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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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氏摟著許妙蕓,急忙吩咐下去道:“去叫廚房煮一碗姜湯來。” “母親。”許妙蕓轉(zhuǎn)身抱住馮氏,摟著她痛哭起來。她為什么還要從頭再活一遍,如果可以回到前世多好,就算她是死了,至少許家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不會因為自己得罪這些日本人。 “別哭了,傻孩子。”馮氏還只當(dāng)她為了沈韜訂婚的事情難過,想著法子安慰她道:“你要是覺得心里過不去這個砍,等過一陣子,去法蘭西你二哥那邊玩一趟。去留洋我是舍不得的,難得去玩一趟也好,我跟著你一起去,順便看看你二哥二嫂。” 然而許妙蕓只是一味的痛哭,這個時候她心里甚至連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有的只有滿滿的絕望。 偏廳里的電話鈴聲忽然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吳氏過去接了電話,不過片刻又走了過來,對許妙蕓道:“妙妙,宋先生的電話,找你的。” 這時候宋銘生這三個字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讓絕望的許妙蕓瞬間又燃燒起了一絲希望。 許妙蕓站起來,走到偏廳接起電話。 “許小姐,我聽我下面人說,今天日本領(lǐng)事館的人找過你。” 宋銘生開口,話語中略顯擔(dān)憂,一下子讓許妙蕓落下淚來。馮氏還在許妙蕓身后站著,許妙蕓沒辦法講電話,只將身子團(tuán)在一旁的沙發(fā)上,低著頭不說話。 馮氏瞧見她這般光景,想著或許宋銘生能開導(dǎo)開導(dǎo)她,便也只好先走了出去,留他們兩人私下說話。 “宋先生……”許妙蕓吸了吸鼻子,拿帕子擦擦臉,不知道要怎樣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宋銘生。 “許小姐,你別哭。”宋銘生頓了頓,繼續(xù)道:“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我都會幫你的。” “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要怎么辦……”許妙蕓哭了起來,握著話筒道:“我不知道日本人那么可怕。” 電話那頭安靜了良久,最后宋銘生才開口道:“日本人從來都是很可怕的。” …… 虹口區(qū)江灣路上的一棟二層樓洋房里,雖是深夜,但一側(cè)的客廳里仍舊亮著燈。一位五十來歲的日本男子坐在燈光的陰影里,背對著他身后的男人。 “你找的人手腳不干凈,照例我不該幫你。”流利的日語闡述著字面的意思,那人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慢慢開口道:“□□的事情,一直在渡邊的手里管著,我不便插手。” “許長棟是聯(lián)合商會的副會長,這還是第一次走他的貨,爆出來之后,許長棟固然身敗名裂,但我們要找新人接替,只怕也不容易。”男人扶了扶金邊眼鏡,抬起頭道。 “你是為了那個許小姐吧?我把你扶上這個位置不容易,你可不要意氣用事。”那人說到這里,忽然笑了起來,又道:“也是……我當(dāng)年遇到你母親的時候,也曾這般癡迷。” “父親以為我只是為了個女人嗎?” 那人忽然低頭笑了起來,緩緩道:“父親大概不知道,她是沈韜喜歡的女人。” “那又怎么樣呢?”那人似乎有些好奇,玩味的看著對方。 “宋家和沈家好了那么多年,總要有些摩擦的。” “我聽說沈韜已經(jīng)死了。”那人笑了起來。 “他不會死的。”宋銘生開口,“他不會那么容易就死的。” ☆、第78章 078 許妙蕓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睡著的, 但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冷雨,她卻是清清楚楚的。她趿了鞋子起床, 看見游廊下掛著的兩只黃鶯正在嘰嘰喳喳的叫著,除此之外,外面很安靜。 樹上的枯枝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長出了嫩芽來,露珠從芽尖滾下來, 落在潮濕的地面上,一眨眼就找不到了。 “小姐起來了呀!”知春看見許妙蕓站在門口,連外衣都沒有披著, 急急忙忙從廊下迎了過來, 拉著她一起進(jìn)房。 “外面怎么那么安靜?”許妙蕓開口問道。 “太太和大少奶奶都去了醫(yī)院。”知春才開口,就瞧見許妙蕓臉上神色緊張,只急忙道:“是三少奶奶要生了,今兒一早的事情, 太太見你睡著了, 就沒讓我喊你,小姐昨晚又一夜沒睡好。” 她晚上在房里唉聲嘆氣, 外面的知春自然是能聽見的。 許妙蕓聽說王氏去了醫(yī)院, 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氣,前世王氏因為在老家生產(chǎn)難產(chǎn)而亡, 這輩子若是能逃過一劫, 也是她的造化了。 許妙蕓洗漱之后,便去了正房等消息。外面正好有婆子過來,順手將許長棟的報紙帶了進(jìn)來。 那報紙就放在大廳的茶幾上, 可許妙蕓心里卻似著了魔一樣,實在不敢上前拿起來看一眼。仿佛那上面有毒蛇猛獸,會將她一口吞噬下去。 可腳步卻還是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灰白的紙張,上面印著密密麻麻的鉛字,就像是一紙審判書,審判著別人的生死。 許妙蕓終于還是伸手將那報紙拿了起來,只是還沒等她翻開報紙,偏廳里的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她就像是撿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急急忙忙把報紙又重新歸位,跑到偏廳里面接起了電話。 “喂,我找你們?nèi)〗恪!?/br> 楊月的聲音才從話筒里傳出來,許妙蕓便急著問道:“阿月,你到廣州了嗎?那邊到底怎么樣了?” “你不是不想知道嗎?”楊月堵了她一句,但還是軟下了心腸來,氣氛卻顯得相當(dāng)沉悶,“邱醫(yī)生沒事,在當(dāng)?shù)蒯t(yī)院救助傷患。”楊月說著頓了頓,繼續(xù)道:“爆炸的是曹小姐所在的頂樓總統(tǒng)套房,事發(fā)當(dāng)時沈韜正好進(jìn)去迎親……” 她說到這里,便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仿佛說再多的話那都是多余的。 過了良久,連許妙蕓都不知道到底是多久,楊月才稍稍嘆了一口氣道:“幸好你沒有跟著我一起過來,是好事兒,尸體已經(jīng)燒變形了,根本就看不出什么來了。” “你說誰的尸體燒變形了?”許妙蕓的聲線忽然間拔高,那幾乎尖銳的聲音通過電話線傳到另一邊,聽上去當(dāng)真是讓人覺得刺耳,她哭叫了起來:“你說啊!你說誰的尸體燒變形了……” 她跌坐在沙發(fā)上,幾乎沒有力氣再握緊她手里的聽筒。 “妙妙,你明明心里知道的。”楊月也吸了戲鼻子,但還是繼續(xù)道:“沈韜死了,曹督軍一家也死了,還有幾個保鏢護(hù)衛(wèi),在頂樓的十幾個人,全部都被燒死了。” 楊月說完,掛上了電話,只留下許妙蕓一個人獨自在沙發(fā)上顫抖。 然而電話鈴聲卻在這時候又響了起來,許妙蕓反射性的接通電話,才說了一句“喂”,那低沉的帶著口音的聲線便傳到她的耳中:“一晚上過去了,許小姐考慮的怎么樣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們不要逼我……”許妙蕓有些崩潰的回答。 “許小姐想必已經(jīng)看了今天的新聞了,沈韜已經(jīng)死了,你沒有靠山了,現(xiàn)在說實話還來得及。”川島佐治不緊不慢的開口,繼續(xù)道:“當(dāng)然許小姐如果想要大義滅親的話,我也可以成全你。” “那些□□是你們自己的,你們不要了嗎?” “幾箱□□而已,許家的家產(chǎn)應(yīng)該不止買幾箱□□的吧?”川島佐治反問她,忽然笑了起來:“許小姐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令尊這幾天一直在找人接洽此事,我想你沒有幾天時間了。” “喂喂……”還沒等許妙蕓回話,川島佐治已經(jīng)掛掉了電話。 …… 日本領(lǐng)事館內(nèi),川島佐治掛上電話,隨意翻看著根據(jù)當(dāng)時賓客的記憶繪畫出的刺客嫌疑人的肖像。 他剛剛合上素描本,外面就有人敲門進(jìn)來,對他道:“川島先生,高橋先生在會議室等你。” 高橋幸野十幾歲的時候就隨同父母來到申城,是申城日本商會的會長,負(fù)責(zé)日本在華的商務(wù)貿(mào)易。 川島佐治來到會議室,開門進(jìn)去,那人已經(jīng)坐在那邊等著他。 “川島桑,令尊在東京可好?”高橋幸野起身向川島佐治打招呼,臉上神色謙和。 然而川島佐治卻不茍言笑,只是開門見山道:“高橋先生特意過來找在下,不只是為了向家父問好的吧?” 高橋幸野低頭一笑,隨即道:“聽說川島先生前幾天choucha了從東京運(yùn)來的利泰紗廠的機(jī)器,我是想來問問川島先生打算什么時候放行?” “哦?”川島佐治沒有想到,高橋幸野會牽扯到這件事情中來。 “高橋先生打算讓在下怎樣放行?”川島佐治問他。 “自然是許家買了多少機(jī)器,就給他多少貨,剩下的……” “剩下的我若是要一起給呢?”川島佐治站起來,握拳逼近高橋幸野。 “那樣大日本帝國會失去一個很好的合作伙伴。”高橋幸野神色淡然的看著他,臉上似乎還有一些譏笑。 “渡邊領(lǐng)事死了,我是天皇派過來查明他死因的人,許家的三小姐很明顯知道那個兇手是誰,我需要真相。” “但你也不能以犧牲大日本帝國的財富,來威逼他們,我不相信川島先生就沒有更好的辦法?”高橋幸野頓了頓,繼續(xù)道:“許家是我們新的合作對象,你可以毀了他,但是這會影響到我們帝國的計劃, 你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 高橋幸野起身站起來,走到門口,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對川島佐治道:“不要忘了我們的計劃是東南亞共榮,相信渡邊先生如果活著,也不想看到你這樣意氣用事。” …… 下午的時候馮氏和吳氏都從醫(yī)院里面回來了。 原來那王氏果真生到了一半難產(chǎn),幸好是在洋醫(yī)院生的,隨時準(zhǔn)備了手術(shù),才將母子二人搶救下來。 許妙蕓心里雖然高興,可臉上卻擠不出一絲的笑意,這兩日的驚嚇和悲痛已經(jīng)讓她瀕臨崩潰的邊緣。 馮氏見她精神不好,只當(dāng)她是這兩天沒休息好,讓知春送她進(jìn)房休息。 吳氏在醫(yī)院忙了一早上,這時候才回來,正坐在正房的大廳里頭休息,小丫鬟替她送了一盞茶上來,她便順手拿起茶幾上的報紙看了一眼,忽然驚叫了起來。 這時候許妙蕓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聽見這聲驚叫只是頓了頓腳步,一旁的馮氏只問道:“你這是怎么了?大驚小怪的?” 吳氏急忙使了一個眼色,瞧著許妙蕓已經(jīng)不在門口了,這才將那報紙送到馮氏的面前道:“太太您瞧,那人死了。” 馮氏仍舊沒弄清狀況,只擰眉問道:“你說誰死了?” 吳氏瞧著許妙蕓已經(jīng)走得沒有影了,這才湊過去道:“沈韜啊,沈少帥!” 其實許妙蕓卻并沒有走遠(yuǎn),一直躲在門外聽著,此時從報紙上再次得到沈韜的死訊,方覺得楊月剛才并沒有騙她。 許妙蕓身子一顫,腳底忽然軟了下來,整個人便失去了知覺。 …… 許長棟是接了馮氏的電話趕回來的,大夫已經(jīng)來瞧過了許妙蕓,說是一時的郁結(jié)攻心,并沒有什么大礙,只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幾日就不成問題了。 許長棟因一早上就忙著那一批貨的事情,一時卻還不知道沈韜遇害的消息,如今聽馮氏說起,也只嚇得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拿著報紙反復(fù)翻了好幾遍,這才嘆道:“這樣一來,只怕連這上海灘的局勢都要亂了。” 馮氏哪里懂什么局勢,一邊說話一邊抹淚道:“我哪里管得了什么局勢,我如今只擔(dān)心三丫頭,瞧她那樣子,分明已經(jīng)把那個人裝在心里了,如今又鬧了這樣一出,她這心里可怎么受得了呢?” “三丫頭會想明白的。”許長棟嘆了一口氣,繼續(xù)道:“就算沈韜沒死,他同別人訂了婚,對于三丫頭來說,也不過就是有緣無分而已,她要是連這個道理也不懂,那就是糊涂了。” 馮氏聽許長棟說的是這個道理,可終究不愿意苛責(zé)許妙蕓,只勸他道:“這些話你可別同三丫頭直說,那人都已經(jīng)死了,她現(xiàn)在正在這傷心勁兒上,你再這樣說,她可怎么受得了呢。”馮氏說著,見許長棟今日瞧著卻似乎比往日舒心了一些,便問他道:“你工廠里的事情如何了?新要請的翻譯請到了沒有?” 許長棟這幾日正為這個事情發(fā)愁,沒想到今日卻有了點眉目,只笑著道:“宋三爺介紹了一個翻譯給我,那人認(rèn)識日本商會的高橋會長,已經(jīng)幫我去領(lǐng)事館通融了,看來過不了幾日,那些機(jī)器也可以運(yùn)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存稿,今天沒有二更了,周一二更,么么噠 ☆、第79章 079 立春之后, 日子就越發(fā)過的快了。 沈韜的靈柩沒有運(yùn)回申城,而是直接運(yùn)去了沈家在安徽的老宅。沈督軍這一回雖然喪子, 卻是實實在在的得了好處,南邊三省因查不出那群人的來歷,都?xì)w結(jié)到了北方那些軍閥的身上,如今只聽令沈督軍的調(diào)派, 鬧著要北伐。 然而這些變故對于深居在閨房的許妙蕓卻沒有多少影響,仿佛日子仍舊是一成不變的過著,唯有她曾經(jīng)認(rèn)識過的那個人, 雖然依舊是別人茶余飯后討論的對象, 卻永遠(yuǎn)不會回來了。 但是在許家,沈韜這兩個字是被禁止的,連二太太韓氏也不敢當(dāng)著人的面兒提起來。許妙蕓當(dāng)然知道這是為什么,只是她從不提起, 也似乎是默認(rèn)了她們的一番好意。 中西女校的錄取通知書早已經(jīng)到了, 過幾日便要開學(xué)了。許秀蕓這次發(fā)揮不錯,倒也讓她考上了, 老太太心里高興, 囑咐廚房在她院子里辦了兩桌,算是替她們姐妹兩人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