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顧令月怔了片刻,笑道,“宋大夫放心就是。我極是盼著自己足疾治愈,便是再多苦痛,也忍受的住。您只管神醫盡力施為。” 宋鄂拱手領命,掀簾出去,很快就開出了一道泡診方子。 宮人們依照宋鄂吩咐方法熬煮,小半日之后,高高的端進來一個藥桶。 桶中藥湯泛著熱氣,湯色呈褐□□澤。 “這藥湯用藥頗珍,”宋鄂道,“用藥爐煎熬三次六個時辰,趁熱泡效果最好。郡主可以試試。” 顧令月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轉頭望著伴在自己身邊的姬澤,心中生出一絲遲疑,片刻后勸道,“九郎,這兒診治之事無聊,我自行有人就好。國事繁忙,還是先回去吧。” 姬澤漫不經心道,“不急。” 握著顧令月的手柔聲道,“憑是什么國事,也不差在這一時之上,倒是阿顧你,今次是初始治療,怕是心中擔憂。至少開始的時候朕陪在你身旁。” 顧令月怔了片刻,心中泛起一絲感動之意,別開頭去,開口道,“隨你。” 桶中褐色湯藥泛著熱氣,融合著各種藥材奇異的味道。顧令月褪去鞋襪,露出晶瑩的肌膚,將□□的雙足置于藥湯之中。 置入藥湯的一瞬間,覺得guntang。 漸漸的一股辛酸之感直往上傳。 姬澤問道,“阿顧感覺如何?” 顧令月神情奇異,“挺——神奇的。” 雙足泡在藥湯之中漸久,覺一股酥麻之感,似乎是一群螞蟻沿著自己的雙足向膝蓋上爬,難耐不已。她雙足沒有感覺已有多年,一直以來盼著治愈,對于自己而言,怕是越疼痛,越覺有望。如今反應這般強烈,雖則難耐,心中卻頗多喜悅,倒對宋鄂多生了幾分希望。 那股□□之感并不強烈,卻頗為纏綿,顧令月只額頭滲處汗滴,握住姬澤衣擺咬牙忍耐。 姬澤瞧著顧令月面上露出心疼之色,伸出衣袖為顧令月擦拭額頭,悄聲問道,“你可受的住?” 顧令月忍耐到,“我無事。” 藥湯泡了一個多時辰,顧令月汗透重裳,宋鄂查著藥效差不多了,方命人收拾。 顧令月精疲力竭,入凈室換了衣裳,躺在榻上休息。 姬澤瞧著榻上顧令月精疲力竭的睡顏,心疼不已,招過宋鄂問詢道,“郡主這初次藥湯泡的就這么辛苦,若是連泡三個月,會一直都這般難耐么?” 宋鄂道,“草民用藥喜用險峻,郡主初次用藥反應強烈,后續可能會減緩些。但依舊不會好受。” 姬澤聞言沉默片刻,嘆息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長安風云變幻。 作為大周帝國的核心都城,傲視著這片土地。 每日這座城市中發生無數悲歡離合,濃墨重彩的事件,歲月變遷如同流水,一些厚重重要的事跡流傳下來,銘記在書冊和眾人記憶之中。更多的日常瑣事被人淡忘,消失在歲月長河之中。 太極宮巍峨堂皇。承元殿殿閣深鎖,宮人經過殿前,只隱約聞得殿中傳來藥香余余,對于殿中一應事體無從喟嘆。只知昭國郡主居于其間,而年假期間圣人幾乎大半時間停留在此殿,亦不知殿中如何耳鬢廝磨,風月□□。 一時之間宮中人人側目。 后宮之中,妃嬪心中怨憤。劉淑儀、郭芳儀等人都是二十余歲年紀,風華正茂,卻都久未見圣寵。如今圣人一朝動了龍興,后宮妃嬪卻都未沾雨露,反倒讓個外姓郡主獨擅恩寵。不由的陰陽怪氣心中不滿,便齊聚至后宮中位份最高的惠妃薛采宮殿,懇求薛惠妃出頭勸諫圣人, “惠妃jiejie,這些年圣人關心國事,空置后宮也就算了。如今竟將個外姓郡主接入宮中,打著治腿的幌子,誰知道暗地里做什么勾當?這位郡主娘娘可將咱們后宮襯的如同草木一般了!后宮姐妹人微言輕,只得懇請jiejie出面勸諫圣人吶!” 淑景殿布置清雅。薛惠妃飲著一盞顧渚紫筍,放置在案上,“各位姐妹說笑了。” “本宮不過一介小小惠妃,人微言輕,哪敢管圣人?各位meimei著實太看高我了!” 眾人聽聞薛惠妃滑不溜手,不肯出頭,不由大急,劉淑儀道,“惠妃娘娘,您是后宮三妃中唯一正位的妃嬪,位份最高的人,代掌后宮之事。圣人如今偏寵昭國郡主,與規矩不合,正該是您執掌勸諫君王之責。您可不能不管啊?” 薛惠妃微微一笑,“圣人乃是天下至尊,高山仰止,行事自有道理。哪里是我們后宮女眷能夠揣度的。如今后宮無主,本宮承蒙圣人看重,代管后宮,實則論身份不過嬪妾而已,一切尊榮都是圣人所給,哪里敢要圣人的強。” 見眾人還要再勸,推開案上茶盞,撫著額頭道,“不早了,各位姐妹請回吧!” 康文扶著薛惠妃從堂上下來,眸間閃過一絲怒色,道,“這些個人把娘子當做架子利用,著實太過可惡。” 薛惠妃微微一笑,“這座后宮是個大熔爐,她們在其中受煎熬,也是辛苦。”話鋒一轉,“只是自己心有所求,卻不敢出頭,拱著我為她們得罪圣人。這等品性,連我都瞧不上,圣人又如何會喜歡呢?” 成婢聽著薛采悲涼示弱的話語,想著主子韶齡玉貌,看的這般通透,不由悲從中來,“娘娘,你這輩子,未免太過悲涼。” 薛采道,“我早已經淡定了。”忽的一笑,“也不知道圣人這般深愛,是早年就如此只是沒有看清自己的心意,還是后來漸起的。憑著圣人這份空置后宮的架勢,若是早年就懂,許是不僅我沒機會進宮,;如今這后宮根本連這些后妃都大多不會有了。” 后宮之中的紛爭雖然才露了點頭,就讓薛惠妃按了下去。 但外朝之中風波再起。 貞平七年的新年氣氛尚未消散干凈,長安城中大周朝臣或多或少都有耳聞皇帝的風流軼事,反應不一而足。 正月十六日,新年的第一場大朝會盛大無比。 御史大夫范源持著笏板上前朗聲稟道,“臣聽聞昭國郡主長居宮中,此事于禮不合。且近日宮中消息四起,朝野議論紛紛。還請圣人為天下綱紀記,正本清源。莫要讓宮廷之事成為百姓口中談資。” 御座之上,姬澤神情平淡,“各位愛卿多慮了。昭國郡主逗留宮中不過是為了治療足疾而已,并無旁事。”又道, “百姓物議太盛,恐影響民生。京兆尹負責京師安定,該當出行控制長安集市穩定,謹防民間生亂。” 眾位臣子聞言精彩紛呈。 皇帝說的冠冕堂皇,但若僅為醫治足疾,大可將大夫遣至昭國郡主府,又何須郡主入宮居住。且宮中消息沸沸揚揚,皇帝日夜長久逗留承平殿中,又豈是個“并無旁事”的模樣? 御史大夫范源情緒沖動正要拱手再勸,姬澤已是朗朗道,“此事乃是朕之私事,不必再議。各位臣工當盡心國事,至于朕宮廷之事不勞費心。” 這位皇帝君威愈發深重,國事之上猶肯聽從臣子勸諫,對于私事卻多一意孤行,根本將勸諫之語當做毛毛雨,刮風路過,半點不當一回事。 眾臣心中苦澀,只得拜道,“臣遵旨!” 顧令月閉足承光殿中,對于外間動靜一無所知。只將全部心力投注在治療足疾上。 不過大半個月,便見了成效。 姬澤握著顧令月手腳,也覺情人手腳溫度泛起。鳳眸之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瞧著這位宋神醫倒不負神醫之名,當真有點本事。” 顧令月感慨宋鄂梅仙這段感情,待到姬澤這日下朝回承光殿的時候,就委婉提起,,“宋鄂醫術通神,如今既給我治腿,咱們也不好白使喚。圣人若是可以,莫如給他在御醫署中安個官職?” “有才之人自當重任。”姬澤朗聲笑道,“朕自然有此打算,策封其為御醫。只是宋鄂自承閑云野鶴,一力推辭。朕思慮一番,打算設御醫供奉一職。僅為虛職,供給俸祿權威,除了偶爾需至御醫署指點一番,并無旁的勞命,想來他總是愿意領的了” 顧令月含笑道,“圣人思慮周全,我就放心了。 ” 姬澤道,“阿顧你的足疾,不僅是你的心事,更是朕的一段心事。若是宋鄂當真能治愈,莫說一個御醫供奉,便是殿前要職,朕也是愿意給的。” 太極宮沐浴在蒙蒙細雨之中,宋鄂一身白衣快速的在宮中廊道上行走。 太極宮門西側小廷中。一名藕裳妙齡女子立在宮廷之中,側立而站,背影挺直,窈窕中透著一絲孤傲凄清。 宋鄂立在遠處,深深的望著藕裳背影,屏聲斂氣,生怕出聲驚動了自己的知覺幻夢。 藕裳女子忽有所感回過頭來,望見宋鄂,眸中露出怔忡神情。 宋鄂眼中閃過薄薄淚光,冰雪神情卻陡然綻放,猶如春暖花開,喚道,“梅仙。” 快步走上前去,欲握住梅仙雙手。“當日揚州一別,多日未見,我做夢都想著你的容顏,如今相見,當真如在夢中。” 梅仙心中一酸,使力掙脫宋鄂執手,“梅仙如今已經是殘破之人,你惦記著我做什么?” 宋鄂急急道,“你別這么說。” “你我自幼相識,當初我不過是個流浪街頭的小乞兒,大雪冬日險些餓死,若非你心善,給了我一碗飯吃,世上早就多了一具枯骨。如何會有今日的宋鄂。這份恩情我一直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梅仙聞言眸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聲音清清,“當年不過是舉手之勞,你雖記得,我卻早已經忘記。這些年來,你對我的維護之情,早已經償還夠了當初那一飯之恩。何必再執迷不誤?” 下狠心道,“咱們二人從此后橋歸橋,路歸路。勿不必以我為念。” 宋鄂心沉下去,“仙仙又何必說這樣的話?” 陡然露出一絲希望之色,“你莫非是怕連累于我。大可不必。這趟我雖然并非自愿主動前來,但差事于我并不為難。圣人尋了我出來,不過是為了治療昭國郡主的足疾。我仔細查看過郡主腿足,這足疾雖然有幾分難纏,卻難不倒我。只是需要好生花費些功夫。” “我向圣人討了恩典,若能治好郡主,便請他釋放你的官籍。” 梅仙聞言,一雙眸子燦然,“真的?”她此前終有愁苦之態,這般,猶如燦然花開。 “當然是真的。”宋鄂眸中露出一絲癡迷之色,低低道,“從開始到現在,我何曾騙我你半分?” 梅仙垂眸,眸光中閃過復雜之色,竟是莫可名狀。“如果你能夠救好郡主,說不得能夠借此機會直攀青云。”宋鄂如今已經成長成為一個優秀兒郎,而她卻已經零落風塵,早就配不上他了。又何必念著小時候一點微薄的情分,將他拖累了呢。 挺直背脊,“但請不要是為了我。”硬著心腸道,“我承擔不起這樣的責任,也不想承擔。”轉身離去。 宋鄂望著梅仙遠去背影,露出痛一絲心酸之色。 當年那個小男孩兒,一直愛慕著曾經給他一碗飯的官宦小姐。后來,小娘子家中遭難,淪落教坊。他也一直守護在她的身旁,希望能夠憑借一己之力保她安寧。可是他的所有情意都不被接受。 他跨步數步,面上神情重新輕松起來。 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梅仙拒絕她的好意。如今梅仙故態舊施,雖然落寞,卻也沒有牽動太大心緒。 他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只要他一直不放棄,總有一日,梅仙會為他的誠心所感動,愿意和他攜手共度此生。 作者有話要說: 本書后宮的戲份很少,后宮妃嬪宮斗不是本書重點,全部加起來應該不超過5k字吧。 嗯! 第七十章 顧令月坐在榻上泡著藥浴,只覺一種緩緩的暖意從腳上慢慢傳上來。瞧著宋鄂陽光的面容, 唇角忍不住牽起一絲微笑。“宋神醫這般開懷, 可是見過心中想見的人了。” 宋鄂怔了一下, 含笑頷首,“正是。”跪在地上,“梅仙是我心頭所系之人, 只要她好, 宋鄂愿竭盡所能,醫治郡主的雙腿。” 顧令月見此情景怔了片刻, 宋鄂因絕世醫術恃才傲物。卻為了那名梅仙心甘情愿跪地懇求,感慨良久,道, “你對梅仙姑娘的感情倒是真摯。” 宋鄂朗然一笑, 眉眼之間盡是情意, “我對她好, 終究是為了我自己。因著她好,我會開心。這世上男女, 總是這樣□□。就如圣人, ”望著昭國郡主平靜道, “圣人位履至尊, 地位尊貴,不還是戀慕郡主么?” 顧令月聞言怔了片刻。難道自己與姬澤的關系落在別人眼中,竟是如宋鄂梅仙一般么? 她復一仔細思索。誠然,姬澤一直以來對自己很好。自己二人也已經有過燕好之事, 但他對自己,是如宋鄂對梅仙一般純稚的愛戀么? 她芳心茫然,一時之間不知歸處。思慮半響方回過神來,含笑道,“梅仙娘子有你這樣傾心的人是她的福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她日后定會明白你的一片深情的。” 宋鄂聞言拱手朗聲而笑,“多謝郡主吉言。日后若能得愿,定然謝過郡主。” 又道,“草民竭盡所能診治郡主足疾。病患是否能痊愈,患病人本人的意志也是十分關鍵的。郡主若希望日后能夠立身行走,心中就要堅信,草民一定能夠醫治。” 顧令月神思不屬,自宋鄂離開之后,一直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待姬澤下朝回來,二人一道用膳,依舊有些神思飄忽。 姬澤瞧著顧令月這般,含笑,“阿顧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