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顧關山眨了眨眼睛:“來抱抱。” 然后她在人群中擁抱了沈澤。 來來往往的高三考生人擠人,他們竟然顯得也不那么顯眼了,沈澤放松了下來,小聲道:“……怎么辦,老常預告的太準了……我離北大還差著二十分呢。” 顧關山感受到沈澤用力抱住了自己。 “二十分而已。”顧關山輕聲說,“我的英雄才不會怕這個。” 沈澤酸澀地說:“……你的英雄狀態不好。” 顧關山抬起眼睛,看著他:“可是你會堂堂正正地走進去。” “你會懷著……”顧關山眼神認真又真摯地望著他:“——你會懷著對一所百年的老校,對未知,對知識,對那學校里出來的千千萬萬的偉人的敬畏,和與之相稱的憧憬,在答題紙上,用規定的0.5的中性筆,寫下你的答卷。” 顧關山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你曾經是個混球,打算混一輩子的日子,雅思就算考4.5都會硬著頭皮出國,混個什么野雞文憑都無所謂,上課就翹課,晴天翹課陰天也翹課,和每個教你的老師抬杠,雖然不會躲在人的身后,卻像是一個頂著十幾歲的少年外殼的幼兒,幼稚得讓我無法溝通。” “——但你現在站在這里,穿著校服,成為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顧關山眼里都是水光,動情地說:“所以,無論你考得怎么樣……” 她頓了頓,望向遠處熟悉的景色——考場,也是他們認識的那個青蔥翠綠的校園,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學生穿著校服往里擠,門口有人拿著機器一個個地刷身份證。 “我——” ——無論你考的怎么樣,我都愛你,顧關山想說。 沈澤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沈澤眨了眨眼睛,揚了下手里的準考證和身份證,揶揄道: “……真可惜,我高考前不早戀。” 作者有話要說: q:如何折磨你的智障男朋友?a:半夜三更打電話喊他尿尿。……按捺不住了,想握方向盤…… 第七十六章 夏日的驕陽灑在一中的門前。 樹底下擠擠挨挨的都是家長, 顧關山拿著手機搜索作文題, 鋪天蓋地的都是假的作文題目, 營銷號寫來博眼球的, 全是傳聞。顧關山擔心沈澤擔心得要死——他的作文一向發揮不好, 60分滿分,能拿個45都算燒高香了——這是扣去的整整十五分,而且作文對任何人而言, 都是一個難以逾越的鴻溝。 往年總是有一些學生寫完作文,認定了自己跑題, 哭著出來。 說這個作文會定下沈澤的生死, 都不以為過。 時針指向上午十一點半。收卷的鈴聲鈴地一聲響起。 ——那年的六月七日上午十一點三十, 語文高考結束了。 陽光燦爛,顧關山急忙去搜新浪高考的藍v, 它開始陸陸續續地發布各省的高考作文題目,先是出了北京卷——然后是全國二卷, 再然后就是一直以貼近人性著稱的上海卷,江蘇…… 顧關山手心都在出汗, 又將屏幕往下拉了一下。 全國卷(一):話題作文。 ——所謂敬畏。 顧關山的眼淚唰地一下子涌了出來。 這樣的題目就像是為沈澤量身定制的,他不可能寫不好這一篇作文。顧關山聽到耳邊的喧囂,和家長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她淚眼朦朧地望向教學樓的門口——那里開始陸陸續續地出現剛考完試的學生。 有人抹著眼淚出來, 有學生像是腳底插了翅膀一樣往外飛奔,家長喊著孩子的名字,站在校門外, 踮著腳尖尋找自己的孩子。 顧關山擠在那堆家長里,焦急地望向考完出來的學生,她看到了不少熟面孔——有人高興地和她打招呼,顧關山對那個人揮了揮手,又去等沈澤。 出來的學生漸漸少了起來,顧關山被驕陽曬得臉色發紅,幾乎恐懼地以為沈澤是作弊被抓了。 初夏的翠綠的風吹了過來,顧關山眼眶還紅著,然后終于辨認出了走出考場的沈澤——他太好辨認了,那么多人都往外走,他看上去是最欠扁的。 沈澤斜背著個黑書包,走路的姿勢猶如行走沙場,對著顧關山囂張地揮手。 ——像個凱旋而歸的流氓。 第一天的高考,歷來都承載著無數學生的眼淚。 上午考完語文,每個人都在罵這是什么狗屎作文題——下午考完數學,他們就忘了自己曾經被狗屎作文題日過,轉而痛哭流涕地被數學日出考場。 每年——全國各地的,高考數學考完,都有哭著走出來的學霸。 沈澤那年的高考,數學格外的難,當然不是葛軍的那種可怕手筆,但難度是遠遠凌駕于他們平時做的練習題的。 徐雨點考完,就是哭著走出來的,數學老師抱著她不住地安慰,說不會有事的,題難大家都難,你那么努力,一定不會考得太差。 顧關山仍是站在校門口等沈澤,卻意外地遇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柏晴一個人背著包往外走,在校門口看到顧關山,就開始笑:“過不過分啊?一個出國黨,你竟然還來送考。” 顧關山沒想到會在這里碰上柏晴——柏晴的確是三中的,也學文科,在一中考試。 柏晴高三時在北京集訓,集訓回來又要學文化課,忙的要死,手機已經許久都不在她身邊了,只很偶爾地和顧關山聊一聊近況。 柏晴從考場出來的時候就在笑,和周圍的愁云慘霧形成鮮明對比,開開心心地和顧關山揮了揮手。 顧關山笑了起來:“考得怎么樣?” 柏晴說:“老實說真不咋地,但是應該和我估計的最低分相差無幾,九十來分?應該有了。” 顧關山喜歡柏晴,就是喜歡她這一點,也羨慕這一點。 柏晴看一切都看得非常釋然,像她畫繪本的溫暖的小畫風一樣,每個人和她在一起,都會情不自禁地放松下來。 顧關山是個想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否則寢食難安的強者性格;而柏晴卻對一切都看得非常淡然,不啻以最溫柔的善意對待每個人,就算力不從心也不會難受,像是一個顧關山截然相反的鏡像人。 她笑著說:“按這樣的話我應該能以一個中不溜秋的分數進央美……其實我專業課排名不太高,但是文化課也不算太差,還勉強能補上,考進去是沒問題的。” 顧關山笑了笑:“你這樣的性格真好。” 柏晴笑道:“有什么好羨慕?我會被爸媽罵的。關山,我還羨慕你這種好強的人呢。” “不騙人,我是真羨慕你……”柏晴笑得眉眼溫和:“你做什么都有目標,是一個天生的精英——我大概就是一條天生的咸魚吧,一切得過且過,但日子總能過得去。” 夕陽西下,柏晴考完數學,揮手和顧關山道別。 到了真的考完高考的那一瞬間,是毫無感覺的。 沈澤的兩大科目短板分別是語文和英語,語文在第一場,英語在最后一場,中間的數學和文綜那些沈澤毫無感覺——輕飄飄地就考了過去。 ——練兵千日,用兵一時。 聽力,單選,完形填空,閱讀理解…… 和最后的作文。 沈澤把整張卷子做完,他英語本來就不好,時間就很緊,做完時鐘表的時針指向五點。 收卷鈴叮叮地響起,沈澤抬頭望向周圍的考生,大多都是熟悉的面孔——他是在自己學校考的試,周圍的人,大多也都是他的同學。 每個人都大夢初醒一般抬起了頭。 夕陽灑在他們的桌面上,窗外月季盛開,遠處是一片玫瑰色的大海。窗外的景色十分熟悉,猶如他們在一中上的每一個晚自習。 老師下來一張一張地收卷子,沈澤一點考完試的實感都沒有,甚至覺得這是四模,考完這一場之后還要收拾收拾回班,老常還要開個班會。 他面前的桌子被收走了答題紙,恢復了空空蕩蕩,沈澤抬頭看向貼著準考證號碼的門板,門口灑滿了金黃的陽光,還有他們走廊暖氣片上養著的小多rou,是花枝亂顫的一個圓滾滾影子。 監考老師清點完卷子,將它裝進去,密封起來,說:“行了,大家可以走了。” 沈澤幾乎是木愣愣地拿了自己的書包,朝外走。 沈澤走到熟悉的走廊上,走廊上滿是學生的柜子,那仍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謝真仿佛下一秒就會跑出來喊他去籃球場打球,顧關山可能會抱著一大堆水彩顏料,掛著大刷子和水桶經過,路過沈澤的時候——多半會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她以前是喜歡躲著沈澤走的。 可是所有的考生都在朝外走,離開他們呆了三年的學校。 沈澤腦子都沒轉過彎來,他出了校門,每個地方的景色都如此熟悉——傳達室,開著花的花圃,破破爛爛的實驗樓,還有朝向天空的天文塔。 他在門口看到了自己的家人,沈mama喊著沈澤的名字,門口的黃色警戒線外——是一個燦爛奪目的夏天。 沈澤大步走出了那條警戒線。 他和沈mama擁抱。那一瞬間,沈澤意識到自己的高三結束了。 沈mama是個小個子,用力擁抱著沈澤——沈澤在那來自自己母親的擁抱中,覺得溫暖之余,又覺得心臟砰砰地要沖出胸腔。 ——結束了。 沈mama說:“……兒子,高考結束了,想去哪里玩?” 沈澤艱難地嗯了一聲,以眼角余光逡巡著人群,尋找著熟悉的身影。 沈mama松開他,沒頭沒腦地說:“……往車站去的路燈底下。” 沈澤沒反應過來,一怔:“啊?” “我說小顧。”沈mama笑了起來:“小姑娘害羞,看到我也不敢過來,只敢在那里曬著,你快去找她吧。” 沈澤望向那路燈,燈下站著一個戴著遮陽帽,小腿白皙又纖細的女孩子,臉被太陽曬得微微發紅,她站在那里,姿態猶如一棵倔強的胡楊。 沈mama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好歹像個男人。” ——那路燈他再熟悉不過了。 沈澤撥開了所有人,奔了過去,夕陽將一切的影子都拉得很長。 那一瞬間沈澤的時間倒流,依稀仍是高二那個落雨的、剛開完運動會的傍晚,沈澤撐著傘在燈下等待顧關山,等待著邀請她去參加自己的生日。 顧關山看到沈澤之后,笑起來,似乎是打算問他考得怎么樣。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從來沒有什么主動的身體接觸,除非逼狠了,才會踮起腳尖親人——還得是在沒什么人的情況下。 沈澤一把環住了他的姑娘,顧關山嫌棄地說:“……說好的不早戀呢?” 沈澤逼迫她抬起頭,顧關山的唇小小的,是個非常柔軟,容易親吻的模樣。 沈澤喃喃道:“高考前不早戀——高考結束了。” 沈澤說完,就在校門口的月季花下強行親吻他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