事情都暴露在了連盼面前,其他的東西好像都無所謂了。 見連盼似乎并不打算翻閱他的“病例”,嚴易接過筆記本,試探性地又問了她一句,“你要不要看?如果你要看,可以看。” 其實這里面有一多半的內容都是關于她的。 連盼搖了搖頭,“這是你的隱私。” 雖然她剛剛已經讀過隱私的一部分了。 因為才剛剛才知道他之所以那樣做是事出有因,連盼這會心底其實很矛盾,她當然是想開店的,做飯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喜好,開山立派也是她的夢想,毋庸置疑。可是以嚴易現在的情況來說,如果她一定要做這件事,連盼猜想他最后大概也會同意吧,就好想上次她倔強地跟他冷戰,他最后還是承諾了絕不干涉她的朋友圈一樣。 可是這樣的行為對他來說其實是很痛苦的——如同非要強迫連盼天天回榆林路去地質局的大院一樣。 揭開自己不愿意回憶的過往,這是極其殘忍的一件事。 連盼嘆了口氣,反正她現在才大三,就算要開店也不急這一時,先等等再說吧。 她兩只眼睛此刻都還處于紅腫狀態,臉上因為淚痕濕了又干,干了又濕,有點緊繃繃的,不太舒服。 連盼揉了揉眼睛,“我先去洗澡。” 他的心理病癥早已恢復,看上去也與常人無異,連盼猜想他之所以從未提起過這件事,大概就是害怕她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 連盼生性聰慧,當然明白,因此便還是以尋常態度對他,并不將他當個病人看待。何況……她真是這么想的。 她不會因為別人的強大就因此高看人一等,也不會因為別人的缺陷就因此低看人一等。這是師傅從前交給她的做人準則,她一直如實履行。 嚴易這邊已經換上家居服了,顯然是已進行洗漱過了,連盼快速沖了個澡出來,卻發現他還坐在床邊,樣子看上去有些出神。 “怎么了?” 她將頭發放下來,用手散了散,使它們自然地披散在肩側。 連盼的頭發很軟,有些類似幼兒的頭發,連盼從前總是很嫌棄自己這種發質,在古代要梳頭,頭發都是又黑又多才好看。她發絲細,抓起來總沒多少,梳成的發髻都比旁人小幾分。 不過這原本的缺點到現代反而變成一個優點了,長輩們還有嚴易都很喜歡摸她的頭發,畢竟細發摸起來舒服。 她頭發一放下來,才坐到床邊,嚴易的手就伸到她頭頂了,溫暖干燥的大手掌在她頭頂摸來摸去,跟吸貓似的。 連盼任由他在自己頭頂揉了很久,過了一會兒,嚴易突然道,“我剛才已經想過了,如果你真的很想開一家店就開吧。” 連盼楞了一下,瞬間驚喜地瞪大了眼睛,“真的?” “嗯。” 他點了點頭,表情有點惆悵,“看到你哭著進來的時候,又非要看我道歉的時候,我其實在想,如果我乘機阻止你,哀求你,你大概就會放棄出去的這個想法了吧。” 畢竟她性格如此和善,又如此心軟,如此善解人意。 如果他用過往的人生經歷和心理病癥來做要挾,示弱、自怨自艾、以退為進,她一定會妥協的。 他很擅長做這些事,抓住別人的弱點,以此為點,一擊必中。 如果這是一盤棋,他有一百種贏的方式。 連盼臉上驚喜的表情還沒散去,聽他這樣一說,瞬間就變成了不滿,頗有些生氣地瞪他,“你不會想反悔吧?” 她最不喜歡的就是他這樣,把他在商場上的那一套拿來對付她。 誰還沒個心眼了是怎么著? “哎。”嚴易伸手去拉她,連盼剛從浴室出來,還光著腳,怕她腳冷,他迅速將她拉進被子里,床鋪上他已經暖過一會兒了,她鉆進去剛好。 “我就是跟你說一聲,老實說我有點后悔。” 他確實有一百種阻止她的方式,可是也有一百種心軟的方式。 有什么辦法,他就是只想看到她笑,不想看到她哭啊! “其實我剛剛也在想,要不要就算了,給你做飯也是一樣的……”連盼快速小聲地告訴了他自己剛才的想法,但是隨機又迅速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不準反悔。” 因為臨時的痛感,嚴易眉頭皺起,臉色有一點輕微的變形,他嗯了一聲,將連盼毛茸茸的的腦袋攬到了自己懷中,“話都說出口了,后悔也來不及了。” 第二天早上,連盼起了個大早,去刷牙時對著鏡子差點沒把自己給嚇著,鏡子里的人雙眼腫如核桃,像個帶了潛水鏡的大白兔。 這是她的老毛病,不能哭,一哭眼睛就腫,晚上腫了不說,第二天起來還要接著腫。連盼只好悄悄頂著兩個腫眼泡去廚房煮雞蛋,又偷偷跑回房間里,對著鏡子滾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