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公主恭敬道,“今日之案,關系著胞姐丹陽公主親女身世之事,我也懸心。想在一旁聽審。不知三位司官可否允準。” “玉真公主您客氣了,”大理寺正白城恭敬拱手道,“您與丹陽公主姐妹情深,關心昭國郡主也是該當的。臣等在公堂上設了客座,公主請入席。”吩咐衙役道, “帶公主入內?!?/br> 長安一輪紅日初初升起。 晉昌坊顧宅中,顧鳴一早起身,換上了一件玄色衣裳,端坐在書房中,神情肅然。今日是三司會堂共審真假郡主案的日子,自己作為郡主的生身父親,公審的時候,自然會出席。 留娘遭受此無妄之災,百口莫辯,丹陽公主若泉下有靈,知道今日之事,是否會傷心? 他并非不顧念與顧令月父女之情。只是杠桿兩側,一側是蘇妍母子三人,含著自己唯一的子息,另一側僅有留娘一人。最后的選擇也就不言而喻了。嘆了口氣,起身前行。 行至大理寺官衙前的一處街道轉角處,一名小廝上前稟道,“顧郎君,我家主子請您往那邊醉仙樓酒樓一敘?!?/br> 顧鳴猶豫片刻,隨著小廝前行。 酒樓二樓雅間之中,顧令月當窗而坐,面色如水飲著茶水。 顧鳴為人引入雅間之中,見著屏風后的嫡女,面上神情急劇抽動,嘆息道,“為父猜著是三娘你,進來見了,果然是你?!?/br> 顧令月將手中茶盞放在一旁,“我今兒一早便來了醉仙樓,命人在路口等著,若是看見阿爺,便請到這兒來。我在這個窗口處坐了一個多時辰,看見一共有二百三十二人從這條路上走過去,其中一百九十七人是男人,另外三十二人是女子,還有三個孩子。我不知道是盼著阿爺經過,還是盼著您不出現;也不知道若是來人攔到阿爺您請您過來,您是愿意過來,還是不愿意過來?!?/br> “如今瞧著阿爺你過來了,可見的,您的心中,還是稍稍念著我這個女兒的?!?/br> 顧鳴聽著顧令月的話語,心中酸楚難忍。 顧令月轉過頭來,望向顧鳴,“關于這個案子,阿爺就沒有什么說法么?” 顧鳴道,“對于此事,我實際上并不清楚。三司乃朝廷重臣,想來定會審理清楚?!?/br> 顧令月面上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神情,“你是我嫡親的阿爺,難道究竟誰是你的嫡親女兒,你這個做阿爺的,竟是不知道么?” 顧鳴只覺心中又酸又澀,咬了咬牙,“留娘丟的早,過了十年,早就不知道是什么模樣。你阿娘既認了你,我也就當你是我女兒。但如今此案一出,我竟也不知道真假了。” 顧令月聞言呵呵笑出聲,這話聽著四平八穩抓不住錯處,可是對于一個女兒而言,是多么殘酷的話語。這場官司若是若判下來她當真是假,便算是犯下了欺君之罪,多半會治罪,再無生理。她和父親毎多齟齬,感情不睦。但她也著實想不到,這個父親竟愿意眼睜睜的瞧著她去死。 忍不住問道,“我是你的女兒,你是要看我眼睜睜的去死么?” “不會的,”顧鳴脫口而出, “我明白了!”她收了面上淚滴,一字字道,“阿爺既不肯為我說話,這一戰,我便自己去打。我和母親的情誼,我會自己去維護。你我父女之情,今日今地,就此斷絕?!比羯咸熳⒍ㄇ撇坏梦野埠?,判下來我不過是個假冒貨。我前半生生涯都就此顛覆,甘愿赴死,不必你為我求半點情;若我能昭白此事,也不會再容你憑著我父親的身份向我討要半分好處?!?/br> “你我父女,從此之后,恩斷義絕!” 顧鳴立在門前,聽聞此語,身子震了一震,想要回過頭去說些什么。然而右手握著門扇,凝了片刻,終究嘆了口氣,一語不發,大踏步的走了! 顧令月留在屋中,淚流滿面。 碧桐瞧著顧令月這般傷懷,氣憤不已,“郡主,您別傷心難過?!?/br> 顧令月道,“我不傷心?!甭曇魳O輕道,“本來就沒有抱多少希望,又談何失望?我只是,”頓了頓,“想給自己一個了斷?!?/br> 泣淚道,“從今以后,我就徹徹底底的是個沒有父親的人了!” 一輪圓日升到了高空處,到了申時。三司會審時間已到。御駕到了大理寺。三司長官聞得御駕到來,連忙從大堂上下來參拜,“臣等拜見圣人?!?/br> 姬澤道,“幾位愛卿免禮。” “丹陽皇姑對朕有養育恩情,今日此案,涉及皇姑唯一愛女。朕感念皇姑情誼,故此親自來聽。今日主審此案的是幾位愛卿,朕只是作為涉案相關人員,只是過來旁聽罷了!” 大理正等官員謝了恩,方重新回主審席上。 姬澤則是入了大堂東側早已經備下的天子坐席,與侯坐在坐席側后的寧王、玉真公主等人點頭打了個招呼,方回過頭來,準備聽審。 主審席上三位官員瞧著時辰已到,向著東側坐席上的皇帝和一眾宗室貴戚拱手行禮,方道 ,“今日我等奉圣人之命,公開審理真假郡主一案?!?/br> 長安百姓對此案極有興趣,今日瞧著大理寺三司會審這等架勢,心中都十分激動,大聲喊道,“諸位大人快些審吧!我等都想知道,這誰才是真正的郡主呢!” 白城肅然道,“宣原告顧婉娘晉見。” 顧婉娘一身素服入內,見堂上并排坐著三位主審官,而在公堂東側一架屏風后,隱隱綽綽坐著數位貴人,架勢十分嚴重,知道今日這堂公審比諸從前兩堂公審重要的多,心中越發審慎,跪在地上,朗聲道, “民女顧婉娘參見各位大人,”對著東側屏風點頭致禮,“參見各位貴人。” 白城點了點頭,問道,“顧婉娘,你狀告何人?” 顧婉娘道,“民女顧婉娘,乃先丹陽公主女。狀告如今這位昭國郡主顧氏假冒公主之女,冒認皇親。” 白城道,向著姬澤拱手道,“一應案情相關人員如今已經到堂,該當宣請昭國郡主上堂了!” 姬澤點了點頭,“可?!?/br> 3、門檻事件 大理寺正白城吁了口氣,此案過了兩堂,時值今日,終于請了這位狀告正主昭國郡主第一次到公堂之上,正式審理此案。 他掣了根簽,正要吩咐衙役前去延請昭國郡主。忽聽得東側姬澤開口道,“朕觀大理寺公堂門檻頗高,昭國郡主日常乘坐輪輿,進出公堂不便。著人暫且拆了大理公堂門檻,好讓郡主直接進來。待到此案審結之后,再命人重裝回去?!?/br> 此語即出,觀審長安百姓登時發出“嘩”的聲音。跪坐在大理寺中的顧婉娘面色亦陡然變的蒼白起來。 真假郡主一案,案情尚未判定,如今究竟誰是真正的郡主,皇帝貨真價實的表妹還沒有定數。圣人卻這般體貼昭國郡主,為了方便郡主出入公堂,竟命人將大理寺代表官威森嚴的門檻拆除,可見得實偏向于這位昭國郡主。如今此案尚未開審,圣人的態度就已經表明,他更維護昭國郡主,若郡主并非真正的丹陽公主之女,他又何須這般不給顧婉娘面子,當眾維護昭國郡主呢? 顧婉娘亦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身子微微顫抖,面上變了顏色。 玉真公主聞了此言,也是忍不住瞧了姬澤一眼,淡淡笑道,“圣人對阿顧倒是貼心。” 姬澤淡淡道,“丹陽皇姑當年臨終之時托付我照顧阿顧,阿顧今日上堂著實委屈,朕總要照顧一點?!?/br> 說話間,幾位大理寺衙役匆匆上前,將高過人小腿肚的大堂門檻拆除。昔日高高門檻的大理寺衙登時變的一片通途。 在眾人翹首以盼中,昭國郡主坐著輪輿緩緩出現。昭國郡主一身按品郡主大妝禮服,坐在輪輿之上,莊嚴清秀,背脊挺直如同風中楊柳,猶如隨時搖擺,但始終挺立在當處,絕不曲折。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對不起乃們。 字數估計錯誤。 明天才是終審! 躺平,遁走! ps:玉真小姨近期表現,不知道大家會不會反彈呀?笑,其實玉真是個很愛憎分明的人,且目前因著嗯,身孕緣故,小情緒,牛角尖,胡攪蠻纏的情緒或多或少有一點。大家關愛體諒下孕婦,真相揭開后她會反省的! 第四十一章 昭國郡主的輪輿順順利利的進了公堂之中。百姓觀望昭國郡主的風采,方記起這位郡主的風采。 “瞧著郡主風采, 著實更像郡主啊!顧婉娘與這位郡主相比, 提鞋子都比不上, 如何可能是金枝玉葉?” “風范與身世又不能相提并論。”另一人反駁道,“昭國郡主自幼被接回,在宮中長大, 富貴繁華中生長了十幾年, 自然蘊養了一片貴族風采;那顧婉娘卻是在漁家長大,當然上不了臺面??蛇@也不能證明誰才是真正的郡主啊。假使顧婉娘當初被宮中接回, 說不得現在也是一等一的貴女呢!” 大理寺正白城與另兩位三司堂官拱手道,“臣等拜見昭國郡主。” 顧令月淡淡垂首,“免禮?!?/br> “臣等為了查明當年舊事真相, 若審案之中有什么得罪之處, 還請郡主見諒。臣等日后再向郡主賠罪。” 顧令月唇角泛起一絲淡淡諷刺笑容, 道, “我明白的。” 坐在東廳之中觀審的皇帝開口言道,“今日之事因影響頗大, 方開堂三司會審。丹陽公主乃是朕嫡親姑母, 昭國郡主亦是大周貴女, 此前曾為國立功, 身份尊貴。三司該當好生審問,還昭國郡主一個公道?!?/br> 刑部尚書劉昆,京兆尹賀翔,大理寺正白城三人聞言起身, 恭敬應道,“臣等遵旨。” 方重新坐下,一一召見證人審案。 白城待到眾證人一一陳述完畢后,方拱手問顧令月,“當年之事,臣有幾件事要問,請您回答?” 顧令月頷首,“白寺正請說。” “當年身世之事,郡主可有記憶?” 顧令月冷笑一聲,“大人這話問的奇怪?!?/br> 她道。“我被養父抱著送到顧家門前之時,不過半歲多,其后九歲被梁內侍接回東都。這等年紀能記得什么?” 顧氏婉娘聽聞昭國郡主此言,微笑起來,心中舒了一口氣,上前一步,對著顧令月道,“顧三娘子,您如今雖是郡主,我卻因身份之故,不好給您行禮。當年之事不過是錯認,您本身并無錯處。我若能認祖歸宗,也感激你前些年承歡在母親膝下,讓母親歡樂的恩情,絕不會怪你多年擅居之罪。若你一步錯,步步錯,擅自說了不該說的話語,日后我可就救不得你了!” 顧令月聽聞顧婉娘問語,抬頭瞟了顧婉娘一眼,目光之中充滿了蔑視,冷笑一聲,“你是個什么東西,也敢和本郡主搭話。” 顧婉娘面色登時漲的通紅。不意顧令月在這般不利的情景之下,竟還敢這般與自己說話,瞧了顧令月一眼,心中充滿惡念。待到今日堂審之后,顧氏無法證明自己郡主身份,且瞧瞧可如何擺這個郡主架子。 白城一噎,“郡主這話并非沒有道理,只是郡主當日所言,長命鎖為惡仆索當,如今這真品長命鎖偏生在顧婉娘手中??勺骱谓忉專俊?/br> 顧令月聞言仔細瞧了白城一眼,“白寺正”這個漁女質疑我身邊的是假鎖,我還覺得是他們不知道從何處尋得這長命鎖下落,編了一個故事來訛詐呢?!?/br> 白城噎住。 顧婉娘聞言漲紅了臉,“郡主,”陡然斷喝,忍耐道,“我知你不愿意承認,可你也不能這樣污蔑人?!?/br> 顧令月冷笑一聲,只當做面前沒有這個人,根本不搭理。 顧婉娘漲紅了臉,愈發羞憤不已。 刑部尚書劉昆拱手道,“不知郡主可有旁的證據證明自己身世?” 顧令月聞言仔細望了劉昆一眼,方應答道,“聽聞此事,本郡主前些日子命人前往洛陽,請了一個人證,一樣物證。” 劉昆聞言精神一震,“何物?” 一名中年女子上前拜見,“微臣樂平拜見諸位大人,”朝東廳貴人拜見,“拜見諸位貴人?!?/br> 玉真公主坐在東座之上聽審,見到此人,陡然開口問道,“堂下來人是樂平女史官么?” 樂平道,“正是。” 玉真公主眸中閃過一絲喜悅之色,“樂平乃是宮中記史之人,出身史學世家,治學嚴謹,母后在生之時曾說,樂平有為史官的cao守,若為男子,定可為一代著史大家。”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之色, “你怎么會來這兒?” 樂平道,“當初丹陽公主與郡主乃是在太初宮同心堂相認,微臣奉命旁觀,記錄彤史。如今聽聞大理寺有民女狀告昭國郡主,郡主特意遣公主當年女官前來東都,請微臣攜當初記錄彤史一同前來,呈堂作證。” 當初昭國郡主認親,查證其湖州乃是前段,東都與丹陽公主母女相認乃是后段。既然前段夾雜不清,雙方各執一詞,沒有有效證據證明誰正誰誤,索性撇開前段,針對后段查證。 顧婉娘為言愀然變色。 堂下百姓蓊郁議論,劉昆眼睛一亮,“原來當初既是有史官彤史為證的,可真是好?” 樂平娓娓道,“此冊宮史乃是微臣當日記錄,存在太初宮女官處。聽聞昭國郡主調用,臣請稟了太初宮兩位尚宮,三人共同前往彤史處,一同調出這冊宮史記?!比〕鲆坏牢臅?,“這份調閱文書上有微臣和韓荀兩名尚宮共同出具的簽名,還請三位審官驗證。” 衙役上前接過,接過樂平遞上來的文卷,交由三位主審官。 幾位主審官員共同查驗了一應手續,方朗聲道,“確實手續完備,驗證無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