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昭國郡主……怕是未曾見上那沈五郎?!?/br> “為何如此?”玉真公主眸中閃過一絲愕然之色。 田路心中暗暗叫了一聲苦。今兒府中發生的事情如同走馬燈一般,公主安排昭國郡主相親,隨后圣人忽然造訪,強勢命田家丞散了后續安排相親人選,又親自前往浣碧臺,驅逐沈五郎出府。 一系列的事情堆疊在一處,自己雖則是一介奴婢,心下忍不住私下猜度一番,憑著下人對貴人主子八卦的了解,引申得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只是圣人乃是天下至尊貴的主兒,自己心中雖然有些小想法,卻不敢私自妄議付諸言語,雙唇囁嚅半響,終究一個字也沒說,只叩了一個頭,“公主前去那邊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玉真公主聞言高高的挑了挑眉毛,踏步向著浣碧閣方向走去。 碧湖湖光水色,美不勝收,玉真公主急急在園道上行走,“……這次挑的這位沈五郎,不僅身手出色,更是畫的一手好丹青,想來與阿顧頗有共同語言。我實則是盼著他們二人能夠在一處,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問題?!?/br> 李玄目光中閃過一絲柔和之意,笑道,“你為郡主也算是cao碎了心。這等事情到底要看緣分,若是無緣,便是安排的再好也是枉然!” 玉真公主唇邊泛起一絲苦笑,“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憐惜阿顧小小年紀受了這么多的苦,盼著她過的好。只是怎么這么難呢?” 初夏南風吹過碧湖,一片荷葉翻飛,一只仙鶴展翅從湖面上飛過,景色美不盛收。 玉真公主行了片刻,轉念一想,又放開胸懷,“兒孫自有兒孫福,事已至此,我便算是趕過去,也沒甚改變。倒不若放開心胸,慢慢觀賞美景。” “公主如能想的開,自然是好的?!?/br> 府中婆子經過小道,見著公主和李玄,上前拜見,“……公主,藍田莊子上送來的枇杷,個個又大又甜。您和李郎君可要嘗嘗?” 玉真公主含笑道,“送一盤過來。” 瞧著婆子遞過來的枇杷,望著李玄,“玄郎,這枇杷乃是公主府莊頭特意種植,最是個大味甜,你也嘗嘗。” 李玄張口含住,笑著道,“果然不錯?!焙鋈幌肫鹨皇?,道,“對了,今兒有一隊父女送了我一籃子枇杷做謝禮,我讓他們送回府中,待會兒咱們一塊兒用了,也算是嘗嘗那對父女的感恩之心?!?/br> 玉真公主聞言微怔,“哦,你說那個啊,” 揮了揮衣袖,漫不經心道,“那籃子枇杷我瞧著太不上相,就讓下人分掉了!” 李玄聞聲身子微微一僵,抬頭看了玉真公主一眼,“分掉了?”聲音微微帶了一絲寒意。 作者有話要說: 電腦太low。趕到單位發的本章。 兩線并進進度降低一半。小天使們加油啊。我看看哪一項最先到達加更標準。 第三十一章 “是啊。”玉真公主神態漫不經心,“那枇杷確實不好, 我府中最下等的也比這個強?!焙Φ? “玄郎你若喜歡吃枇杷的話, 我名下的莊子里也有幾處專門種植枇杷的,改明兒我讓他們再送些過來,管保個個又大又甜, 比那些好上數倍?!?/br> 李玄面色寒冰, “那是旁人送我的東西,公主便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就這般輕描淡寫的命下人分食?” 玉真公主聞言匪夷所思望著李玄,“不過是一籃子枇杷,你至于和我生這么大的氣?” “這不是一籃子枇杷的問題, ”李玄閉目, 心意一灰, “我與公主觀念大相徑庭, 是了,”苦笑, “公主您是天之驕女, 富有四海, 區區一籃子小民送的枇杷, 在你眼中怕是不上檔次的卑賤之物,自然看不上眼,丟棄猶如棄履??晌依钚膊贿^是平民子弟,并非出身貴胄, 不過憑著一點才氣博了些聲名,方與公主邂逅姻緣。本質上我與那送枇杷的老漢一般是平民百姓。您既是看不上他們,又何必屈尊與我在一處?” 玉真公主聽得李玄話語中的灰喪之意,心中咯噔一下,挽住情郎的手松著落了下來, “你這是什么意思。” 李玄語意冰涼,“我沒什么意思。論來我與公主本不過是偶然交匯,如今既然發現觀念天差地別,不必勉強再在一處,就此分離便是。!” 玉真公主望著李玄大踏步的背影,猶自怔怔回不過神來,“你瘋了,就因為這么點事要和我分手?” 惜園碧湖湖光山色,在太陽下靜靜搖曳,美不勝收。聽春水榭猶如一只展翅大鷹匍匐在水面之上。 蔡小昭坐在值房中,瞧著聽春水榭動靜,眸子閃爍深淺色澤。 一邊聽著鐵勇絮絮叨叨,“……當初也不知怎么得了上頭青眼,提拔到御前做個禁衛軍副統領,其實我更寧愿上戰場,若是戰場作戰,老鐵定沖到最前頭,但論及揣摩圣人心思,做事得當,便是百個老鐵,也抵不過李大統領?!?/br> 含笑敷衍,“鐵統領機靈雖有幾分不足,卻是有大福運的人。自行珍重,說不得日后有大造化。” 鐵勇哈哈大笑,忽的瞧見園道上出現了兩個身影。李玄大踏步往前,玉真公主奔逐其后,二人一路追趕糾纏之間,竟是沖著聽春水榭而去,不由面色微凝,起身打算上前攔阻公主二人。 蔡小昭目光些微一閃,忽的喚道,“鐵副統領?!焙Φ?,“我送你一個機緣,不知你要不要?” 鐵勇愕然,“督司這是何意?” 蔡小昭唇角微微一翹。 圣人對昭國郡主一片思慕之心,郡主卻多半未覺。二人此刻在聽春水榭之中獨處,偶有話語音調傳出,顯見事情不諧。若是這時候能放一個變化因子進去,許會激出什么特殊的變化。說不得事情能夠向好的方向發展。 心中思緒活絡,面上含笑道,“此處乃公主府邸,玉真公主乃是圣人嫡親長輩,前往探望乃是理所當然之事。我等下屬不好相攔?!?/br> 鐵勇聞聲詫異挑眉,“話雖如此??捎裾婀鞑⒉恢獣允ト嗽趦龋粑也患訑r阻,怕是會驚擾了圣駕降下罪責呀!” 蔡小昭沉默片刻,仰頭瞧著鐵勇,“傻大個兒,你此前說,你媳婦曾經贊我目光如炬,你可信我?” “這是自然!”鐵勇斬釘截鐵。 “即是如此,”蔡小昭微垂眉目,長長的睫毛微微凝動,低低而笑,“你若信我,就當作沒有看見這二人,任由他們前去吧?!?/br> “這——”鐵勇面上露出遲疑之色。 蔡小昭道,“這是一場賭局,也許會贏了,也許會輸,輸了萬劫不復。你敢不敢賭?!?/br> 鐵勇聞言瞧著蔡小昭。蔡小昭的容色在天光之下幾乎呈現一絲透明光澤。荏弱到了極致。忽的胸中涌現萬種豪情,“賭了!最多不過是黜落回去,這禁衛副統領,我早就不想當了。” ********* 聽春水榭 姬澤望著面前少女,這個少女是他心中珍愛之人,捧在掌中怕摔著,含在口中怕化了。無論自己如何示好,都不見感知軟化。很多時候,都覺得捧著她在掌心,著實不知道拿她怎么辦好。 這一刻,姬澤的目光有幾分莫測。顧令月略覺幾分不適, 這樣的目光不太像是一個照顧meimei的兄長,而像一頭盯著獵物露出渴望目光的的惡狼,她只覺自己全身沐浴在其目光之下,發稍微微戰栗, 一時之間,水榭之中氣氛微微緊繃。 水榭外忽然傳來一陣急踏腳步聲,“——李玄,你給我站住?!庇裾婀鞲甙后@怒的聲音打破了聽春水榭的緊繃態勢。 榭中二人為外間動靜所驚,轉頭望向來處。 腳步踏踏,李玄大踏步行走,行到聽春水榭廊外,聽聞公主追逐腳步,立定身影,二人在門外激烈爭執,長長的影子投在水榭門扇之上,拖如一雙剪影。 “事情已經至此,還有什么好說的?咱們好聚好散,豈不是好?” 玉真公主氣的渾身發抖,“好聚好散,你說清楚,你要跟誰好聚好散?” 水榭天光云影,輕風徐來,姬澤垂下眼眸,心中思索玉真公主二人出現在水榭外其中的奧妙,眸光幽微,不辨喜怒。 李玄這些時日與公主一處,也是付出真心實意,此時決定放手分離,心中情緒痛楚,意興闌珊,“公主若不將平民百姓放在眼中,又何須這般追逐李玄?咱們二人開始情緣之時高高興興的,如今分離也平心靜氣,豈不是好?” 玉真公主痛斥冷笑,“你若厭倦了,直說便是,何須找這點借口。”思及今日在長安街頭,明明情意甚濃,倏爾之間,濃情蜜意消散,卻因丁點小事翻臉,直接到了分手的地步。此事起事不過是因著一籃枇杷果子,不由遷怒起贈送枇杷的賣唱父女來, “你這般驟然發難,莫非是你看中了那個賣唱女子?” 李玄聞言呵呵冷笑,道,“在公主眼中,我便是這般的人?”一時間身心俱灰,嘆道,“罷。若我在公主眼中不過是這般噬色惡狼,便更不必再勉強一處。咱們就此分離,山長水遠,后會無期。” 玉真公主瞪大了眼睛,“李玄,你要做什么?” 李玄心灰意冷而笑,“公主府貴地,住不得我這般升斗小民。李玄自來四海為家,長安既不得志,又何必困在此處,不若浪跡天涯。四海為家?!?/br> 顧令月凝在水榭之中,聽著榭外玉真公主和李玄激烈爭吵,微微蹙起眉頭:小姨顯然是以為聽春水榭中無人,方才在此地與李玄一訴衷腸。自己與姬澤乃是晚輩,在榭中聽聞長輩私事,總歸不適。思及此,揚眉欲張口喚出聲。忽見姬澤伸手朝著自己微微一遙,不由愕然,抬頭望著姬澤。 姬澤望著她,鳳眸熠熠生光示意。 二人與公主相隔極近,無法出聲,于是荔枝眸目光問詢。 姬澤目光轉為安撫。二人目光交流,顧令月一時不大明白姬澤意思,只是她一向以來對姬澤頗為信服,見他阻止,雖茫然不解,依舊慣性順從,安靜未曾出聲。靜靜等候著外間動靜。 玉真公主對于榭中自己一雙侄兒外甥女的一番子眉眼官司一無所知,望著李玄前往長廊中灑脫背影,心中忽的生出恐慌之意。心中知道,若是自己這次站在原處,不上前挽留,怕是當真就要失去這個男人了! 這樣的恐慌抽動著她的心靈,她飛奔而上,撲到李玄背后,一把從身后抱住了李玄的腰。 李玄愣怔片刻,握住公主的手擰動,“放開我?!?/br> “我不放!”公主咬牙,拼命道,“李玄,你有沒有良心?全長安的人都知道本公主對你有多好。你就因為這么點兒事,這么點兒事?” 女子溫熱的淚滴滴到李玄脖頸之中,李玄如遭雷擊。 “李玄,你有沒有良心,”玉真公主的怒斥聲傳來,“我對你的一片心意,便是瞎子都瞧的清楚。你就這般辜負于我?” “公主,”李玄眉眼之中俱是倦色,“我是天地間一閑云野鶴,愛好無拘束的生涯。你卻是生長于富貴鄉中的一支華美牡丹,本是不同的人生,偶然交匯期間,覺得彼此美好,共度一段美好時光。也算是一段良緣。可你我二人畢竟不是同樣人生,是無法長久相處下去的。倒不如好聚好散,豈不是灑脫。” “我沒法子灑脫?!庇裾婀鞯?,“我這般歡喜你。難道你就不能為了我,做一點點改變?” “不能?!崩钚?,“飛鳥與魚,偶爾交匯,終究不能長久在一起。你我之間也當是這個道理。” 玉真公主咬牙,“我不信你一點都不愛我。”抱著李玄,忽的往內一撞,撞開了聽春水榭的門扇。 水榭門扇洞開前剎那,姬澤眼疾手快,伸手迅速,在榭門從外撞開的瞬間一把抱起少女,順腳將輪輿踢到角落之中。自己則抱著佳人躲藏入石凍筍屏風之后。 李玄猝不及防,一時之間躲避不及,竟兩個人一同跌倒入水榭的地衣之中。 水榭之中地衣柔軟,李玄與玉真公主跌倒在其上,竟無疼痛之感。 一時之間,一座石凍筍白絹屏風將水榭內外分成了兩個大小世界,外間光亮,內里光線暗淡。 石凍筍屏風背后狹小的暗處空間中。姬澤擁著顧令月靜靜躲藏矗立。柔軟的身軀擁在懷中,少女猝不及防,驚遭這般天地旋轉變化,一雙荔枝眸因著極度訝異而睜的很大。 “放手!”李玄怒喝聲傳來。 玉真公主道,“我不放?!?/br> 二人對峙,一時之間,二人都閉了嘴,情緒激動。呼吸喘動。 石凍筍屏風后,顧令月后背依靠在墻壁之上,微微喘息,驚懼不定。姬澤輕輕將少女擁在懷中,令少女保持直立。鳳眸微微垂下,若有所思。 自己雖此前遣退了水榭中下人,可是水榭外卻有禁衛副統領鐵勇率著禁衛軍遠遠守衛皇帝安危的。玉真公主與李玄一路爭執走近聽春水榭,鐵勇等人絕無可能沒有看見。可若看見,就應當出聲將公主一行攔阻下來,事實上公主二人卻如入無人之境,甚至將聽春水榭當做沒有人的地方,爆發激烈的情感沖突。 究竟是哪個做了手腳,將公主二人放了進來? 顧令月張口輕聲詢問,“你做什么呀?” 屏風后天光黯淡,地方狹小,姬澤垂眸,望著懷中的顧令月。 他自己也有些訝異,在電光火石之間,選擇的不是面對撞入的公主與李玄二人,而是挾著顧令月躲入暗處。 心思電轉,若有所悟,低低的笑出聲, 今日驟然聽聞顧令月心灰無情念,驚怒交集。 阿顧因著受了情商,封閉自我情魄,不愿意伸出感知,接受外界未知的男女情感??伤麑@名少女傾心仰慕,盼望有朝一日兩情相悅,生生世世攜手至死,如何能夠允許這般狀況? 恰逢遭遇今日情境。 許是在思緒明白之前,潛意識就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