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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蘭亭序殺局Ⅱ:天刑劫在線閱讀 - 第35節

第35節

    玄觀又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難道……是那些老槐樹?”

    蕭君默一笑。方才他在天王殿前的那些槐樹上摸了半天,便是在尋找可以藏東西的樹洞,后來果然在其中一個樹洞里摸到了圓觴。

    “可你為何會想到槐樹呢?”玄觀仍然有些困惑。

    “這就要感謝我的一位同伴無意中給我的提示了。”蕭君默笑了笑,“昨晚我們三人來拜會方丈,卻沒有發現,另一個同伴也一路跟了過來。慧遠從天王殿跑出來跳上一棵槐樹時,她正巧躲在另一棵槐樹上。隨后,假扮侍者的那兩個玄甲衛追出來,卻錯把她當成了慧遠,和她打了起來。我之前并未多想,直到方才來的路上,才突然意識到,那兩個玄甲衛之所以誤會,肯定是看到慧遠跳上了槐樹。可照理來說,當時慧遠急著逃脫,何必借槐樹藏身呢?這顯然不合情理。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慧遠并不是在借樹藏身,而是在借樹藏物!”

    玄觀恍然大悟,忍不住嘖嘖贊嘆:“當世神探,非蕭郎莫屬啊!”

    “很多事只是機緣巧合,又恰好讓我聯系到一起罷了。”蕭君默擺擺手,旋即正色道,“方丈現在已經沒有了身份,接下來有何打算?”

    “正所謂出家無家處處家,”玄觀苦笑,“一介方外之人,何處不可棲身?天下叢林寺院這么多,總有貧僧的落腳之地,何況本舵還有不少兄弟散落各處,走到哪兒都不怕沒人照應。”

    “這就好。”蕭君默頗感欣慰,忽然生起了好奇心,“能否請教,方丈是哪個分舵?”

    “照組織的規矩,貧僧是不便告知的,不過,對蕭郎倒不妨破一次例。”玄觀一笑,“在下重元。”

    蕭君默迅速在記憶中搜索了一下,脫口吟出一句:“仰詠挹遺芳。”

    玄觀接言:“怡神味重元。”

    “您是東晉尚書吏部郎王蘊之的后人?”

    “正是。”

    方才這兩句,正出自王蘊之在蘭亭會上所作的一首五言詩,全文是:“散豁情志暢,塵纓忽以捐。仰詠挹遺芳,怡神味重元。”至此,蕭君默一共已經知道了天刑盟的八個分舵:冥藏、臨川、無涯、玄泉、浪游、東谷、回波、重元。

    “方丈,貴寺的監院和其他法師,是不是重元舵的人?”蕭君默忽然問。方才看見寺門上的封條,他便已料到這些人被裴廷龍抓了,不免替他們擔心。

    “他們只是單純的出家人,不是本舵兄弟。”玄觀有些不解,“蕭郎為何問這個?”

    蕭君默嘆了口氣:“他們被裴廷龍抓了。”

    玄觀不知此事,頓時一震,懊惱道:“都怪我,是我連累了他們。”

    “方丈也不必太過擔心,既然他們不是天刑盟的人,裴廷龍就審不出什么,遲早會把他們放了,頂多受一些皮rou之苦。”蕭君默道,“倒是您自己,得趕緊離開了,此地不宜久留。”

    玄觀聞言,稍覺心安,旋即又面露憂色:“貧僧今晚就可以離開江陵,但是你和左使怎么辦?眼下裴廷龍已經盯上了你們,你和左使該如何脫困?”

    蕭君默略為沉吟,然后從容一笑:“方丈就放心走吧,晚輩自有脫困之法。”

    江陵城南的郗記棺材鋪是方圓數百里內最大的一家,所經營的棺木品種齊全、貨真價實,在江陵乃至荊州一帶有口皆碑。為便于打理,郗巖就住在鋪子后面。

    這天深夜,約莫子時三刻,郗巖在睡夢中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他凝神細聽,似乎有人在庭院中有節奏地敲擊棺木,聲音不大,但很清晰。大半夜聽到這種詭異的響動,饒是郗巖膽子再大,也不覺有些頭皮發麻。

    他披衣下床,一手持刀,一手掌燈,開門走進了庭院。這個庭院很大,院中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半成品棺木。聲音是從一具已經完工、尚未上漆的楠木棺槨后面發出的。郗巖一步步靠近棺木,在六七步遠的地方站定,沉聲喝問:“何方朋友,竟敢夜闖私宅,意欲何為?”

    敲擊聲停了下來,一道黑影從棺木后走出。郗巖定睛一看,竟然是蕭君默。

    “抱歉了東谷先生,”蕭君默面帶笑意道,“深夜前來,擾了你的清夢了。”

    郗巖有些不悅:“蕭郎有什么事,非得這么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嗎?”

    蕭君默一笑:“我有兩個消息,一個是壞消息,還有一個是更壞的消息,東谷先生想先聽哪一個?”

    “我要是都不想聽呢?”

    “那我只能告辭,你繼續回去做你的好夢。不過,我走之前,得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你這輩子賣了那么多棺材,有沒有給自己留一副好的?”蕭君默摸著身邊的那具楠木棺槨,“這副好像還不錯,建議你自己留著。”

    郗巖一怒:“蕭君默,我敬你是左使身邊的人,才對你客氣,你可別不知好歹!”

    “別生氣,蕭某絕無戲弄之意。”蕭君默仍舊笑著道,“我這么說,只是想告訴你:被玄甲衛盯上的人,通常都活不了多久。”

    “你什么意思?”郗巖一頭霧水。

    “我的意思很簡單,現在你這個鋪子的周圍,至少有十名玄甲衛,外加三十名荊州府廨的捕快,要不是我熟悉玄甲衛的布控手段,方才進來時肯定就被盯上了。”

    郗巖知道蕭君默沒必要騙他,想了想,道:“這么說,玄甲衛是跟著左使和你,才盯上我的?”

    “對此我只能表示抱歉。”蕭君默道,“今天上午跟你接頭的時候,我還沒有覺察,直到晚上才意識到,所以現在便趕來通知你了。”

    “這就是你說的壞消息?”

    “不,這是更壞的。”

    “那壞消息是什么?”

    “現在想聽了?”

    “說。”

    “過幾天,冥藏便會到江陵來,自然是為了三觴。雖然目前他還不知道你,但也不能低估他的手段,加上他在江陵的內應,要找到你,恐怕也是遲早的事。”

    郗巖微微一驚:“誰是他的內應?”

    “回波。”

    “回波?”郗巖瞇起了眼。他只知道天刑盟中有這個分舵,可并不知它就在江陵,更不知舵主是什么人。“能告訴我,這個回波是誰嗎?”

    “現在告訴你自然是無妨了,城東富麗堂酒樓的老板,謝吉。”蕭君默道,“而且我還不妨告訴你,他跟你一樣,也是持有三觴的人之一。”

    此人貪財好色,唯利是圖,江陵城無人不知,郗巖沒想到他竟然是天刑盟的人,更沒想到他手上也有三觴。

    “你怎么知道他投靠了冥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只要心里面有鬼,總會露出馬腳。蕭某畢竟當了幾年玄甲衛,這方面還是有點經驗的。”

    “那你現在把什么都告訴我,就不怕我心里也有鬼?”

    “你說你是忠于本盟的,這一點我絲毫沒有懷疑過。”蕭君默正色道。

    “即使我違抗了盟主和左使的命令?”

    “你之所以抗命,初衷也是為了保護組織。我相信,一旦你意識到你的想法再也保護不了組織,你就會改變立場。我說得對嗎?”

    蕭君默目光犀利地直視著他,仿佛能看到他的心里。

    無言之中,郗巖深切感受到了來自蕭君默的信任和理解。對于郗巖這種孤傲執拗的人來說,這樣的信任和理解顯然比任何勸說都更有說服力,也更能讓他回心轉意。

    謝吉猝然驚醒的時候,看見床榻邊站著一高一瘦兩條黑影。

    睡在身邊的小妾也同時驚醒了,剛要發出尖叫,就被那個瘦瘦的黑影一巴掌打暈了過去。謝吉苦笑。他很清楚,這兩人能夠解決掉外面十幾個守衛,悄無聲息地摸到他的床邊,就證明他們的本事不小,所以他現在怎么做都是徒勞,唯一能保命的方法便是乖乖合作。

    “兩位朋友,深夜到訪,不知有何見教?”謝吉微笑道。畢竟是天刑盟回波分舵的舵主,臨危不亂的定力多少還是有的。

    一旁的燈燭被點燃了,謝吉終于看清,面前的人一個是下午在酒樓見過的自稱無涯的年輕人,另一個居然是城南郗記棺材鋪的老板郗巖。三年前他給父親辦喪事,所用的那具名貴棺木正是從郗巖處訂購的。謝吉不明白這兩個人怎么會湊到一起,又為何深夜到此,他唯一知道的是——這兩個家伙來者不善!

    “回波先生,還認得我吧?”蕭君默找了個圓凳坐下,蹺起二郎腿。郗巖則面目陰沉地站在他身旁,一動不動,那張原本便奇丑無比的臉,此刻看來越發令人不寒而栗。

    “自然認得。”謝吉滿臉堆笑,“無涯先生光臨寒舍,怎么也不提前打個招呼?看我連個衣服都沒穿,實在太失禮了!”

    “回波先生不必客氣。”蕭君默也笑了笑,“反正我們也不是來做客的。”

    “那二位這是……”

    “想必回波先生已經把信鴿放出去了吧?趁冥藏先生還沒到,咱們有些事得先聊聊。”

    謝吉眼中掠過一絲驚惶,雖然稍縱即逝,卻已被蕭君默盡收眼底。

    “無涯先生此言何意?我怎么一句也聽不懂呢?”

    蕭君默冷然一笑,轉頭對郗巖道:“郗老板,我的話他聽不懂,要不你來跟他說?”郗巖“唰”的一聲抽出佩刀,那寒光閃閃的刀刃上竟然還沾著鮮血,顯然是外面那些守衛的。謝吉一看便蔫了,苦笑了一下:“也罷,二位想聊什么?”

    “想聊聊你目前的處境。”蕭君默道,“首先我不得不告訴你,你已經被玄甲衛盯上了,以我的估計,恐怕冥藏還沒到江陵,你就進了玄甲衛的牢房了。當然,你可以不信,不過你最好跟郗老板先預訂一口棺材,以免到時候忙亂;如果你信,那咱們就接著往下聊。你看怎么樣?”

    謝吉聞言,頓時一臉驚恐。玄甲衛的威名他早有耳聞,一旦落到他們手里,那絕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蕭君默的樣子,也不像是在嚇唬他。謝吉轉了半天眼珠子,最后才頹然說了兩個字:“我信。”

    “很好,那接下來,咱們就可以聊聊你的選擇了。你現在有兩條路:一、把角觴交給我們,然后你帶上金銀細軟趕緊跑路,有多遠跑多遠;二、堅持不交,然后跟郗老板訂一口上好的棺材,等著玄甲衛來抓你,你就能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了。”蕭君默說完,笑了笑,“好了,路擺在面前,該怎么選,你看著辦,我絕不強迫。”

    “這哪是兩條路?”謝吉笑得比哭還難看,“這分明只有一條。”

    “聽你這么說,是想選第一條嘍?”

    謝吉苦笑不語。

    “你可得想好了。”蕭君默煞有介事道,“你不是把角觴埋在你爹墳里頭了嗎?這幾天都不是黃道吉日,你隨便刨祖墳,那可是犯大忌的呀!”

    “我……我那不是隨口一說嗎?”謝吉窘迫,“誰會那么傻,真把那玩意埋進祖墳?”

    蕭君默和郗巖相視一笑。

    他當然知道角觴不可能真的埋在墓地里,可他故意不拆穿,就是想讓謝吉自己說出來。

    雞剛叫了頭遍,天還沒亮,蕭君默就回到了云水客棧。

    當然,他沒走尋常路——為了避開遍布四周的玄甲衛的監控視線,蕭君默是貓腰從屋頂上摸回來的,跟他昨夜離開的時候一樣。

    辯才在房間里打坐,聽到敲門聲,還以為蕭君默起了個大早。開門一看,卻見他眼中布滿血絲,顯然一夜未眠,但臉上卻掛著一個喜悅的笑容。

    “你昨晚沒睡?”辯才把他讓進房間,趕緊倒了杯水給他。

    蕭君默嘿嘿一笑,咕嚕咕嚕把水喝光,抹了抹嘴角:“睡不著,就去外面走了一圈。”

    “走了一圈?”辯才狐疑地看著他,“你去哪兒了?”

    “去見了幾個人,順便帶回了幾樣東西。”蕭君默說著,便從懷里掏出他說的“幾樣東西”,在案上一字排開。

    辯才一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觴?!

    三枚巴掌大小的青銅牌子放在案上,一塊圓形,一塊方形,一塊六角形,上面有一個相同的陽刻文字:觴。三個“觴”字都是行書,字形很相近,不過細看還是可以看出差別。

    辯才萬萬沒想到,短短一夜之間,蕭君默竟然會像變戲法一樣,把幾乎不可能拿到的三觴完整無缺地擺在他的面前!

    “這……這怎么可能?我不是在做夢吧?”辯才睜大了眼睛,激動得語無倫次,“你是怎么辦到的?”

    蕭君默笑了笑,輕描淡寫道:“其實也沒想象中那么難,只不過動了些腦筋罷了。”

    接下來,蕭君默便把自己如何發現疑點,又如何取回三觴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辯才聽得目瞪口呆,尤其是聽說玄觀的心臟居然長在右邊,并利用這一點成功實施了“假死”計劃時,更是驚喜莫名,連連稱嘆不可思議,同時對記憶力、洞察力和推理能力超強的蕭君默越發佩服得五體投地。

    此時此刻,辯才驀然想起了前天夜里華靈兒說的那句話:“咱們可以推舉一位有勇有謀、有膽有識之人繼任盟主,讓他帶領那些仍然忠于本盟的分舵,一起聯手對抗冥藏!”

    是啊,與其消極退讓,任由冥藏為所欲為,還不如把組織凝聚起來,交給眼前這個年輕人,讓他去挫敗冥藏的野心和圖謀。辯才相信,只要蕭君默愿意,他一定能夠辦到,但現在的問題卻是:怎么才能讓他答應?

    “蕭郎,有一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辯才忽然正色道。

    “法師請說。”

    “現在三觴已然取回,只要咱們趕到越州,便能取出《蘭亭序》真跡和盟印。”辯才看著蕭君默的眼睛,“也就是說,這是決定天刑盟命運的時刻。咱們可以按原計劃,把這兩樣東西銷毀,讓組織從此消泯于江湖;也可以借此機會喚醒組織,讓它重新守護天下!依蕭郎之見,該怎么做更好呢?”

    蕭君默沒料到辯才會拋出如此重大而嚴峻的問題,一時怔住了,半晌才道:“法師之前不是已經想好了嗎?取回三觴的目的就是要解散組織,以免讓冥藏利用,況且這也是盟主的遺命,為何現在又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