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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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君默回過神來:“哦,沒什么,我是被你驚人的記憶力嚇著了。朝中文武成千上萬,你居然誰的臉都記得住,我真是佩服得緊!” 桓蝶衣有些得意:“所以,你還不找我?guī)兔Γ俊?/br> 蕭君默又想起什么,道:“當然要找你。”說著又在紙上寫了兩個字,遞給她。 桓蝶衣一看,紙上寫著兩個字:魏滂。 “這個魏滂是誰?” “東晉永和年間會稽郡的一名功曹。”蕭君默道,“你幫我查查,看他跟魏徵是什么關(guān)系,會不會……是他的先祖。” “又是魏徵?”桓蝶衣眉頭一皺,“你最近干嗎老是查他?” “因為,我懷疑,他和我爹的下落有關(guān)。” 桓蝶衣一聽,立刻精神一振:“包在我身上!” 長安城的夜晚有一種奇特的景象:當整座城市的大街通衢都因夜禁制度而闃寂無人之際,城中里坊的夜生活則剛剛開始,到處是一派燈火通明、繁華熱鬧之狀。其中,南面里坊多為低級官吏和平民所居,相對較為冷清;而中部和北部里坊,則因達官貴人、富商巨賈云集,所以青樓妓院、酒肆茶館便隨之興隆,每當華燈初上之時,這些里坊無不是車馬輻輳、人群熙攘,與坊外黑暗沉寂的街衢恰成鮮明對照。 在所有燈紅酒綠的里坊中,最繁華的當數(shù)平康坊。 平康坊位于春明門大街南側(cè),東面緊鄰東市,西北角又與皇城的東南角隔街相望,因交通便利、位置優(yōu)越,向來是舉子、選人、外地州縣入京人員的聚集地,故而青樓妓業(yè)特別發(fā)達。坊曲之中,紅袖招搖,粉黛飄香,晝夜喧呼,燈火不絕。時人稱“京中諸坊,莫之與比”,譽其為“風流藪澤”,意指此坊是笙歌燕舞的溫柔鄉(xiāng),也是紙醉金迷的銷金窟。 這一天入夜時分,魏王李泰輕車簡從來到了此坊南面的一處青樓前。 李泰從馬車上下來,抬眼一望,門楣的匾額上寫著秀媚婉麗的三個大字:棲凰閣。 今夜,李泰是應(yīng)房玄齡次子房遺愛之約,前來此處密晤。自從十天前正式入居武德殿,朝中的勛貴子弟便紛紛向他示好,其中便有房玄齡之子房遺愛、杜如晦之子杜荷、柴紹之子柴令武等人。盡管李泰對此頗感自得,但也絕非來者不拒。想巴結(jié)他的人,首先當然得是他瞧得上眼的,其次還得拿出一些有分量的、令他感興趣的東西,否則一概免談。 比如今夜,房遺愛就答應(yīng)要送他兩件非同尋常的禮物。 事前李泰曾問他到底要送什么,房遺愛卻神神秘秘地說到了便知,反正絕不會讓他失望。李泰被勾起了好奇心,遂趕在暮鼓敲響之前來到了平康坊。他當然不是怕夜禁,而是不想讓武候衛(wèi)或者更多的人知道他的行蹤。進了平康坊,他又故意到別處轉(zhuǎn)了轉(zhuǎn),以防身后有“尾巴”。直到確定無人跟蹤,他才命御者驅(qū)車前來。 一到棲凰閣門口,眉清目秀、錦衣華服的房遺愛便親自迎了出來,滿臉堆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四郎何故姍姍來遲呢?” 為了不暴露彼此身份,他們約定以排行相稱。 “我可比不得二郎清閑自在。”李泰道,“我這人就是勞碌命,天天被一堆破事纏著。” “那是四郎你能者多勞!”房遺愛笑著,湊近他低聲道,“我爹就常說,在這么多位皇子當中,就數(shù)四郎你最聰明能干,不但才學兼?zhèn)洌抑敬娓哌h,最像當年的圣上!”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盡管李泰早就聽慣了這些話,可還是很受用。他一邊走,一邊故作矜持道:“這種話可不敢隨便說,傳到外人耳朵里就不好了。” 房遺愛一聽李泰的口氣,儼然已把他視為“自己人”,頓時一喜:“四郎所言甚是,我自有分寸。” 說著話,二人已穿過一群搔首弄姿的鶯鶯燕燕,信步來到二樓,走進了一間裝飾奢華、空間寬敞的雅室。雅室分內(nèi)外兩間,房遺愛恭請李泰在外間坐下,早有侍者奉上酒菜,佳釀?wù)漯}擺滿了食案。李泰拿眼一瞥,但見里間坐著一位女子,身前放著一張髹漆彩繪、色澤艷麗的錦瑟,只可惜兩室之間隔著珠簾,影影綽綽,看不清女子面目。 房遺愛看在眼里,故作不見,只輕輕拍了兩下掌。里間女子應(yīng)聲而動,抬手在弦上輕輕一抹,接著輕攏慢挑,一串清音便自纖纖玉指淙淙流出。 李泰立刻把目光轉(zhuǎn)向里間。 一段前奏響過,女子輕啟朱唇,和著弦樂開始徐徐吟唱: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李泰也是雅好琴瑟之人,一聽便聽出來了,這是古曲《鹿鳴》,歌詞采自《詩經(jīng)》,旋律也是古來既有的瑟譜,曲風輕盈歡快,歌詠賓主相敬之情,乃聚會宴飲時常有的應(yīng)景之作。雖然彈瑟女子技法嫻熟、歌聲清婉,但聽上去跟平康坊中的蕓蕓歌姬也相差不大,并沒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所以李泰只聽了幾句,便有些興味索然了。 房遺愛卻沒有注意到李泰的細微反應(yīng),端起酒盅敬道:“四郎,這是我讓專人用‘雞鳴麥’釀造的‘九醞’,芳香醇美,還請四郎品鑒!” “雞鳴麥?”李泰笑道,“就是晉人說的‘用水漬麥,三夕而萌芽,平旦雞鳴而用之’的酒曲吧?聽說如此釀造,既耗時又費力,二郎你還真有閑工夫!” “四郎果然見多識廣,在下佩服,請!” 李泰笑笑,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咂巴了幾下,當即贊道:“醇香濃烈,微苦回甘,好酒!” “四郎若是喜歡,我明日便讓人給你拉一車過去。”房遺愛道。 李泰卻放下酒盅,看著他:“二郎,你今日請我來,不會就是要送我這個禮物吧?” 房遺愛神秘地笑笑:“當然不是。” “那是什么?” “頭一件禮物,是家父讓我轉(zhuǎn)贈的,我想,這個四郎一定感興趣。” “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李泰有些不耐,“到底何物?” 房遺愛端起酒盅,起身來到李泰案前,然后一屁股坐下來,湊近他:“四郎,武德九年的呂氏滅門案,你聽說過吧?” 李泰微微一怔,狐疑地盯著房遺愛,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片刻后才道:“在這種地方談這種事,合適嗎?”說著朝里間的女子努努嘴。 “她彈她的,咱聊咱的,兩不相礙。”房遺愛笑道,“何況這種事,恰恰只合在這種地方談,這也是家父的意思。” 李泰知道,房玄齡這么安排,當然是想借聲色之娛掩人耳目,以此向他傳遞某個重要的信息。事實上,方才房遺愛一提到“呂氏滅門案”,李泰就已經(jīng)意識到,今天房氏父子要送給他的這份“禮物”,絕對不同尋常! 此刻,里間那名女子依舊在專注地彈唱,似乎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李泰瞟了她一眼,對房遺愛道:“你想說的,是不是呂世衡在武德九年六月四日臨終前,留給父皇的線索?” 房遺愛朝他豎了個大拇指:“四郎果然通透!” 李泰記得,杜楚客曾經(jīng)跟他講過,當年有四個人陪同父皇去見呂世衡,而房玄齡便是其中一個。“說吧,什么線索?” “當年,呂世衡給圣上留下了三個半血字,還做了一個動作。” “三個半?”李泰瞇起眼睛,“哪三個半字?” 房遺愛把食案上的菜肴挪了一下,空出一小塊地方,用食指從酒盅里蘸了些酒水,在案面上陸續(xù)寫了四個字:蘭、亭、天、干。 “‘蘭亭’應(yīng)該就是《蘭亭序》,但‘天干’二字又作何解?難道是天干地支的意思?”李泰困惑。 “圣上和家父他們,當初也是被這個‘干’字誤導了。”房遺愛道,“事實上,這個‘干’并非全字,而是半個字,呂世衡沒來得及寫完就死了。當初家父首先發(fā)現(xiàn)這個字不全,‘干’的那一豎稍稍偏左,于是便提醒了圣上。后來,家父便想到,既然這個‘干’字的一豎偏左,那呂世衡的本意,是不是想在右邊再寫一豎呢?” 房遺愛說著,便在那個“干”字上添了一豎,變成了“開”。 “然后呢?”李泰緊盯著他。 “然后就要說到呂世衡臨死前的那個動作了。” “什么動作?” “呂世衡死前,用盡最后的力氣,抓住了圣上的佩劍。” 李泰不禁蹙眉:“抓住了父皇的佩劍?!這又是何意?” 房遺愛一笑,指著案上那個“開”:“四郎,你想,若在它的右邊加上一把刀,會變成什么字?”說著,未等李泰回答,便在“開”的右邊加上了兩筆。 李泰定睛一看,案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刑”字。 “天刑?!” 房遺愛點點頭:“家父說他當時也想了很久,后來偶然經(jīng)過宮門,看見帶刀甲士開啟宮門的情景,頓時就悟出來了——呂世衡臨死前的那個動作,就是想告訴圣上,他還有一個‘立刀旁’未及寫出。據(jù)家父推測,圣上本人,以及知悉此事的其他三位大臣,后來應(yīng)該也都猜出呂世衡的意思了。” 李泰盯著那個字,越發(fā)困惑:“可是,‘天刑’又是何意?” “這就是咱們接下來該做的事了。”房遺愛道,“家父說,若能破解此二字的全部含義,庶幾便可破解《蘭亭序》之謎了!” 太極宮甘露殿的東側(cè),有一座佛光寺,屬于宮禁之內(nèi)的皇家寺院。 辯才被送入宮中之后,自然就安置在了佛光寺。此刻,在佛光寺藏經(jīng)閣后面一間寧靜的禪房中,皇帝李世民與辯才正面對面坐在蒲團上。 辯才已恢復(fù)了出家相,身上一襲土黃色的僧衣,光亮的頭頂上隱約可見當年受戒時留下的戒疤。他雙目低垂,神色沉靜,而李世民則是目光炯炯地凝視著他。 “法師,你真打算讓朕陪你這么坐著,一直坐到天明嗎?” “貧僧不敢。”辯才淡淡答道,“這普天之下,有誰敢讓天子陪坐呢?” “朕現(xiàn)在不是在陪你嗎?” “貧僧方才已經(jīng)懇求多次,夜深了,請陛下保重龍體,回宮安寢。” “這是朕第三次來見你了,可你什么問題都不回答,讓朕如何安心就寢?” “陛下的問題,貧僧一無所知,所以回答不了。” “‘不妄語’是學佛修行的基本五戒之一,連初學佛的居士都能持守,但法師受持比丘的二百五十大戒多年,卻還敢當著朕的面打誑語,如何對得起佛陀?” “陛下所言甚是!不過,貧僧并未打誑語。” “你說你根本不知道《蘭亭序》的下落,這就是一句誑語!” “陛下明鑒,貧僧確實不知。” 李世民冷笑:“好,那咱們暫且不說這個,就說你隱姓埋名在伊闕躲藏這么多年的事吧!你盜用他人身份,冒名頂替,欺騙官府,這不是犯了盜戒和妄語戒嗎?你并未正式還俗便娶妻生子,不是犯了yin戒嗎?你以在家人身份過俗家生活,飲酒吃rou,不是犯了酒戒嗎?此次玄甲衛(wèi)護送你入京,又有多少人因你而死,你不是間接犯了殺戒嗎?辯才,朕想問你,你五戒全犯,如何當?shù)闷痣藿心阋宦暋◣煛浚 ?/br> 辯才微微一震,半晌才道:“盜用他人身份,乃不得已而為之,貧僧懺悔!但貧僧表面上娶妻生子,實則這么多年一直未與妻子同房,女兒也非貧僧親生。此外,貧僧十六年來一直茹素,并未飲酒吃rou。如此種種,還望陛下明察!至于此次入京,死了那么多人,貧僧確有罪過,但貧僧并不希望出現(xiàn)這種殺戮,也無力阻止這起慘劇,更何況,貧僧也絕非這一起殺戮和慘劇的始作俑者!” 李世民臉色一沉:“聽你的意思,朕才是這個始作俑者?” “佛法論事,首重發(fā)心,若陛下做這些事是為了社稷蒼生,非為一己私欲,那么即使陛下真是這個始作俑者,也不能算錯。” 李世民聞言,緊繃的表情才松緩下來,道:“法師能這么看,朕心甚慰!既然法師知道朕做這一切是為了社稷蒼生,那就不該對朕有所隱瞞。” 辯才嘆了口氣:“陛下,恕貧僧直言,世間善惡,本就夾雜不清,一利起則一害生!故而老子才說‘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莊子也說‘圣人不死,大盜不止’。我朝既然崇道,更應(yīng)以道家任運自然的無為精神治國,正所謂治大國若烹小鮮,躁而多害,靜則全真,若一意除惡,勢必攪動天下,恐非社稷蒼生之福。” “照你這么說,朕就該眼睜睜看著那些惡勢力危害天下、禍亂朝堂了?” “善惡有報,因果昭然,各人自作還自受。作惡者即使猖獗一時,最終也會自取滅亡,但若陛下以權(quán)謀御之,以武力討之,迫使其鋌而走險,則不免爾虞我詐、干戈再起!設(shè)若到最后玉石俱焚,豈非得不償失?道家言‘其國彌大,其主彌靜’,又言‘以無事取天下’,皆是此意,還望陛下三思!” 李世民深長地看著他:“辯才,看來你還真是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訴朕罷了,是這樣嗎?” 辯才默然無語。 李世民忽然笑了笑:“與君一席談,勝讀十年書!法師對佛道二家的深刻領(lǐng)悟,令人欽佩!若法師不棄,朕明日便下詔,封你為國師,如何?” 辯才淡淡一笑:“多謝陛下美意,但貧僧無德無才,實在不堪此任。” “你若不想當國師,也可以再次還俗。以你的品德與才學,當個尚書綽綽有余!”李世民盯著他,“法師意下如何?” 辯才又笑笑:“陛下如此抬愛,貧僧誠惶誠恐!但貧僧若真為了名聞利養(yǎng)就放棄個人原則,陛下還會認為貧僧的德才堪任尚書嗎?” “辯才!”李世民的臉瞬間陰沉下來,“世上還沒有人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朕!我奉勸你,不要無限度地挑戰(zhàn)朕的耐心!朕再給你三天時間,若還不能給朕一個滿意的答復(fù),休怪朕翻臉無情!” 說完,李世民霍然起身,大袖一拂,徑直走出了禪房。 辯才一動不動,悄然閉上了雙目。 棲凰閣的雅室中,李泰和房遺愛還在低聲地說著什么,渾然不覺里間的琴聲與歌聲都已止息,更沒有意識到那個女子已撥開珠簾,悄然走到了他們身旁。 李泰無意間一抬頭,頓時吃了一驚,慌忙一把抹掉食案上那幾個用酒水寫成的字。 房遺愛也是一驚,不悅道:“錦瑟,你好生無禮,沒看見我和四郎在說話嗎?” 名為錦瑟的女子嫣然一笑:“是啊,二位郎君光顧著說話,視奴家如同無物,奴家也彈得了無意趣,索性不彈了,免得攪擾二位郎君說話。” 李泰直到這時才看清了女子的容貌,心里不由一顫。 只見女子面若桃花,膚如凝脂,長裙曳地,身姿娉婷,一雙明眸顧盼生輝、風情萬種,卻又不失端莊和矜持,整個人非但毫無風塵之氣,反而隱隱透著一股冷艷和孤傲。李泰平生見過煙花女子無數(shù),卻從未見過如此驚艷脫俗的女子,一時竟看得呆了。 房遺愛聞言,頓時臉色一沉:“錦瑟,你這么說話,可不像你們棲凰閣的待客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