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衫從手術室出來就看見不遠處一臉肅殺的孟欽，他就那么靠著窗邊站著，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生人勿近，就那么不發一言的立在那里，仿若與世隔絕。

    從未見過這樣的孟欽，她摘下口罩和手術帽，朝著孟欽走了過去。

    “你怎么在這兒？”關衫走過去詢問。

    孟欽看了一眼關衫，眸子卻穿過她，他二話沒連撞了關衫的肩膀都顧不上，徑直往手術室門口走去。

    關衫轉身看過去，出來的醫生正在跟孟欽說著什么，一個勁兒的搖頭，然后她看見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小男孩跑過去，才聽到醫生說了兩句，眼淚就傾瀉而出，要不是孟欽扶著她，她可能已經摔倒在地。

    然后，她看見手術室里推出的手術推床，白色的覆蓋在上面，女人不管不顧哭倒在床邊，她看到孟欽的手捏的緊緊的垂在身側。

    最后，他們跟著那手術推床消失在關衫的視線之中。

    周子晨不知道從哪里又冒了出來，跟剛才與孟欽交流的醫生說著話，看見關衫，朝她走了過來。

    “辛苦了，關醫生。”

    “你更辛苦?！标P衫回敬一句，頓了頓，繼續問：“剛才那個醫生做的什么手術，好像沒救過來?！?/br>
    周子晨一聽神情帶著遺憾，“那個交警的那場車禍，好像是為了救人被撞了，腦創傷太嚴重，救不活了?！?/br>
    “我先回去了，那個交警有什么情況通知我。”關衫說完準備離開。

    “關醫生?！敝茏映拷兴?，“神經外科才適合你。”

    關衫轉身，“你不過是想跟我較個高下而已?！?/br>
    “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敝茏映坎⒉环裾J。

    關衫笑了笑，轉身離去。

    第10章 chapter9

    關衫換下手術服，回到辦公室開了手機才看到關于今天那起車禍的新聞。

    一司機把車開上了人行道，撞了人，隨后肇事逃逸被一交警追趕，該司機竟然撞向交警，因為當時沖力較大，交警直接連人帶車被拋落在地，目前肇事司機已被警方抓獲。

    下面評論不少，還有網友放上去的相關視頻，關衫隨意點開看了，剛好開始于一輛奔馳轎跑沖上了人行道的畫面，一個男人眼明手快的推開了人行道上一個小男孩，而自己則是來不及閃躲被撞了，隨后就是那輛轎跑逃逸現場的畫面。

    關衫總覺得那個救小男孩的男人有些眼熟，可是視頻拍攝的情形很是混亂，距離也遠，角度不對，所以根本沒辦法確定那個男人的容貌。

    不過，真的是越看越覺得眼熟，特別是那手臂上模糊的一片，腦子里在回憶，又想到手術后遇見孟欽，他那不茍言笑的模樣，還有那個哭暈的女人和孩子，一切的一切都讓她聯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白浩。”關衫起身開門走到外面，朝著坐在外面辦公椅上的白浩招了招手，“過來一下?！?/br>
    白浩一聽一抬頭，趕緊放下手下的工作，走了過去。

    “關老師，您找我？”

    關衫睨著白浩，問他：“跟交警一起送進來的那個男人，你不是過去看了看嗎？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嗎？”

    白浩想了想，點頭又搖頭，“好像姓黃，叫什么就真不知道了?！?/br>
    “姓黃？”關衫暗自重復了一遍，驀地抬頭，趕緊往外走去，行色匆匆。

    “哎，關……”白浩轉身，老師兩個字只能留給眼前空空如也之地，關衫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神經外科

    關衫完全是一路小跑到神經外科的，路上撞上迎面而來的周子晨她都沒看見，完全對周圍一切的事物自動摒棄。

    “關醫生……”兩人擦身而過，關衫目不斜視，周子晨叫了她一聲也沒得到回應，覺得這個小師妹是不是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周子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追上去，總之他快步小跑追了上去，還伸手一把拽住了關衫。

    關衫被迫逼停，一轉眸一抬頭見周子晨淡然的看著她，想都沒想就開口，“你怎么在這兒？”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周子晨覺得好笑，自己的科室竟然被其他科室的醫生問為什么他會在這兒？

    “對了，之前你說救不活的那個車禍患者是不是姓黃？”關衫話語一轉，問向周子晨。

    周子晨點點頭，似乎也忘了自己要說什么，反而回答對方，“是姓黃，你消息還真是靈通。”

    關衫話鋒一轉，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那他的家屬在哪兒？”

    雖然手術不是周子晨做的，可是畢竟是同一場車禍，而且那個被車撞的患者還是蔣主任親自主刀，他這就是剛剛從蔣主任那邊回來。

    “心胸外科?！敝茏映垦院喴赓W。

    “心胸外科？”關衫有些疑惑，照理說下不來手術臺的患者一般情況都是會直接送太平間，今天這種情況已經是破例了，家屬需要辦好死亡證明就該領遺體辦喪事了。

    周子晨點頭，“死者生前登記了器官捐贈卡，剛好有一位心臟衰竭的患者在等合適的心臟?！?/br>
    這么一說完全明白了，老黃的心臟是要移植給那位心臟衰竭的病人。

    “我知道了，謝謝?！标P衫說完也不管周子晨還有沒有話說，直接轉身快步離去。

    心胸外科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坐著女人和小孩，女人的臉色慘白，低著頭，整個人都恍惚了似的，而他身邊的小男孩一言不發的跟隨著母親，那雙烏黑溜圓的眼睛從未離開過自己的母親。

    可是，她掃視了一圈，找了各個角落，都沒有看見孟欽的身影。

    “您是老黃的妻子吧？”關衫走過去坐在女人的另一邊低聲詢問。

    女人一臉病相，眼睛紅腫，眸子里蓄著眼淚，可是她在強忍，忍得讓人看得心疼。

    “您是？”女人看見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穿著醫生服，頓了頓，又說：“您是醫生吧，還有什么文件需要我簽嗎？”

    關衫伸手握住女人的手，冰涼，她搖搖頭，“我是孟欽的朋友，他帶我去過您家的飯館吃飯?！?/br>
    女人一聽默默的點點頭，“原來您是孟欽的朋友?！?/br>
    “人死不能復生，嫂子您節哀?！标P衫緊了緊女人的手，繼續說：“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br>
    “謝謝。”女人看向關衫，眼淚滑了出來。

    關衫看著老黃的妻子，是個極其樸實的女人，她的另一只手緊緊地牽著自己孩子，是個強大的妻子，也是個偉大的母親，看見她們的樣子心里突然堵得慌。

    雖然是醫生，見慣了生離死別，總說自己麻木了，沒感覺了，其實也都是嘴巴上較較勁兒，每當面對這些無能為力的事情時，心還是會悸動，會難過，會痛。

    夜已深，天氣越發的冷，關衫出去透氣，心胸外科后面的綠化帶此刻罕無人煙，她走著走著看見不遠處的路燈下星火閃爍，明明滅滅。

    昏黃的燈光映照在燈下的人影身上，頎長的身影被拉長，卻也帶著孤寂和落寞。

    “這里不能抽煙。”關衫走過去看向孟欽。

    孟欽手指夾著煙頭，靠在電線桿上微微低眸睨著關衫，“你們醫生是不是對誰都喜歡說教？”

    關衫搖頭，“你也說了我是醫生，不是老師，為什么要說教？”

    “走吧，別理我?！彼藭r此刻只想一個人待著。

    “我明白你的心情。”關衫并沒有走反而還往前走了一步，“可是人死不能復生?！?/br>
    煙頭快要燃盡，燙到了手指，孟欽卻冷笑，“人死不能復生？關醫生你還真是會安慰人。”

    關衫聽得出來孟欽這話的意思，他在譏諷她，“你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計較?！?/br>
    說完關衫轉身離去，暗自啐自己沒事找事，就在這個時候，身后孟欽低醇的嗓音卻在這nongnong的夜色里響了起來，“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關衫轉身看向孟欽，沒說話。

    孟欽站直了身子，走向關衫，睨著她，“嫂子始終是女人，還有病在身，你……”

    “可以?！泵蠚J話都還沒說完，關衫就點頭答應了。

    “謝謝。”

    “我這個人不記仇，記人情，所以你最好記得你欠我人情，就行了?！标P衫一臉的大義凜然，抬起頭望著孟欽，剛才的不愉快好像在這一刻瞬間煙消云散了。

    老黃的喪禮辦得很簡單，火化后就下葬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孟欽cao持著，而關衫一直陪著老黃的妻子和孩子，一方面有個人陪不會胡思亂想，另一方面就怕萬一郁結攻心，而她是醫生能立刻進行急救。

    就也是為什么孟欽要請關衫幫忙的原因。

    葬禮結束后，孟欽和關衫送老黃的妻兒回去，這些天關衫一直在開導她，讓她凡是要往前看，雖然老黃不在了，可是日子還是要過，還有兒子要照顧。

    她也算是慢慢想開了，不過相伴多年的愛人突然離開自己，還是需要時間來愈合。

    “辛苦你們幾天了，回去休息吧?！崩宵S的妻子終于有了笑容，沒讓兩人下車陪她進屋。

    “沒關系的?！标P衫說道。

    “我真的沒事了，孟欽，你幫我送小關回去吧？”

    孟欽見老黃的妻子神色好多了，精神也起來了，于是暗自點點頭，“好?！?/br>
    老黃的妻子朝著兩人揮揮手，然后看他們的車開走了以后，就牽著兒子進屋去了。

    路上，關衫盯著孟欽側臉看，之前沒發現，現在一看，人都有青色胡渣了，這幾天確實是晝夜不分的忙活著，又要cao心喪事，又要擔心那母子倆，重義氣的男人果然怎么都是帥的。

    “累嗎？”她突然開口。

    “還好?！逼鋵嵄冗@更累更辛苦的日子都經歷過了，這點又算得上什么累呢？

    “我累了?！标P衫支著下巴靠著窗框上，斜眼看著他。

    孟欽轉眸瞥了一眼關衫，說：“睡吧，到了我叫你?！?/br>
    關衫笑了起來，真的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合上了眼睛。

    紅燈，孟欽轉過頭看關衫均勻的呼吸著，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這么恬靜的一面。

    不過，他的目光下移，她低領毛衣因為睡姿過于低，一大片雪白的肌膚曝露在空氣里。

    他脫掉自己的夾克蓋在她的身上，剛好綠燈，繼續開車前行。

    而副駕上的女人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第11章 chapter10

    關衫裝著裝著竟然真的睡著了，這兩天不光是孟欽沒怎么睡，她也沒怎么睡，就怕老黃的妻子出點什么事，幸好一切都結束了，嫂子也想通了，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到了榕醫大門口，孟欽熄了火，見關衫睡得香也沒打擾她，自己也閉目養神起來。

    落日余暉灑在車身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慢慢的，這道光消失。夜幕降臨，圓月悄悄的掛在天空，墨灑蒼穹，偶有飛機劃破長空，在云層里閃爍，燈光忽明忽暗，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