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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鶯鶯傳在線閱讀 - 第131節

第131節

    站到一旁的族中婦女有的對尤氏笑道:“你家這個弟媳倒是娶著了,平常從不見她出門,心里覺得是個最清靜老實的。這也就罷了,只是難免覺得會不會太害羞了一些,日后有些場合得當大用的時候,會不會拿不出手?如今再看卻不用擔心了,明明就是一個佳婦人。”

    尤氏聽人家贊趙鶯鶯心里就不舒服,只不過這個場合她又不能反著人家來——所謂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至少對外的時候是要共同進退的。人家現在在給趙鶯鶯說好話,那就是給她說好話。她駁了人家,先不若人家會不會因此改變對趙鶯鶯的看法。恐怕頭一個先要背后嘲笑她了!

    就在尤氏氣不順的時候,外面有人到:“諸位嫂子、嬸娘、婆姨的,奉茶的要過來了。”

    各家便三三兩兩坐好,低聲說話起來。這時候一般是按照關系親密與否各自坐的,不過像趙鶯鶯妯娌這些,因為血緣親近,不管關系好壞都是要坐在一起的,不然真的坐遠了,引得人猜測妯娌不和,恐怕要吃人笑話呢!

    不一會兒,新娘子的嫂子和娘親就捧著茶盤出來了,每位女眷,除了沒成親的姐兒,都給奉了一杯茶,后面還有點心、果子之類的。趙鶯鶯略喝了一口茶,茶葉并不差,至少是中等的。只不過趙鶯鶯最不愛陳茶,而這恰好就是陳茶,所以趙鶯鶯略沾濕了嘴唇,就放下了茶杯。

    這時候各家女眷都從袖子里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茶錢,有的關系遠的幾文錢滴溜溜轉。有的關系近的,免不了要拿出一串來。崔家大嫂摸出了一把錢,趙鶯鶯看了一眼,大概有二三十個大錢。

    趙鶯鶯也是之前就準備好的三十文錢,這時候看到崔家大嫂的數,覺得自己沒準備錯,連忙也跟著放上。之后拿錢的尤氏、吳氏、古氏也都是這個數,這話可不興因為崔家大嫂是大嫂,其他的弟媳就減一等,對于新娘子來說,她們一樣是嬸娘。

    紛紛給錢的時候就能看出一些門道了,絕大部分人都要顧及面子,錢數得按著規矩來。絕沒有自家富一些就多給一些,自家窮一些就少給一些的道理,真要是那樣,這族中恐怕要不和諧了。

    但是凡是都有例外,新娘嫂子奉茶到一女眷身前的時候,那婦女笑嘻嘻地喝了一碗茶,可是等待拿錢的時候就不出手了,只攏了袖子左顧右盼。旁邊的婦人見她這樣都坐的離她稍遠了一些,似乎有一些不想與之為伍的意思。

    趙鶯鶯嫁入崔家不久,恍惚記得這是一位自家該叫嫂子的婦女,至于別的就一概不知了。旁邊也無人解釋,只有吳氏幸災樂禍道:“誰請了她來?這不是給自己尋不痛快么?”

    旁邊一個婦女道:“誰會請她?只不過是不請自來而已。”

    這時候大嫂才在趙鶯鶯耳邊道:“那是江哥兒媳婦,本哥兒媳婦不必認識她。日后就算是她找你說話,你也只管躲開就是了。可別管抹不開面子,若是被她纏上了,那才叫做麻煩。”

    坐在崔家大嫂對面的嬸子聽她這樣說,掩著嘴笑了起來:“侄媳婦這么說,本哥兒媳婦哪能知道!況且我看本哥兒她老婆實在是一個正派人,你這里說一個別管面子,到時候她還是要不好意思推來的!你還是仔細些說吧!”

    趙鶯鶯這才知道,這個婦人是族中一個名叫崔江的族人的老婆,人都叫她江嫂子。江嫂子和趙鶯鶯她們是同一輩的,不過年紀長她十來歲,進門也有十來年了。這十來年里,特別是成婚兩三年后,她就成了族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

    這名聲并不是好名聲,她是出了名的吝嗇,而這個吝嗇還遠不是尤氏可以比擬的。尤氏吝嗇,那是生活中十分克扣。可是在這種對外的場合,她還是很講規矩的——要說的話,那就是尤氏的吝嗇其實在一個正常的范疇內,很多婦人都有這個習慣。只不過是因為尤氏家比較富裕,這才顯出一些另類。

    這婦人的吝嗇卻不同,甚至讓合族上下同仇敵愾,十分看不上她。這一點倒是不用崔家大嫂給趙鶯鶯解釋了,就剛才看到的一幕就十分清楚了,能茶錢都不給,那是會引得大家不滿。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不知道她是個什么性子,自然如同其他的親戚一樣相交。似這種喜宴,也是一樣請她。直到后來,大家明白過來之后,就有人干脆不請他了。雖然這也于理不合,可是事情有本而來,也不算過分。”崔家大嫂給趙鶯鶯解釋。

    趙鶯鶯看著那新娘嫂子雖然憤怒,最終卻什么都說不出來——這種喜事的場合,總不能為了一時的不忿爭吵或者動手起來吧?投鼠忌器,等到這位江嫂子徹底不要臉皮,不在乎大家的看法之后,大家也確實拿她沒辦法。

    這邊的鬧劇只是一會兒,等到奉茶完畢,大家也就不再議論了——再出奇的事情,看過了這么些年,也就沒什么意思了。

    別人都不理這江嫂子,這江嫂子卻要來找眾人。說話間她就走到了趙鶯鶯這邊,對趙鶯鶯道:“本哥兒媳婦讓個座,我和義哥兒媳婦有話要說呢。”

    趙鶯鶯確實有些抹不開面子,畢竟只是讓個座而已。正準備起身的時候,卻被尤氏給按住看,尤氏顯然也不想和這位說話,她只要想到她孩子之后,無論哪一個孩子辦滿月,這位江嫂子都沒有湊份子,她就覺得暗恨。

    就算尤氏有些不喜歡趙鶯鶯,可相較之下,她也不愿意沾江嫂子的邊。之間尤氏皮笑rou不笑地牽了牽嘴角:“江嫂子何必往這里坐。那邊空位置多得是,這里是我家幾個妯娌一起的。”

    趙鶯鶯左右權衡,當然沒有為了一個大家都不喜歡的江嫂子不給尤氏面子的道理。于是也不站起身了,什么都不說,安安靜靜低頭就坐在了那里。尤氏顯然也察覺到了趙鶯鶯的上道,放開了胳膊。

    饒是江嫂子從不在乎臉皮,被這樣硬生生地拒絕,還是會有一些尷尬的。只不過這種尷尬很淺,一閃即過。趙鶯鶯看到了,隔得遠的,或者眼睛不夠利的,卻不一定能知道——從這就知道了,這位江嫂子也不是真的不要臉皮,只是相比臉面,有別的東西比較重要。

    譬如說剛才的敬茶錢,現在肯定是也是一樣的。

    果然,這會兒江嫂子就算不坐在尤氏旁邊也能把話說完。只聽她親親熱熱道:“義哥兒媳婦如今也是出息了,聽說還投錢倒騰糧食?嘖嘖嘖,賺了不少吧?如今你家過日子超出大家多少了啊!”

    她語氣親昵,好像和尤氏有多熟似的。實際上大家都知道,尤氏相當不喜歡她,或者說,整個族里沒什么喜歡她。只不過她嘴巴很甜,連著說了不少奉承話,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尤氏的神色總算是緩和了不少。

    只不過這個緩和也是暫時的,因為很快江嫂子就顯出了她的目的。笑著對尤氏道:“義哥兒媳婦,我家里困難你是知道的,如今孩子他爹想著做生意——已經有門路了,只要投錢進去,那就是賺!只是就是沒錢吶!你能往別人的生意里投錢,自然不會介意幫幫親戚吧?”

    在糧食倒賣的生意里面,崔家大嫂也是投錢了的。只不過她不如尤氏張揚,尤氏真是恨不得人人都知道她賺錢了。所以這會兒除了相近的人家,到沒有多少知道崔家大嫂投了錢。這也是江嫂子找尤氏而不找崔家大嫂的原因之一。

    別的事情也就算了,說到錢,那就是尤氏的命根子。不管之前有多喜歡江嫂子的奉承話,這會兒尤氏也該清醒了。所謂投錢做生意,她可不相信江嫂子和她丈夫崔江,要是到時候和她說做生意賠了,錢拿不回來了,她怎么辦?她是不太懂生意的事情,可是她知道不能相信江嫂子,這也就夠了。

    “哎呀,二嫂,這聽起來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兒的,要不然你再聽江嫂子說一說?”總有人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吳氏拈了一枚果脯到嘴巴里,這樣輕飄飄道。顯然,她知道尤氏不會動念頭,她這么說只是單純為了惡心尤氏而已。

    果然,尤氏先瞪了吳氏一眼,然后就面無表情地看向江嫂子:“事情不成呢,我家哪里有余錢?錢都投了糧食倒賣的生意的了。至于分的一點子利息,之前買了一個婆子一個丫頭,也都花掉了。江嫂子要真是找人投錢,不如問問我三弟妹?她可是有錢的財主!”

    吳氏臉上的笑僵住了,三下兩下打發了江嫂子,尤氏和吳氏兩個也算是對上了。要不是這是在人家辦喜事的場合,趙鶯鶯覺得這兩人就能立刻爭執起來。也幸虧是在這樣的場合,這兩個人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氣。

    不過江嫂子這番話也不是沒有用,至少提醒了大家,這一回尤氏算是做著了生意。于是一個個地都圍繞在了尤氏身邊,說一些漂亮話奉承她。當然,她們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只聽一個嫂子道:“義哥兒媳婦,你之前還問過要不要往這門生意里投錢呢!如今我手頭錢不多,五十兩卻還拿得出來。不如你替我問一問,還能不能算我一個!”

    其他人也多是這個意思。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要是可以投錢,尤氏自己還想加錢進去呢!只不過她沒有直接否定,而是做出猶豫的樣子拿喬。無他,她只是喜歡眾人追捧她,而冷落吳氏等人的樣子。要知道,這種待遇可是她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啊。

    不一會兒,有人通知要入席了,這邊鬧哄哄的才安靜下來。趙鶯鶯聽到吳氏小聲嘀咕:“嘖!這才哪到哪兒?這就抖起來了!有本事再看看,糧食倒賣那么好做?有本事就賺一輩子大錢啊!”

    趙鶯鶯聽的一字不差,同時也為這種妯娌之間的斗氣覺得好笑。當然,除開吳氏話里憤憤不平之意,她其實也是有些贊同吳氏的。這種生意確實風險很大,這時候就高興起來未免太早。

    不過要趙鶯鶯來說,也不必想那么多,反正已經回本一半了。何況看尤氏的樣子就知道了,投的錢也不會太多。

    大概是喜宴上尤氏的態度原因,大家就算聽說糧食商人已經不收人投錢了,也會找尤氏說說話拉拉關系——外面流傳的話算什么,更多的人都相信,像尤氏這樣一開始拉人投錢的肯定有自己的路子。一時之間尤氏家里可以說是門庭若市,經常有族里婦女或者街坊過來說話。

    一開始的時候尤氏還很享受來著,直到發現茶葉、點心之類的開支大幅增加,這才黑了臉。責備小丫頭雀兒道:“你是傻子么?日日要來的人上什么點心,一盤瓜子算是體面了。還有這茶葉,用什么新茶!就有去年陳的本地茶!”

    也不知道這種事是怎么流傳出去的,反正很快就被一些人知道了。常來趙鶯鶯這邊走動的眉嫂子笑著和她道:“你那嫂子有時候是夠好笑的了,這話傳出去誰不議論議論?”

    趙鶯鶯聽著卻不跟著笑,只是給眉嫂子又倒了一杯茶。同時心里警醒了一些,看來日后在家的時候也不能想到什么說什么,不然有些話傳出去一樣要吃人議論——不過再想想她平常也不會說什么出格的話,她倒也不算很擔心。

    趙鶯鶯二嫂尤氏最近的傳聞其實也不只這一樣,除了在茶葉和點心錢上面節省,其實她更多的是在‘花錢’上面成了新聞。

    大概是最近糧食倒賣有什么好消息,即使沒有分紅利,尤氏也大方了起來,常常到各處店鋪買東西。其中最出奇的一次是趁著新棉花即將上市,去年的棉花價格便宜,一口氣買了十兩銀子的,打算給家里做新棉被。

    當然,有了新棉被就免不了新的床單被套,所謂好馬配好鞍就是這個道理了。所以她還光顧了綢緞莊,不像平常一樣,只是為了做衣裳,扯個十幾尺。做床單被套用料多,何況她還不止一套。所以做面子的綢緞和做里子的細棉布,都是一匹一匹買的。

    若是崔家大嫂或者吳氏花這筆錢,那也就算了,大家見慣不怪。可是換成是一慣吝嗇的尤氏做這件事,大家可不是要議論一番。不過由此大家也更確定尤氏要賺錢了,就為了這個,不管茶葉和點心的笑話,反而走動的更加勤快。

    送走了來家里做客的眉嫂子,趙鶯鶯不再想尤氏的事情,這畢竟對她來說毫無影響。重新和桃兒把她的繡花架子抬出來,上面的送子觀音已經完成了一半。能看出一個觀音樣子了。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她都是抓緊做活兒的。

    磨了磨針,覺得差不多了,趙鶯鶯這才把已經劈開好幾次的繡線穿過去。飛針走線之間不覺得時間流逝,直到桃兒來提醒她,她才知道自己一做就是一個半時辰。趕緊起身活動活動有些僵硬的身子,趙鶯鶯又看了看院子里的紅花綠樹,這才覺得舒服一些。

    只是還是覺得有些不足,叮囑桃兒:“明日你把我嫁妝里的瓷盆魚缸給取出來,再去花鳥市場那邊買幾尾白腹紅金魚。不看看魚兒游動,眼睛沒那么舒服。”

    “什么白腹紅金魚?”正好此時崔本回家吃飯,聽了一耳朵趙鶯鶯的話,有些奇怪。

    趙鶯鶯給她解釋做針線最容易傷眼,需要好好保養。做一會兒之后就得好好歇息,看看鮮艷的金魚游動,有利于保護眼睛。

    “其實看那些鮮艷的鳥雀飛動也是一樣的,不過養鳥雀可比養魚要來的麻煩的多,到時候收拾又要費工夫,還是養魚來的好。”趙鶯鶯笑著道。

    崔本聽趙鶯鶯這么說,皺了皺眉頭:“你繡花既然這么傷眼睛,那就不要繡了,我難道養不活你?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那些繡莊里的老繡娘,一個個的眼睛都壞的不成樣子了。”

    聽到崔本這樣說,趙鶯鶯只有莞爾微笑。做繡活是傷眼,不過說起來討生活的營生多多少少都會給身體帶來影響。就如同她娘王氏常年坐在織機前頭織綢,到了這個年紀就有了腰腿痛的毛病。還有她爹,攪步可是一個力氣活,手臂上也要常常貼膏藥。

    “那些繡娘怎好和我比?她們身契往往都在繡莊,再不然就是按年限賣給了繡莊。繡莊用她們可不是下死力氣用的?有的時候趕工,不只白天要做,晚上也要做呢!雖說為了繡品的質量,繡莊舍得用蠟燭,往往幾十支蠟燭一點,照的燈火輝煌,可是如何能和白日相比,還是免不了傷眼的。你再看看我,何等清閑,剛進門那會兒干脆不接活計。如今做活計也是遠比不上繡娘來的繁重的!再加上我注意保養,那有什么可擔心的。”

    其實還是會有一些影響,只不過這種影響實在是太不值得一提了,就算是一般的婦人,一輩子做的針線活其實也不少。如果不注意保護眼睛,很多也會和趙鶯鶯一樣,甚至不如趙鶯鶯。

    見崔本還有話說,趙鶯鶯只能推了推他:“你就放心吧,你看看那些真的做活厲害的婦女,就算不用和我一樣做繡娘,成日還不是不離針線?她們可有什么事兒?”

    第176章

    趙鶯鶯輕輕呵了一口氣在手上, 又搓了搓手。忙起來日子總是過的快一些, 趙鶯鶯整日低頭繡花的,再不然就是料理家里, 偶爾才出一次門。這種沒什么變化的日子一日日的十分迅速,不期然就到了冬月的尾巴。

    原本臘月份才交貨的《送子觀音》卻是這時候得了,趙鶯鶯也不拖延, 出門就去交貨。也是因為臨近臘月, 想著做完這個正好安安心心準備過年。這也是趙鶯鶯嫁人之后過的第一個年, 很多事情都不同了。饒是她,也要認真應對。

    如今氣候古怪,一年倒比一年來的冷, 冬月里面本就呵氣成冰,如非必要她更少出門了。

    跺了跺腳, 收擋雪花的傘,趙鶯鶯緊了緊懷里的包袱,進了彩秀坊的門,這才松了一口氣——彩秀坊是做生意的所在,要是太過冰冷,恐怕客人都要趕走了。何況鋪子里還有掌柜的、賬房、伙計等人,他們整天都要在這里,難道會讓自己受凍?

    鋪子幾個角落都點著炭盆,暖暖的。旁邊有伙計小心照看。畢竟這可是繡莊,別的不多就是繡品多,不說繡品不小心被火星子燙了一個洞了怎么說, 就是一點子炭灰飛了上來,那也是麻煩!

    已經繡成的繡品,那可是很難清潔的!

    掌柜的見趙鶯鶯過來,心知肯定是之前定下的繡品已經完工了。笑著問了一句好,也不說什么別的,就把人往后面的小廳帶。

    “崔七奶奶我是最信得過的,東西好是一樣,手快也是一樣。不像一些繡娘,手慢還不知道上進,每回都到了快要收貨的時候才急急忙忙地趕工。先不說那樣急急忙忙有什么好東西,就說這時間這么緊,我這個做掌柜的也要跟著擔憂啊!要真趕不上,賠錢又得罪人呢!”掌柜的年紀越發大了,就喜歡啰啰嗦嗦抱怨一些事情。

    趙鶯鶯并不打斷她,只安安靜靜聽著。等到差不多了,才把手上的包袱遞過去。掌柜的扶了扶鼻梁上的水晶眼鏡,似乎是想看的更清楚一些,緩緩地打開了包袱,然后展開繡品。

    只是饒是如此,他依舊看不清楚,只得朝小廳外頭叫道:“征和,征和!你過來給我看看!”

    來的是一個年紀約在三十多歲,看上去精明強干的男子。趙鶯鶯并不認得她,只聽掌柜的與她介紹:“征和是從城東鋪子過來的老手,如今給我打下手。崔七奶奶你也知道的,我這身體和眼睛越來越不濟事了,也該考慮退下來了。”

    說著又給那個叫征和的男子道:“征和,這是崔七奶奶,之前你曾見過的那幅送進宮里去的繡品,不是稱贊過?就是崔七奶奶的手藝。日后有什么困難的活計只管找崔七奶奶,要是她也不成,繡莊里的繡娘也沒有指望了。”

    征和有點意外,之前他是見過趙鶯鶯的繡品,可是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現在看趙鶯鶯,是年輕少婦的打扮,論年紀絕不上二十歲,只得十七八的樣子。要是幾年前就有那樣的手藝了,那也太驚人了一些。

    這種驚訝放在心里,表面上征和與趙鶯鶯互相見禮。別的也不說,先看看這幅《送子觀音》——這幅繡品其實不難,對照著文契和花樣子看貨,他立刻就能得出結論。只是趙鶯鶯一個人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這一點倒是頗讓人覺得驚訝。

    不過有先前那一重意外在,征和已經將趙鶯鶯當成是天縱奇材那一類。而有了這一重認知,現在有這些許意料之外,反而不怎么惹他多想了。

    東西不算復雜,兩邊也是合作慣了的,征和細細檢查之后點頭。掌柜的便立刻寫了賬單文契:“崔七奶奶收好,這眼看著就要進臘月,年前總會結賬,到時候我讓小伙計把錢給你送過去。”

    趙鶯鶯點點頭,后又想了想:“我如今沒有什么事兒,您這里要是有適合的活計就給我留下,等到出了正月,我總歸還是要做事的。”

    晚間的時候和崔本閑談,崔本看了文契這才知道趙鶯鶯做小半年活計能賺多少錢。大為驚異:“小看了小看了,之前竟然不知道夫人這樣能為。這樣算起來,你倒是比我厲害的多!”

    崔本的酒坊也是賺錢的,只不過到現在為止每年賺錢可比不上趙鶯鶯繡一整年的花,所以崔本才有這樣的說法。

    對于崔本的話,趙鶯鶯卻不那么認同:“頭一個,夏天我是不繡花的,那實在是難熬。另外臘月和正月也一般不要,那時候忙著過年,哪有時候做那些。其次,繡花賺錢我就算是做到頭了,也不可能比如今還要賺錢了。倒是你的生意,前景大得多。”

    其實崔本也是這么想的,聽趙鶯鶯這么說立刻大笑起來:“媳婦兒這次做的是對的,家里也不差這些錢,你夏天辛苦那就不做。冬天要過年,休息也是正理!你要是有其他時候懶得做,放下也無妨。”

    別的人要是知道老婆能這樣賺錢,恐怕恨不得點燈熬油加工細做了。雖說這些錢都是婦人的私房,一般男子不會強行染指,可說到底,將來這還是自家的,rou爛在鍋里的道理誰不懂?倒是崔本看得開,對此并沒有什么興趣。

    趙鶯鶯心中一軟,低聲道:“我們兩個過日子早就足夠了,我做活賺錢,其一是因為無事可做。家里有桃兒、圓娘、金三水他們,無論粗活細活都輪不到我。我又不愛出門耍,若是不找些事做,成日不是太無聊了?其二,也是我想給家里盡一份心,多多地攢些錢,就是自己用不上,留給子孫后代也是好的。”

    趙鶯鶯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什么別的意思,崔本心里也只有感動。只不過落在嘴上就不是這樣了,湊近了趙鶯鶯耳邊:“你說子孫后代,現在也太早了一些,先給生個一男半女才能說呢!”

    正是晚間時候,燭火撥的亮亮的,趙鶯鶯耳朵癢癢的,一下就臉紅了。映著燭光,臉色嫣紅格外好看。崔本一時看住了,定了定神本打算說什么。后又覺得說什么呢?這是她老婆!只低聲道:“天晚了,就寢吧。”

    到了第二日,趙鶯鶯少見的起遲一些。急急忙忙起床,崔本卻按住了她:“你忙什么?今日讓桃兒和圓娘做早飯就是了,多睡一會兒。”說著自己先起身穿衣了。

    這一日算是臘月的第一天,趙鶯鶯又交了繡活,再沒有什么事了,也好專心備年事。只不過她并沒有安心做事多久,才拿出一個素白冊子,打算列一列要買哪些東西,眉嫂子就登門了。

    眉嫂子登門也是為了過年的事,她是想著趙鶯鶯嫁人之后第一次過年,也就是第一次忙年事。她頭上又沒有一個婆婆指點,說不得有些手忙腳亂。她心思細,就想到了自己辦事邀上趙鶯鶯一起。

    “你若是同你大嫂一起,那就算我沒說過。”眉嫂子頗為爽朗道。

    趙鶯鶯心里十分感動,再加上她在家的時候雖看過并參與過辦年事,卻到底沒有自己cao持過,正好心里沒底。眉嫂子過來邀她,她哪有不答應的。至于崔家大嫂那邊——據說正忙著小叔子崔源定親的準備,忙的很,趙鶯鶯也不想拿這種事過去打擾。

    連忙回道:“這是眉嫂子和我好呢,可幫了我的大忙了!”

    兩人于是合計著要哪一日一起出門買東西,正商量著,眉嫂子忽然道:“這幾日你出過門沒有?”

    趙鶯鶯茫然道:“昨日倒是出去過一回,是去彩秀坊那邊。我有一個活計做完了,是去交貨的。不過也就是去了一趟而已,并沒有再去別的地方。”

    眉嫂子一拍大腿,趕忙道:“那你恐怕不知道了,你那二嫂在糧食倒賣上投的錢給虧了!按說這種事兒有賠有賺實在沒什么好說的,之前都是簽了文契的。總不能你賺錢的時候認,虧錢的時候就不認了吧?可是偏你二嫂做的出,跑到那糧食商人那里去放賴了。”

    趙鶯鶯愣了愣,她確實沒有聽過這件事。她上次去大嫂家里給崔父請安已經是七八天前的事情了,若是這件事是最近兩天發生的,崔家大嫂自然不會和她說。至于這件事本身,雖然和她沒有什么關系,卻也是她應當知道的。所以心思急轉之后,她趕緊詢問眉嫂子。

    這才知道,原來秋季那一回分賬就沒有分紅利。因為當時糧食商人那邊打算冬日里做一筆大的,干脆把紅利扣下了。對于這個舉動,有一些投錢了的心有不滿,可是更多的人是贊同的。因為這筆紅利也算在本金里的話,那不是賺的更多?

    連續兩個季度大賺,大部分的人已經忘記了,這是一門生意。既然是生意,那就有賺有賠。

    冬日里這一次就是這樣,本來想做一筆大的。看到有販糧食的價格奇低,就趁這個價吸納了好一批糧食,把所有的錢都砸了進去。在糧食商人看來,糧食價格已經到底了,根本不可能再更低。也就是說,這個時候買糧食在,只要等一等再放出去,穩賺不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