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方才在胭脂樓,風辭說霍惜緣有意中人了,慕挽歌腦中閃現的便是洛辰脩。 猶記那時,新婚當夜,洛辰脩隨洛王一同出征,而后她在洛王府的日子并不安穩,起初那段時日,洛碧如時常找她的茬,她聽洛碧如說的最多的便是霍婉兒了。 據洛碧如所說,若晉武候府未出事,霍婉兒早就與洛辰脩成親了,哪里還輪得到她撿便宜。 那時她雖知霍婉兒便是風辭身邊的霍惜緣,卻也未多想,今日去胭脂樓一趟后,她才想起了從前之事。 慕挽歌若有所思,兀自出神,洛辰脩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為何忽然提及晉武候府,發生了何事?” 慕挽歌心下煩躁,擋開他的手,沒好氣地道,“你可真是薄情寡義,那霍家小姐的生死你竟是從別人口中聽說,可人家至今對你念念不忘。” “誰人對我念念不忘?”洛辰脩脫口笑問,話方出口便意識到什么,面色一凜,恢復了正色。 “阿挽,莫不是你知曉霍婉兒身在何處……” 他終于不再是情緒無波,隱隱有些著急,無意識時已抓住她的胳膊,目光帶有些許急切。 慕挽歌瞥了他一眼,心下躁意更甚,掙開手,故作平靜地道,“你若要知曉真相,去一趟胭脂樓便是。” “霍婉兒在風辭手上。”洛辰脩下意識的反應便是風辭將霍婉兒捉了去。 聞言,慕挽歌終是忍不住惱了,怒道,“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風辭豈會是欺侮柔弱女子之輩,去到胭脂樓尋到人,你還得好生感謝他,給他送謝禮。” 洛辰脩沉默下來,垂眸掩下神色。 屋中陷入寂靜,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慕挽歌復又躺回床上,拉過被子蒙住頭,不愿搭理他,而洛辰脩亦未在出聲。 片刻后,她聽到細微的腳步聲,輕輕將被子往下扯了扯,瞇眼瞧著頎長挺拔的身姿離開。 他這樣迫不及待,只可能是去胭脂樓求證,興許不肖片刻,他會帶著霍惜緣回來。 第57章 洛辰脩離開后, 慕挽歌便起身下床,喚了靈璧進屋。 “靈璧,你進來。” 屋外候著的靈璧推門進來,瞧見主子自醫藥箱內拿出銀針包, 而后取了瓶藥擱在桌上, 一旁還放著一把匕首。 “主子您你這是……”靈璧望著一堆物件兒,有些納悶兒。 只有出診時才用的到這些, 主子此時翻出來, 瞧著不像是要出診啊。 況且主子的狀況,哪里還有多余的力氣給別人看診。 慕挽歌將銀針包打開, 示意靈璧注意看, “洛辰脩已被我支開,稍后你替我取出蠱蟲, 不必擔心,你只需按我說的做即可,取蠱之事并不復雜。” 靈璧并未猶豫, 點頭應聲,“主子您說。” “銀針刺我身前三處xue位,稍后我指引你刺,而后蠱蟲會有異動涌向心口,你瞧準時機,用銀針將它制住,隨口迅速用匕首劃開將其取出。”慕挽歌言簡意賅說了一下大概。 靈璧雖不若綠意那般在醫術上有天分,但耳濡目染, 慕挽歌說的這些不難,他做得到。 “主子,這樣子直接取蠱,您遭受的是切膚刮骨之痛……”靈璧知其中要遭的罪,不免有些擔憂。 慕挽歌安撫輕笑,“不妨事的,你依握說的做便是,只是之后我興許會昏睡幾日,你想法子應付洛辰脩,若實在瞞不過去,你再告知他,只需要每日喂我些水喝即可,無需請御醫。” 靈璧點頭,依言照做。 但在下針時又猶豫了,遲遲下不去手,眼中的憂色只增不減,又將銀針放下了。 “主子……” 慕挽歌淡笑,道,“無妨的,你安心下針便是,結縭蠱蟲本就以我之血供養而成,如今在我身上依賴吸附,久而久之必會反噬,女子癸水至,經脈大動,此時是蠱蟲最弱之時,強行取蠱亦可行。” 末了,她嘆了一口氣,“況且,除了強行取蠱,我已無更好的法子了……” 靈璧頓時急紅了眼,“可主子您與王爺說有更好的引蠱之法的,您費盡心思將蠱蟲引至身上,竟然……” 竟然是以命換命么? 慕挽歌坐在床上,瞧著靈璧咬唇,眼中含淚,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含笑打趣,“莫不是與非言在一起久了,將你養成了這水做的性子,我這還沒怎么呢,你就要為我哭喪了?” “主子,已到了性命攸關之際,您就不能正經些么!”靈璧急了,抹了一把眼淚,瞪著眼。 兔子急了也踹鷹,慕挽歌算是見識到了,靈璧與綠意皆跟隨她多年,靈璧要比綠意沉靜穩重許多,從不輕易頂嘴,更別說如今日這般敢瞪她。 慕挽歌失笑搖頭,安撫道,“莫急莫急,方才我故意嚇唬你呢,結縭蠱在洛辰脩體內修復心脈經絡已漸漸虛弱,來到我身上亦無毒血可供養,已日漸枯竭,此時取蠱有九成把握,我不會如何的。” 聞言,靈璧終于破涕為笑,又擦了擦眼角,遂才重新取針。 慕挽歌衣衫盡褪,盤腿坐于床,與靈璧正面相對。 靈璧取針時手在顫抖,慕挽歌瞧見了,抬眼淺笑,“一會子,手可不能抖,待蠱蟲自我心口處往上逃竄,最遲在肩膀處時必須將其定住,否則它會鉆進我腦袋里去,屆時我可就真的兇多吉少了。” 靈璧聞言,手又是一顫,面帶急色,“可方才主子您說有九成把握的……” 上身不著寸縷的慕挽歌適時打了一個寒顫,雙手抱胸,吸了吸鼻子,道,“在蠱蟲鉆入惱之前有九分,而那一分的兇險就是你未能及時定住它,故而一切皆在你。” 靈璧默然咬了咬牙,無聲點頭。 果然,威逼遠比安撫來得有成效,慕挽歌閉上眼,輕聲道,“我信你能做到,下針便是。” “嗯。” 靈璧應聲后不再猶疑,在三處xue位上下針,不多時,果然瞧見自慕挽歌的心口處有異動,接著呈現豆粒大小的鼓包迅速往上移動。 不敢愣神的靈璧快速取針,堪堪在慕挽歌的鎖骨上方的肩窩處將蠱蟲定住。 慕挽歌額頭上已布滿密密細汗,并未睜眼,卻在此時出聲了,“將水盆端來,拿匕首劃一道口子,取出蠱蟲后莫要拔針,直接扔進水盆之中,不出一刻,蠱蟲便會死去。” 靈璧依言照做,蠱蟲扔進水盆時發出‘滋滋’聲,如油滴在火上時的聲音相仿,霎時間一盆水如墨一般黑。 慕挽歌的傷口涌血,在白皙的肌膚上尤為刺眼,靈璧心驚,趕忙替她包扎。 直至靈璧扶她躺下時,慕挽歌意識仍舊清醒,又叮囑了幾句后才陷入昏睡。 一個時辰后,洛辰脩外出歸來,卻被靈璧擋在了屋外,起初他只以為慕挽歌未消氣,不愿見他,他便去了書房處理公務,待忙完時才驚覺夜幕降臨,書房中不知何時已掌燈。 因心中掛念,他離開書房便直奔內院的寢室而去,邊走便問墨隱,“王妃可用過晚膳了?” 墨隱猶疑時,洛辰脩頓步轉身,聲音有些冷,“可是有事瞞著我?” 墨隱急忙稟道,“屬下不敢,只是先前屬下差了婢女在院外候著,方才婢女來報,王妃今日不曾出屋,靈璧也不曾送飯食進屋,期間靈璧親自打了兩盆水進屋,又親自換了兩壺水,行為有些怪異……” 小心翼翼稟報后,墨隱垂首靜待自家爺的發怒,預想中的怒斥并未發生,他抬眼窺視,前方已空空如也人,哪里還有人影。 劫后余生的墨隱拍拍心口,自言自語嘟囔,“王妃多半是與爺賭氣絕食了,莫不是真如靈璧所言,爺要跪搓衣板了罷……” 墨隱抓抓腦袋,慢吞吞朝前走,他覺得此時還是不要去觸霉頭的好。 守在屋外的靈璧見洛辰脩急色而來,不曾阻攔,在他推開門時出聲叫住他。 “王爺。” 洛辰脩頓足,卻未回頭,靈璧的態度不在如往常一樣恭敬,語氣帶有責備之意。 “我家主子為了救王爺,不惜以身家性命為代價,可我家主子的心思,您又知曉幾分?” 洛辰脩一言不發,進屋后將門關上,便是此時他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兒,心下一緊,闊步往里走,方行了兩步便瞧見地上放著的三個銅盆。 兩盆血水,一盆黑水,目光觸及時,洛辰脩僵在原地,垂于身側的手不禁握成拳,這樣的情形,不用多想,他已然明白這屋子里放生過何事。 她強行取蠱,在她遭罪時,他卻一無所知。 深深呼了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洛辰脩復又往里間走,行至床前,他緩緩坐下,慕挽歌身上的錦被只蓋到腋下,身著單薄的里衣,衣襟松散,可見肩窩處已包扎好的傷口。 昏睡中的慕挽歌額頭仍有細汗,眉頭緊鎖,睡得并不安穩,洛辰脩伸手撫上她的眉梢,來到眉心,欲為她撫平。 “阿挽,對不起……” 除了道歉,他不知該說些什么。 慕挽歌翌日一早便醒了,洛辰脩不在府中,秦慕琤一聽到她醒來,早早就到屋外守著,待她梳洗后出來。 屋中,為慕挽歌梳頭的靈璧時不時望向妝臺上的銅鏡,心下的怪異感愈發濃了。 “主子,您醒來便一直神情恍惚的,可是身子不適?” 慕挽歌也望著銅鏡中的人,抬手撫上臉頰,自言自語般呢喃,“今世我得的平穩喜樂,是他放棄一切,付出極大代價換來的……” 靈璧并未聽清她說什么,待要再問,屋外傳來秦慕琤的歡喜的叫喚聲。 “姐夫,師姐醒了!” “赫連靜那丑八怪可捉到了?” “咦?公主jiejie……” 秦慕琤的聲音將慕挽歌恍惚的心神拉了回來,此時房門開了,輕微的腳步略帶急切朝里間而來。 靈璧識趣,放下木梳,含笑告退。 慕挽歌坐于妝臺前,身后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未回頭看,不多時,銅鏡中多出一個人影,她對著銅鏡清淺一笑。 “回來了,可還順利?” 洛辰脩彎腰俯身,自身后輕輕擁住她,握住她的手,繾綣目光望著銅鏡,薄唇彎彎。 “父皇已下旨,赫連靜暫時扣押在洛王府中,那個叫紅藥的也捉住了,墨隱已押回府,我陪你同去瞧一瞧?” 第58章 回握他的手, 與之十指交纏扣在一起,慕挽歌微微仰頭,與他對視,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訝異。 主動與他十指緊扣, 確是頭一回, 他訝異實屬正常。 她卻佯裝不知,凝眸淺笑, “不急, 紅藥擅用毒且jian詐狡猾,將她扔水里泡一兩個時辰, 再多毒也使不出來了。” 聞言, 洛辰脩低笑出聲,眉梢舒展, 極為愉悅的模樣,慕挽歌能感覺到她后背貼著的胸膛起伏輕顫,他確實在笑。 慕挽歌亦忍俊不禁, 望著銅鏡,與鏡中人說話。 “莫不是清閑的這幾日將你憋壞了,方有事做,瞧你樂成這樣,真真是勞苦命。” 何時聽她用這種嬌嗔語氣與他說話,洛辰脩心下暗自稱奇,歡喜卻已掛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