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顧嘉辰收到蘇妍的眼風,連忙上前,抱著顧鳴嗚嗚的哭起來,“阿爺,您就疼疼我和顧嘉禮,給我們留一條生路吧!” 母女二人哭聲凄涼。 顧鳴瞧了瞧哭泣凄涼的妾室和長女,心中悲涼,立在屋中,一時之間竟是茫然,不知該當何去何從。 行人司中, 渤海郡公姬焰瞧著下面送上來的消息,冷笑,“撒下了大網(wǎng),以為網(wǎng)住什么王八,沒想到最后起來的竟是這么一條小魚。” 春部司使柳春娘立在花廳之下,聽聞此事內情始末,眸中閃過一絲鄙夷之意,“這顧鳴偏愛妾室子女,對昭國郡主少有疼愛之情。昭國郡主攤上這樣一個阿爺,可真是可憐。” 姬焰眸中閃過一絲不屑之色,道,“若非舌燦生花之輩,如何能讓那顧鳴冷落姑祖母,獨寵一個妾室。也致使國公府削爵,明明有一個受盡寵愛的女兒,卻依舊住在平民之中,沒有升遷的指望。”他整理了卷宗, “你在司中自守,本公要進宮去稟報圣人此事始末。” 作者有話要說: 奉上本日更新! 躺平! 看營養(yǎng)液快到加更標準了! 你們加把油。明天如果能加更,就可以把這段情節(jié)基本過到結尾了! 第四十章 甘露殿中氣氛肅穆。姬澤聽聞姬焰稟了故顧氏內情,挑了挑眉, “朕以為幕后之人是何方人士, 倒沒成想, 竟是……!”原以為是哪方人士窺破了自己對顧令月的情意,特意抹黑拉扯于阿顧;到最終竟只是顧家婦孺之間怨憤報復。一時之間一時之間啼笑皆非,復又為顧令月覺得可憐, 攤上這樣一個負心涼薄的生父, 當真是前世不修,今生悲涼。 復又問道, “如此,那塊長命鎖如何落到蘇氏手中?” 姬焰拱手稟道,“早年那長命鎖為昭國姑姑身邊刁奴當出, 為一客商買去, 輾轉帶到北地, 落入賊首孫沛恩之手, 贈給了其私生子孫保兒。后來孫氏落敗,孫保兒手中的長命鎖流出, 輾轉流離, 為蘇氏偶然所見購回, 得知此鎖與昭國姑姑的淵源, 方花費了大筆時間物力,安排了此事。” 姬澤低低冷笑,“朕雖素來怕丟份子不喜與婦孺計較,但他們既動了不該動的人, 免不了該付出代價。” 吩咐道,“繼續(xù)盯著顧家,瞧瞧他們可有旁的動作。” 七月十日,真假郡主案數(shù)日之后第二次開堂。 眾說紛紜。目光不免集中在顧婉娘提供的呈堂重要物證——神宗皇帝御賜金鎖的真假之上。 銀樓數(shù)位老手仔細查看,證實這名長命鎖確然是江千重的手藝,道,“家?guī)熾m然已經(jīng)過世,對自己經(jīng)手的物品都是有烙印的。小人等都可鑒別,這塊長命鎖確實是出自家?guī)熓炙嚒!钡钪斜O(jiān)也命人查看了長命鎖,“此鎖出自御府,卻為先帝賞賜舊物。” 一時之間,眾人嘩然,議論紛紛。當年,小郡主走失之時身上佩戴著這枚紫金長命鎖。如今,這枚真正的長命鎖由顧婉娘奉上,莫非,這位顧婉娘當真金枝玉葉? 周令德難以置信,“這不合常理。當年顧家上下仆役證明,郡主少時確然身邊佩戴過一枚長命鎖,只是被惡仆當去。梁阿監(jiān)曾命人繪長命鎖圖樣給郡主指認,郡主確實指認明確。” 顧婉娘冷笑,“我不知道昭國郡主為什么說的出這枚鎖的模樣。這般重要物證不過口述,比諸民女手中確確實實的證物,難道更為可信不成?” 一番話登時噎的周令德說不出話來。 白城一拍驚堂木喝道,“肅靜。” 心中卻一籌莫展。案子到了此處,登時進入僵局。若無法引入新的人證物證,竟是不能再審下去。 幕僚上前獻策,“昭國郡主乃是原韓國公和丹陽公主之女,丹陽公主雖然去世,故韓國公卻還在生,僅是貶為庶民而已。做父親的總該知道誰才是自己的女兒,不若宣那顧鳴上堂一問。” 白城聞言精神一震,深許此言有理,便從簽筒中抽出一根令簽來,命人前往晉昌坊傳喚顧鳴。 顧鳴一身玄衣沉默登上公堂,拱手道,“草民顧鳴拜見大理寺官。” 白城因著顧鳴乃是韓國康公顧伉子嗣,昭國郡主生父,曾經(jīng)在對抗吐蕃戰(zhàn)役中立下戰(zhàn)功,白城對其有著一些尊重,聲音和氣, “顧郎君,今日大理寺審理真假郡主案,案情不能廓清,因你乃郡主生父,請你前來分辨。” 顧鳴恭敬拱手,“白寺正請問。” 白城開口道,“如今這位顧娘子持狀上告大理寺,聲稱自己方是真正的郡主。郎君乃是郡主的生父,想來對誰是你的女兒定然清楚。請問郎君,真正的郡主究竟是哪一位?” 顧婉娘望著顧鳴,目光中閃過緊張之色。 顧鳴立在堂上,面色默默無聞。 丹陽公主,顧令月、蘇妍、顧嘉辰、顧嘉禮蒼白的臉龐先后在自己腦海中飄閃而過,許久之后,方才開口,“我不知道。” 堂下百姓“嘩”的一聲熱鬧起來。 “不知道?” “自個的親生女兒,這先韓國公居然說不知道。” …… 白城眸光之中閃過一絲愕然之色,“你是郡主生父,怎么會不知道。” 顧鳴心中痛楚,但剛剛開口之間,已經(jīng)做了抉擇,既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維護蘇妍母子,開了口之后,之后的言語就順暢起來,“我的女兒三歲時在延州走失,待到回到長安的時候已經(jīng)十歲。中間七年未見,七年時光,小孩子身上發(fā)生的變化太大,只是妻子丹陽公主已然認下郡主是我二人女兒,我自然便信了公主,對郡主的身份毫無疑問。近日聽聞這顧氏女入大理寺狀告之事,大為驚訝,仔細回想當初三歲前女兒模樣,與如今郡主及堂前這位小娘子對照,竟是不能確認。” 他眸光一紅,“我愧為人父,致使親女三娘丟失多年。如今知女身份未定,夜里思及,著實輾轉難眠。大理寺明察秋毫,還請早日判公此案,也讓我心中明白。” …… 一時之間,堂下百姓聞言心中莫名。論來,七年時間卻是很長,顧公爺不能確認自己女兒是誰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可事到如今,竟連親父顧鳴都無法確認究竟誰方是自己的女兒,這真郡主究竟是哪一個呢?” 永興坊郡主府中,一陣風吹過,園中樹木沙沙作響,蜜香拉起窗簾,輕聲道,“郡主,起風了!” 良久,方聽見顧令月應答的聲音,“嗯!” 玉真公主府 玉真公主聽聞了如今長安最熱門的大案消息,揮手揮退從人,眉宇之間露出一片疲累之色。 李玄見著公主這般模樣,不由心疼皺起眉頭,“你這又何苦?” “我雖不知此事底細,但也知當年丹陽公主認女自是經(jīng)過多番確認,如何會有認錯之事?事隔多年之后,此女僅憑一枚長命鎖便前來認親,也未免太兒戲了。” 玉真公主道,“我其實也沒覺得此事真有貓膩。只是事情鬧出來,心中總有一絲疑慮。”她道,“圣人對阿顧有些男女上的好感,我擔憂他會為了這點情思,不由自主偏向阿顧,縱然當年當真另有一些隱情,也壓下事情,當做什么都沒有過。” 李玄聞言高高挑起眉頭,“公主怎么會做如此想?” “我雖如今供職翰林院做個閑臣,日常少見圣人,但觀圣人素來行事,光風霽月,堂堂正正,昭國郡主真假事涉已故丹陽大長公主血脈,圣人乃盛世明君,想來絕不至于為了一絲兒女私情,做出這等事體來的!” “你知道什么?”玉真公主略帶一絲煩躁,“我姬氏皇族男子若動真情,便多半癡情至死,尤其如今圣人追求阿顧尚沒有得手。”瞟了李玄一眼,略哼了一橫,“一個男人能夠為了熱戀傾慕中的情人做出什么樣的事情,沒有人能夠知道。我是阿姐的meimei,總要多留個心眼。” 李玄暗暗搖頭,抱著玉真公主,覺得玉真近段時間情緒起伏過大,有些奇異,皺起了眉頭,“你想的實在太多了。” “便昭國郡主當真非你阿姐血脈,圣人只需將其納入后宮,許個高位妃嬪,比諸如今郡主之位也不差什么,又何必這般施為,失了宗室之心!”忽又自失一笑,“我也被公主你帶到溝里去了。這事本就多半出于誣陷,昭國郡主本就是貨真價實的皇室血脈,您想的本就是多余。” 玉真公主一笑,“也是”, 眉宇之間凝了一絲陰影,沉沉道,“阿顧這孩子,我是發(fā)自真心的喜歡,也希望她就是我嫡親的外甥女。但事情未落定,就不能說死了!” 李玄聞言一哂,“只是,我瞧昭國郡主是個極聰慧敏感的孩子,你這般待她,她必定感受的到。怕定是會傷心了!” 玉真公主聞言怔忡,眉目之間閃過一絲不忍之色,最終下定決心,“就當我是小人之心吧。若日后事實證明一切都是子虛烏有,我自會誠心致歉,用盡心力百般補償。但如今事情未定,便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沒法子如從前一樣掏心貼肺的疼愛于她!” 長安城中漸漸興起一道傳聞,當年昭國郡主在顧家寄居度日之時,手中確實有一把長命鎖,那把長命鎖卻并非是神宗御賜真物,乃是顧二郎為了尋著替身女嬰混人耳目,特意尋了一家鐵鋪匠人,照著命鎖實物打造出來。 太湖畔有一名鐵匠,雖然瞎了一只眼睛,手藝爐火純青,早年有人瞧著以一位形似顧二爺?shù)哪腥松祥T,隨即老鐵頭便打了一把紫色的鎖。因著鎖色澤別致,所以偶然窺見的鄰居印象極深。 這老鐵頭形單影只,身邊并無親人朋友,又愛好飲酒,一年前夜中飲醉跌入太湖之中,溺斃而死。 雖則無人作證。只是這等傳言迅速在長安城中流傳廣遠。 大理寺中,白城皺眉緊鎖,終于下定決心,入宮求見皇帝,恭敬跪下,稟道,“圣人,真假郡主之案,大理寺開堂兩次,一應人證物證已經(jīng)傳召過。特意進宮請旨請昭國郡主親自過府。特意進宮請旨。” “白城,朕對你甚是失望。”姬澤唇角泛起一絲冷笑,“你過了兩堂,就得出了個案情不明的結論,朕很是懷疑,你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做穩(wěn)這大理寺正的位置。” 白城聞言滿面羞愧,跪伏在地上,“臣無能。” “這件事拖了這么久,也該當有個了結。”姬澤肅聲道,“傳朕的旨意,命大理寺會同京兆尹、刑部共同審理此案,務必審查明白,讓丹陽公主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又道,“昭國郡主乃是皇室公主血脈,此案案情重大,當日公審之時,朕會親自聽審。” 昭國郡主府依舊靜靜的矗立在永興坊之內,大理寺派遣的衙役進了府門,被引至山月閣,拜見郡主后,恭敬開口道,“……一旬之后,定于在大理寺三司會審真假郡之主案,請昭國郡主屆時到堂聽審。” 顧令月怔忪片刻,挺直背脊回過神來,“知道了。——庭審當日,我會去的!” 衙役只覺昭國郡主風姿采采,不敢褻瀆,尷尬道,“如此,請郡主庭審當日準時到堂,小人這就告退。” 硯秋瞧著顧令月蒼白如雪的面色,心疼勸道,“郡主,天下之事是非分明,終究會水落石出。您不必擔心。” 顧令月唇角泛起一個清淺的笑意,“我不擔心。我只是,有些難過罷了!” “我本就是母親的親生女兒,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如今這般事實,竟遭人惡意誣告,還需要通過大理寺當眾斷案才能讓天下人信服,這等可笑的事情。我竟還需要陪著,向天下人證明我方是我,豈不是,” 落下一滴眼淚,“太過可悲!” 朱姑姑滴下淚來,“郡主,若是公主知道您受這樣的欺負,多心疼啦。” 顧令月嗤笑,“是我無能,不能維護母親清名。任母親身故之后為人言說。”挺直背脊,“三司會審,天下人昭昭白白,我總在眾人面前分辨?zhèn)€清楚,教人知道是非黑白,公道人心。” “郡主,”家丞魯定之匆匆奔入,面上露出狂喜之色,“宮中圣人賞了東西下來,請您速速前去接賞。” 顧令月面上露出愕然之色。 慈恩堂前,崔夜來握著圣旨含笑等待,見著昭國郡主,眼前一亮,恭敬笑道,“郡主,圣人道,如今芙蓉園初夏風景也別有一番風味,待到大理寺這件案子了了得空,一道前去賞景。” 顧令月微微怔楞,明白過來姬澤用意。 芙蓉園初夏風景固然明媚,這個時候,真假郡主滿城風雨,多少人觀望。姬澤此時開口邀請自己游園,卻是擺出給自己撐腰的架勢,一則安撫自己,二則讓長安眾人知曉,自己身上圣寵仍在。算得是一片良苦用心。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致意道,“替我轉達圣人,便說阿顧屆時隨時恭陪!” 崔夜來笑著道,“奴婢一定帶到。”展開圣旨,“昭國郡主聽賞吧!” 隨著宣讀賞賜聲,小內侍將一樣樣的寶物端放置庭前。流水一般,昭告著皇帝對昭國郡主堅定的寵愛。 讀完賞賜之后,崔夜來捧了一并扇子,“圣人聽聞郡主曾經(jīng)有一柄和闐梅花甚為喜愛,后來失落了,請江千重大師親手重新打造一柄扇子。郡主瞧著可是喜歡?” 神熙三年曲江花宴,顧令月抽中梅花花簽,得了小姨玉真公主贈送的一柄和闐梅花扇,珍愛異常,后來流亡之時遺落在北地。 顧令月接過和闐梅花扇,在天光下展看,見雪白透亮的和闐美玉之上,點點紅梅點綴其間,手工巧奪天工,美輪美奐,令人不忍釋手。 沒曾想到,姬澤卻知曉此事,命能工巧匠重新打造一把和闐梅花扇,贈與自己,補償當日遺憾。 她一點點的收起扇子。 這個時候,連平日里最疼愛自己的小姨,都暫且觀望,唯有姬澤依舊支持自己。“圣人厚愛之情,阿顧銘記在心,不敢相忘。” 姬澤一番賞賜送到之后,登時平定郡主府微微惶動的人心,整個府邸的氣氛重新平和高漲起來。 顧令月察覺此事,心中暗嘆了一聲。到底姬澤大周天子權威高盛,自己再胸有成足,對這些人而言,還是來自皇帝的賞賜更能夠讓他們信服盛寵真相。這一點,便是自己這個主子也沒的比。 世事荒唐 三司官員知此案長安城中傳播極廣,十分慎重。一番詳查之后,定于六月初六開審這場真假郡主公案。 庭審當日,大理寺衙剛剛打開不久,玉真公主的寶駕便到了衙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