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尉在醫院外站了很久，他看著那間病房的燈光熄滅，這才轉身離去。

    程見手下的一位助手過的很滋潤，這段時間他難得可以按時下班按時睡覺，正穿著睡衣坐在宿舍喝啤酒打游戲，然后就聽到門外有人敲門。

    以為是隔壁的人過來借什么東西，他開了門，結果卻看見一位肩章上顯示是上校軍官的男性alpha出現在了門外。

    他第一時間解釋道：“我只是一名研究員，我沒有做過任何危險的事情！”

    “你是程見的助手嗎？”

    “呃，是，是的。”

    “可以和我講講她的事嗎？”

    這位助手的腦子里浮現出了一個恐怖的猜想，自家主管這段時間進行的神秘研究難道要被端了？現在軍方的人都開始調查她？

    “不需要涉及到你們的研究，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程見的生活，是不是出現了什么問題。”

    哎，好吧，懂了。

    又有一位年輕有為的軍官看上了自家那位瘋子主管的美人皮囊。

    助手雖然對程見的拼命態度不贊同，可立場還是在程見這邊的，他什么都不想說，直接啪的一聲把許尉關在了外面。

    叁秒后，門后傳來一聲巨響，好像地震了一樣，助手被嚇得跌到一旁，他抬頭時發現對方正在面無表情地揉拳頭，門已經整塊砸了下來。

    于是確認對方身份之后，助手開始瑟瑟發抖的闡述客觀事實，不帶任何偏頗的將程見這段時間的表現都告訴了許尉。

    非要說她有什么異常的話，那就是她異常熱衷研究，而且失眠癥的嚴重程度與日俱增。

    聽說她在上一個項目的時候就連醫生也不敢再給她開安眠藥了，怕她消化不了把自己給吃死。明明那邊項目是讓她回來休息，結果她又馬不停蹄開始做起了其他研究，這次還是因為在實驗室里暈過去了，所以才被助手送進醫院。

    上頭的人發話讓她強制休息，與其說是放她假，倒不如說是在養病了，怕她猝死。

    很微妙的……他們都覺得主管的癥狀像是精神病，世界上怎么可能會有這樣的正常人？困極的時候她的大腦非但不開啟睡眠模式，反而還越思考越清醒。

    思來想去，也就只有去猜測她的腦部神經或許出現了問題。

    不僅他們是這么想的，就連醫院那些醫生專家也是這么想的，只是很奇怪，上面的人禁止他們對程見進行更深入的治療和檢查，所以事情目前只能這樣作罷。

    了解完事情后，許尉離開這里，又回到了醫院。

    天氣已經很涼了，許尉腿邊放著背包在程見的病房外守著，深夜，只有來查房的護士偶爾還會路過這里，對方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幾秒后，很快就又消失了。

    第二天程見醒的很早，她早早地就洗漱完畢，換下病號服穿了條裙子，還找護士幫忙稍微化了點淡妝，然后就美滋滋地開始等許尉過來看她。

    幫程見收拾好后，護士離開她的病房抱著記錄板拐了個彎，看到已經靠在墻邊等待了一夜的許尉。

    她也注意到了對方剛洗漱過，發尖上還在往下滴水。

    “她準備好了。”

    許尉看向了她，點了點頭。

    原本程見是想著花一天時間來等他的，可沒想到她才剛打開視頻準備看動畫片，門就被敲響。

    隨后進來的居然就是她從昨晚就開始等著的那個人。

    她咽下口水，想到自己現在收拾的還不錯，于是又鼓起了一點勇氣。

    “你這么早就來了……吃過早餐了嗎？”

    “吃了。”許尉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有些事要和你聊聊。”

    程見對他這個模樣還是頗為忌憚，她示意許尉坐下來慢慢說，自己也弄了條凳子坐下了。

    “可以開始聊了。”程見發現許尉一直不開口，只能自己先挑起話題。

    “你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許尉直直地盯著她，“你和我不一樣，你的生命越漫長就越有價值，現在讓你感到焦慮的很多事情，本來就不是短時間能一蹴而就的。”

    雖然也猜過他會聊到這些，可程見沒想到他會說的這么直白，而且一點鋪墊都沒有。

    一下就冷場了，她低下頭看著自己捏著裙子的手指，半年沒穿過這種刻意顯擺的服飾，在許尉坦蕩的注視下，她突然覺得有點可笑。

    對方或許根本就不在意她這點小心思，在他眼里程見就只是一個研究員的名字。

    “到底為什么這么拼命，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又開始發問，程見開始摩挲自己的手指，然后將右手拇指放到了唇邊。

    她兩個拇指的指甲靠外邊緣磨損很嚴重，她在焦慮時總會無意識的去咬拇指。

    許尉將她的動作都納入眼底，程見在思考，化妝都遮不住她眼下的烏青。

    “我必須要去做才行。”她喃喃道：“問題太多了。”

    “這些都是你必須解決的問題嗎？”比起眼神飄忽的程見，許尉目光堅定的就像座屹立不倒的高山。

    “不全是，但如果我不去做的話，我就不能知道問題的答案了。”程見想起了神秘的新型克莫拉病毒，眉眼間露出一絲痛苦之色，她對這病毒實在好奇極了，感染后表現始終無癥狀，可偏偏又與喪尸病毒有著相同的基因鏈，而且遠比喪尸病毒完整，這分明就……

    “程見，你做不到的話，還會有其他人去做。”許尉打斷了程見的話，冰冷地斬斷了她的妄想與執念。

    “我知道你去了新型克莫拉病毒項目，但現在遠遠不止你一個人正在為它而思考，一個人的智慧始終是有限的，為什么要把所有壓力都放到自己身上？”

    程見深吸了口氣，感覺自己的眼眶此刻有些干澀。

    她緩了緩，抬頭看著許尉的眼睛，“人的智慧是有極限的，極限之外就是我無法完成的事，但我想把它們全部完成，所以我會為此付出代價，僅此而已。”

    “哪怕弄垮自己的身體？”

    “……不過是技術失誤而已。”

    許尉敏銳的捕捉到了程見話里的那點漏洞，詢問的語氣變得更加嚴厲，“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是因為你的‘技術失誤’所以才導致的，你在用自己做實驗？”

    “我……”程見完全不知道許尉是怎么把事情聯想到真相上面去的，他簡直有點可怕。

    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許尉比想象中要厲害得多，她正在面對的分明就是一個刑訊經驗豐富的專家，她居然還敢在他面前亂說話。

    這個疏漏又讓程見聯想到之前犯過的低級錯誤，以及自己其實是omega這件事，整個人頓時就心煩意亂，就連話都沒能接的上去，結果導致兩人之間原有的小口子瞬間被撕得越來越大。

    “你覺得你的身體還能再承受幾次不小心犯下的‘技術失誤’？你為什么還不停止？”

    程見想到接下來還要在自己身上使用升級后的細胞反應試劑，不小心咬斷了指甲。

    “我已經停了……”

    “你再對我說謊試試？”

    “不是，這次我一定會等到萬無一失才開始的。”她無力地給自己辯解，她能怎么辦，諾爾院長也對她的研究抱有期望，還說接下來馬上就要開始啟用她的成果。

    她不可能拿出比生物融合素還要危險的東西來給人使用，心里的聲音絕不允許她做出現這么不完美的事情。

    “程見，從以前開始你就一直這樣，你給自己的包袱太重，太害怕自己失敗，我當年叫你去出任務，你以為我是將所有的擔子都放到了你身上，但這件事情其實根本就不是非你不可。”

    “只是你剛好出現在那里，所以那件事情才被交到了你手里，如果那天你沒來，我根本就不會專門把你要過去。對這個世界來說，你不是最特別的，你也絕不是獨一無二的，就算少了你，格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許尉的話讓程見只覺得殘酷，如果他來只是想說這些的話，那他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出現在這里。

    別的不說，她好歹也是激越15的制作者，他難道覺得那個就一點都不好用嗎？居然這么看不起她！

    程見的鼻頭已經開始發酸了，就連嗓子眼也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一樣，她委屈極了，感覺自己做的全部努力都被這段話給輕易的就推翻否決。

    她肯定在發抖，因為她現在真的特別想哭。

    “我知道！我老喜歡去擔心我能力范圍之外的事，但我那樣做只是為了能讓自己更優秀一點！我……真的很著急，我怎么也追不上你，永遠都只能在同一個地方原地踏步，無論怎么做我都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能怎么辦？”

    “我能為你做什么？”許尉平靜地看著程見，周身的氣場仿佛讓這個房間也變得穩定下來。

    程見抬眼看著他，眸中滿是被翻涌的欲望和痛苦纏繞的掙扎，她流出了眼淚，最后深深低下頭，壓抑著自己的哽咽，咬著唇伸手捂住了臉。

    “你是混蛋……”

    肩膀被許尉按住帶了過去，程見的額頭觸到了他身前微涼的布料。

    她再度聞到了那股鋒利凜冽的氣味，這味道好像已經刻印進了她的心里，明明只認識了他幾年，但卻好像久遠的已經融入了她這輩子的成長期。

    程見還在為他剛才說過的話難過生氣，她開始發泄脾氣，用力在他身上胡亂捶打，而對方則默默承受了她的情緒，將她抱到了懷里。

    “……”

    這一刻他沒有說話，但程見卻好像明白了他的想法，她沒有感覺到許尉身上本該有的防備以及過往經驗堆積起來的閱歷與衡量，她只看到，他在無聲當中流露出來的無底線的包容。

    自己或許不需要去追逐他。

    因為他一直就在這里，在她低頭就能夠依靠得到的地方。

    一直以來都緊緊繃著的那根弦終于斷開了，程見再也忍不住鼻酸，用力抱住許尉的腰，嗚的一聲哭了出來，眼淚也一顆顆的開始不停往外掉。

    混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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