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又問他，“身為亞瑟王老師的你，到底為什么會選擇回應(yīng)無相的召喚呢？雖然你拒絕了直接上場應(yīng)對魔神柱的工作，但是最基本的，你還是選擇了回應(yīng)他、承認(rèn)他，不是嗎？”

    梅林歪頭思考了一會兒。

    “因為我喜歡看人類美好的結(jié)局啊，”他道，“如果一切都能皆大歡喜的落下帷幕，那就最好了。所以，我想要見證這孩子的結(jié)局，哪怕他的所作所為得不到大部分英靈的認(rèn)可，哪怕他最終很有可能會走向自我滅絕的道路。”

    “……自我滅絕？”我一愣，“那樣也算好結(jié)局嗎？”

    梅林笑笑，沒有說話，而是調(diào)轉(zhuǎn)視線，將目光投入了遠(yuǎn)處正在魔神柱群中肆意廝殺的英靈們。

    我隨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甫一入眼簾的就是那些黑色、白色、灰色的、狀似長了無數(shù)雙眼睛的魔神柱糾纏在一起的模樣。魔神柱所棲息的那片黑暗已經(jīng)漸漸擴(kuò)展到了原本可以算稱得上是天空的地方，他們的身體也隨之延伸開來，從地下一直蔓延到人類視線所不能企及的高度。

    “如果明星的亮光代表著這位從者心靈的強(qiáng)弱的話，那無相他無疑是代表著天上最明亮的那顆星星。”

    梅林看著那些閃爍在巨型魔神柱之間的白色光點，突然這么感嘆了一句。

    “因為是在我眼中很美好的事物，所以我希望他可以有一個與之努力相符的結(jié)局。”

    “只是在你眼中美好么。”

    我終于發(fā)現(xiàn)眼前從者給我的違和感在哪里了。雖然梅林長得很漂亮，臉上也總是帶著笑，但是究其本質(zhì)而言，他根本就是一個無機(jī)質(zhì)的、冷酷的人。或許無相真的為復(fù)活所羅門做出了很多常人難以堅持下來的努力，但他所造成的影響和破壞呢？難道就你所追求的是人類的美好，而他正巧擁有的強(qiáng)大心靈，所以就可以將其所作的不妥當(dāng)?shù)氖虑橐徊⒛ㄈ幔?/br>
    “也難怪，會有這種老師的話，教出像是亞瑟王那樣‘不懂人心’的王，也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情了。”我垂下頭，輕輕地感嘆了一句。

    “可不要這么說啊，雪見。”

    梅林的耳朵很靈，一下子就聽見了我的嘀咕聲。但面對這樣近乎于指責(zé)的評價，他也并沒有露出絲毫生氣的表情，反而依舊保持著一副笑瞇瞇的模樣。

    “我可是半夢魔啊，”他道，“人類的情感就是我的食量，但雖說如此，我也是有些挑嘴的。無相的夢很純粹，很好吃，這也是我會喜歡他的原因之一。”

    “就像吉爾伽美什王絕對不會認(rèn)錯你們的本質(zhì)一樣，我洞悉人類內(nèi)心的本領(lǐng)也是很高的。”

    “……洞悉又有什么用，你根本不能明白。”

    我道：“所羅門尚且有一顆想要成為人類的心，但你有嗎？你雖然很好的模仿了人類的情感和反應(yīng)，但至始至終還是在用……半夢魔的規(guī)則在對待他人。”

    “哦？

    梅林挑了挑眉毛：“那按你的說法，我到底要怎樣做，才能真的像是一個人類呢？”

    “我在人類社會混跡了近百年，難道還會比那個熱衷于網(wǎng)絡(luò)虛擬少女偶像的前魔術(shù)王做的更糟糕么？啊，順帶一說，他之前粉的那個魔法☆梅莉就是我待在阿瓦隆的時候，沒事折騰出來的東西。”

    這可真是有些不得了的情報。我有些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梅林和梅莉的發(fā)音其實是一樣的，而早先在羅馬尼電腦上查看魔法☆梅莉博客主頁的時候，那位虛擬博主的形象也的確和眼前的梅林有幾分相似。

    “你看看，”梅林似乎對我的變臉十分喜聞樂見，“連一個‘非人類’都無法分辨的‘人類’，還值得被稱作是個合格的‘人類’嗎？”

    “我和他所站的立場不同而已。”他向我攤了攤手，十分中肯地道。

    “羅馬尼喜歡你，所以選擇盡力維護(hù)你而防備著無相。而我曾是無相的從者，但此時此刻卻還能站在這里，帶著平和的心態(tài)和你說話……這么看來的話，是不是我更加的高尚一點，更加的像是一個完美的人類一點呢？”

    “……就是因為有私心，所以人類才會是人類啊。”

    硬著頭皮說出這話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是把自己放在了一個道德標(biāo)準(zhǔn)更低的位置。但這也確實就是人類的本性了，正因為會有互相的猜忌、嫉妒和恨意，才會更加地凸顯出“愛”的美好，更加體現(xiàn)出那些美德的閃光。

    “是啊。”

    出人意料的，梅林并沒有反駁我的觀點，而是順勢笑道：“正因為浸潤在那些污濁的情感之中，才更加能凸顯的出無相本身的閃光。”

    “星星總是要有黑夜的襯托，才能顯得更加明亮的。”

    第105章 真名解放

    “好了，不要露出這幅表情。”

    梅林伸手過來揉揉我的頭發(fā)，我本想避讓開來，但不知道對方是對我施了什么奇怪的魔法，在他將手放在我頭頂?shù)臅r候，我渾身僵直的好像一塊冰，直到他對我的頭發(fā)折騰了大概有一分鐘那么長的時間、收回手去的時候，我才能夠重新掌控我四肢的行動力。

    “在我看來，你是足夠幸運的。”他道，“你不會有機(jī)會去墮入那種污濁之中，被迫展現(xiàn)出本真的自己，這樣也很好。”

    “說的好像都是我和羅馬尼的錯似的……”

    聽了梅林的話后良久，我才有些不滿地吐出了這一句話。

    “差點被你繞進(jìn)去了，無論你說什么贊揚(yáng)的話，都不能磨滅無相所做行為的不妥，錯就是錯，是不能用極大的正確以偏概全的……我的話姑且不提，立香和瑪修他們……”

    “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視角看待事物，這不也是人類經(jīng)常運用的法則嗎？”梅林搖沖我搖搖頭，道，“只是視角不同罷了。”

    我沉默了一會，深知再這樣下去簡直可以和對方就這個問題探討到魔神柱全部被無相給殲滅，到那時候，我所擔(dān)憂的事情怕不是早已經(jīng)發(fā)生了。

    于是，我便立刻終止了先前的話題，轉(zhuǎn)而道：“先不談這個了，時間緊迫，你能幫我一個忙么？”

    “什么？”梅林也沒在意我轉(zhuǎn)移話題的行為，他看上去心情很好似的，說完這句話后還止不住地哼哼了幾個音符。

    “我要進(jìn)去時間冠位神殿的主殿，”我抬眼看他，“我不能贊同無相肆意玩弄立香和瑪修行為的做法，但讓我一個如今連魔術(shù)師都稱不上的人類獨自進(jìn)到內(nèi)里，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所以……”

    “嗯……”梅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樣。

    “無相沒讓你乖乖待在這里嗎？他授意讓我留下，也是為了看管好你啊。”

    我搖搖頭。

    “我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些什么，竟然會讓你這樣贊賞有加，”我道，“但他的確對于我們的世界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他或許會做出補(bǔ)救，或許也不會。但是我作為真實生活在這個世界里的人，不能就這么干等著他的下一步行動。”

    我回想了一下方才無相對于藤丸立香和瑪修前往時間冠位神殿這個行為的評價。

    “他們會出事的，”我道，“按無相的意思來看，他們一定會出事的。”

    “但他才是熟知一切的人，不是嗎？”梅林有些不解道。

    “為什么不按著他的安排來呢？”

    “難道我要眼睜睜地看著立香和瑪修他們兩個人去送死嗎？就因為這是無相的安排？”我被梅林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給激怒了，下意識就提高了自己的嗓音。

    梅林被我當(dāng)頭一喝給嚇得愣了幾秒，隨后，他才眨眨眼睛，略帶著些許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吧，”他說，“但你就沒想過自己可能會遭遇到的境況么？”

    “就因為想到，所以才會拉上你一起。”我道。

    “羅馬尼曾告訴過我所謂最強(qiáng)七騎——‘冠位從者’的說法，他還說花之魔術(shù)師梅林也是擁有冠位caster候補(bǔ)席位的一員。所以我想如果是你的話，至少會有能力可以保護(hù)我進(jìn)到內(nèi)殿中去。”

    “而且……”我停頓了一下，才繼續(xù)道，“不論他到底在追逐最終目標(biāo)的過程中到底表露出了怎樣令人驚嘆的表現(xiàn)，至少此刻他的行為在我眼中看來是錯誤的，那我就得阻止他，這就是我的理由。”

    我看著他，篤定道：“既然在你眼中看來，我與無相的所作所為都是中性的、沒有對錯之分的，那么你也一定會幫我的吧。”

    梅林一愣，隨即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他道，“那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你啊。”

    “請過來我身邊吧，我會一直護(hù)送你直到進(jìn)入冠位時間神殿，見到那位虛假的魔術(shù)王為止。”

    “……那么之后呢。”聽明白了梅林言下之意的我追問他道，“面對人理燒卻的幕后黑手，你作為grand caster難道還會袖手旁觀？”

    “哎呀……雪見你可真是得寸進(jìn)尺啊。”

    聽了我的問話，梅林面露難色地?fù)蠐项^發(fā)：“‘我’能夠出現(xiàn)在這里就已經(jīng)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了，讓我再參與到這種事情里去的話……”

    “梅林就是個膽小鬼，你還是別再為難他了。”

    無相的聲音突然插入到我倆的對話中，把我生生地嚇了一大跳。

    我下意識地望向了他來時的方向，隨即便有些詫異地發(fā)現(xiàn)，代表著從者的白色光點還在，而那些先前還在活躍著的魔神柱們卻紛紛停止了動作，大片大片的眼珠和柱身都被淹沒在了先前吞噬雷夫軀體的黑灰色中。

    “妄圖拐帶我的從者，你的膽子還真是大啊。”他甩甩沾滿不明液體的紅劍，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痕，朝我咧了咧嘴。

    “既然時間也差不多了，那我就帶你進(jìn)去把。”

    他說完這話后，又朝著梅林點點頭：“辛苦你拖他那么久了，沒你事了，回去吧。”

    “什么叫……”

    至此，我才恍然明白到了無相將梅林單獨留下的用意。眼見著白發(fā)的從者恭敬地想著無相微微鞠了一躬后，緩緩消散在空氣之中，我都不知道該將內(nèi)心的憤慨向誰發(fā)xiele。

    “所以你這都是故意的？！”我質(zhì)問無相道。

    “故意讓梅林留下來拖延時間，好讓立香和瑪修有更多的時間獨自面對蓋提亞？”

    無相朝我笑笑。

    “梅林是半夢魔，最會洞察人心，”他道，“所以他也很會引導(dǎo)話題，讓你一直一直地和他談?wù)撝钡侥阃浟四銢Q心和他交談的初衷。”

    “走吧，”他向氣到說不出話來的我伸出了一只沾染著血跡的手，“進(jìn)到主殿的空間很混亂，握住我的手，不然我可不保證你會不會被時空亂流給絞成碎片。”

    我磨了磨后槽牙，忍耐了許久才沒讓自己一拳頭打上對方的臉。

    他到底是為什么，才能夠這么輕描淡寫的把兩條人命說的那么輕巧？

    見我一直沒有有所動作，無相便自己牽了我的手，拉著我往時間冠位神殿的核心走去。主殿的入口并沒有看上去的那么遙遠(yuǎn)，仿佛才被拖著往前走了三四部的距離，眼前的景象便一下子豁然開朗了起來。

    被魔神柱們所污染的天空褪去了黑色的污漬，澄澈的藍(lán)色重新顯露出來，一道巨大的白色光環(huán)橫貫了整個天穹，中心建筑頂部的殘骸像是失重一般飄散在整個空間中。

    經(jīng)歷了周圍一下子變亮而造成的短暫失明后，我揉揉眼睛，終于得以見到整個空間的中心。

    然而……

    我自詡自己的視力還算是合格，但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在心中數(shù)了三四次，都沒有見到除我、無相、藤丸立香還有另一個金色的巨大身影之外的第五個人。

    瑪修呢？

    “看來時間正好。”

    無相松開我的手，率先一步踏在了一片殘骸之中。

    石塊碎裂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顯得尤為清晰，那個像是巨神像一般的金色身影調(diào)轉(zhuǎn)了他的腦袋，望向我們所處的方向。而另一邊，被瑪修的盾牌擋在后面的藤丸立香卻對此沒有絲毫反應(yīng)，他只是跪在地上，微微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身前那塊熟悉的十字盾。

    “瑪修呢。”

    我捉住了想要繼續(xù)前行的無相的手，冷聲道：“時間正好？你所說的時間正好，就是說‘瑪修死的正好’么？”

    “是啊，”無相保持著被我握住手的姿勢，側(cè)過神來看我，“蓋提亞的第一輪攻擊剛剛過去，瑪修消失，藤丸立香卻還或者……而他的第二次攻擊和第一寶具都沒有準(zhǔn)備完畢，時間正好。”

    “你·到·底·是·有·多·冷·酷——”

    我感覺到我握著對方手腕的力道在逐漸加大。

    “你到底還是不是一個人類！”我失控地朝他大喊道，“你怎么能夠那么輕描淡寫的說出‘時間正好’這種話！那可是瑪修啊！瑪修她、她可是……”

    我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些什么話了。

    把無相臭罵一頓？打他一頓？還是對失神到幾近昏厥的藤丸立香說一聲“抱歉，我來晚了” ？

    “哦，這就是另一位御主嗎？”

    就在我氣到發(fā)抖的時候，那個金色的人形發(fā)話了。他的聲音似遠(yuǎn)似近，似是一個人在說話，又似乎是一群人在齊聲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