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數學老師在講臺上說:“這次出的題比較難, 文科班里整個級部——二卷滿分的只有三個人,榮幸的是, 其中我們班就有一個。” 沈澤打了個哈欠, 睡眼惺忪地看著數學老師。 “……沈澤。”數學老師道:“我們班唯一一個滿分的, 沈澤,你講一下你是怎么復習數學的?” 班里一片大嘩, 都抬頭看向沈澤,沈澤戴著個金屬邊框的眼鏡, 一臉平淡。 “這是隔壁市的一模題,”數學老師玩味道:“對現在的你們而言難度偏高。我記得很清楚呢, 我高二的時候還批過沈同學的20分卷子——加上一卷的選擇題,二十五分。” 沈澤懶洋洋地站了起來,道:“人都是會變的,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待一個學生。我學數學也沒什么特別的方法, 要說的話就是老師教得好,外加——” “——我不拼命不行。”沈澤說。 他看上去對自己那張滿分的二卷一點驚訝之情都沒有,還帶著一點他原本的玩世不恭, 好像原來就應該是這樣,三分欠揍,六分欠打,狗嘴一張沒有半點象牙。 老師也沒指望他提出什么建設性意見,喊他坐下了,沈澤囂張地坐在桌子前,給顧關山發短信: “這次數學二卷滿分,有沒有獎勵?” 顧關山過了會兒,發了個excel做的線形圖過來,說:“不錯。” 沈澤一看,發現是自己的各科成績的統計表格…… 沈澤:“……” 顧關山說:“線形圖比較直觀,我一直都有給你統計,你最近英語成績不怎么穩定,還是要加油的。” 沈澤啞口無言,半天問:“……你什么時候來給我開家長會?” 顧關山:“我給你開家長會做什么?順便說一下英語還是要加油,上次考試109,這次竟然才考106,你的高考英語至少也得考到130……要不然這樣吧,周末過來,我給你補補課?” 沈澤:“……” 兩個人都年紀輕輕的,顧關山自己都覺得自己實在像個老媽子——她曾經受不了自己媽拿著她全科的成績拉excel表,但是當沈澤的成績放到自己手上時,顧關山這個excel表拉得比她媽都干脆果斷。 她有點擔心這樣會討沈澤的厭,但是又控制不住。沈澤那頭上課去了,顧關山從手機里抬起頭。 小班制教學的托福外教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顧關山頓了頓,看著自己的英語筆記發起了呆。 “下周你們中的一部分,就會去參加托福考試了……請你們一定要放輕松,托福只是最開始的一步。” 那外教在上面講起了聽力的技巧。 托福和雅思是有區別的,英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等國家對雅思的成績認可度比北美高很多,托福應用的范圍則廣一些。如果要用雅思成績申請北美的高校,需要比申請英國高校再高0.5分——這0.5分看起來小,但是實際考試中,是一個非常大的差距。 雅思的判分標準是非常神奇的,他們擁有了四舍五入和數據的偏態分布的特點——這是什么東西不需要理解,只要知道你平均分是6.25分,他們會給你四舍五入成6.5,但當你考到6.125的時候他們會給你寫上6分;錯題錯得少就扣分狠,嚓嚓地扣分兒,但當你一片片紅叉叉的時候,他們扣分卻會變得溫柔起來。 托福則沒有這些傲嬌的毛病,至少人家不會四舍五入,就是實打實地加起來的數字。 托福的聽力和閱讀比雅思難很多,雅思的口語和寫作難度卻又吊打托福,兩個考試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的考試費是差不多的數字。 一千八百塊錢,非常昂貴,似乎銀行轉賬的手續費都得自己交……總之ets,非常的摳。 托福和雅思的考試頻率都是一周一次,考點分布全世界,它的頻率和普遍性讓它和‘稀有’不沾邊,但是高昂的考試費用和背后的意義,令它變得異常的正式。 顧關山在課堂上走起了神,后面有人開始說小話。 “我媽那天會來給我送考……”她身后的一個小女生嘀咕道:“好煩啊,她為什么老是喜歡過度反應,根本不需要的好嗎。我自己打車去就好了……” 另一個人說:“對啊!不知道一周一次的考試有什么好送,我爸也要過來。” 顧關山心想,這些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還沒人送考呢。 托福對于顧關山來說并不難,甚至可以說是非常輕松——她本身的語言底子就不錯,而且在外國學生申請學校時語言成績是會被慎重考慮的,所以準備也異常充分。他們家一致決定踏踏實實地先學幾個月,語言的目標是保底一百分。 她的父母對她的這場考試稱得上不聞不問,顧關山也不強求,畢竟算是個過場。 顧關山那天早上收拾了書包,帶了件防寒的外套,包里什么東西都沒有,輕裝上陣。 那個秋天清晨非常的冷,晴空湛藍,風一吹就凍得讓人懷疑人生,梧桐葉都黃了,撲簌簌地往下掉,像是在昭示著歲月的流逝。 他們市里就有個托福考點,然而非常的偏僻,在一所大學的某不知名校區里,顧關山走出小區,打算打個滴滴過去——時間是早上六點半,考試在上午八點開始。 小區里的花都掉了,初秋的枝頭掛著小柿子,月季的葉子泛黃,早晨的天空萬里無云。 顧關山抬起胳膊準備攔車,有人卻在背后喊她,顧關山回頭一看,沈澤套著件黑底白字的衛衣,牛仔褲襯得腰腿筆直修長,踩著一輛自行車。 顧關山笑了起來:“去晨練呀?” 沈澤撥了下車把上的鈴,隨口道:“去送考。——上車。” 去送考。 顧關山笑瞇了眼睛:“喲,今天不開車了?” “開個屁……”沈澤尷尬道:“上次你寫生回來,為了接你我開了我爸的車,差點被罵死……說我沒有駕照,這樣你也危險……所以今天只能騎車送你了。” 顧關山乖乖坐上了他的自行車車后座,沈澤立即得意洋洋起來,腳踏一踩就走了。 秋日的微風都帶著刺骨的冷意,枝頭的綠葉卻沒掉光,老街上人來人往。 沈澤騎車非常穩,帶著顧關山穿過樹影斑駁的老街,空氣中是油炸麻球和豆漿的香氣,有雞蛋卷餅和煎餅果子,有賣小粽子的,有賣玉米糕的,還有剛出鍋的新鮮豆腐腦——咸的,兩塊錢一碗,熱騰騰,灑滿了香菜。 到處都是生活的氣息。 顧關山抱著他的腰,困倦地趴在了他的后背上。 沈澤意識到她沒睡好,心疼地問:“昨天晚上看到幾點?” “十二點……”顧關山困得迷迷糊糊地回答:“好困哦……中午我們吃什么呀沈澤?” 沈澤說:“你出來再說。” “你先瞇一下。”沈澤騰出一只手,令顧關山環抱住自己。 顧關山笑了起來:“我還以為沒人給我送考呢……沈澤,你對我太好了!簡直是個稱職的母親。” 沈澤氣得車把都抖了一下,惱羞成怒地罵她:“滾蛋!” 顧關山嗤嗤地趴在他背后笑,笑完了又問:“你不復習嗎?” 沈澤指了指自行車前筐里的筆記本,示意他隨身帶著復習材料,去那里背。 “真勤奮。”顧關山朦朧道:“……我記得丁芳芳還告訴我你對我這場考試,非常不以為然呢。” 沈澤平淡地說:“我對這場考試不以為然——但是這是你的考試。” 顧關山又哼唧了一聲,在他后背上蹭了蹭。 沈澤騎著自行車,后座上坐著一個顧關山,擠過車山車海的送考人群——這送考的隊伍也極為浩蕩,家長們開著車,中間穿過去一個騎著自行車的高中少年。 沈澤說:“考試的東西不要忘了,鉛筆,橡皮,0.5黑色中性筆……” 顧關山笑瞇瞇道:“這可是考試費就要一千八的高貴考試——ets提供文具的,而且是機考。” 沈澤哽了一下:“那身份證總得帶著吧?外套帶了沒有?沒帶的話我把我的外套給你……多媒體教室里本來就陰,如果沒有暖氣得有多冷……” 顧關山眨了眨眼睛,笑道:“別擔心。” 她揚了揚身份證,把自己的書包遞給了沈澤,讓他拿著。 沈澤掂了一下她的書包,又叮囑道:“答題的時候千萬別緊張,有人要你幫忙作弊你就裝沒看見……” 顧關山點了點頭,笑盈盈地看著他。 “關山……”他望向顧關山,張了張嘴。 他的眼睛幾乎在顫抖,顧關山那瞬間覺得,沈澤要開口挽留她了。 ——不要考了,顧關山意識到沈澤的眼睛在這樣說:顧關山,我們不想我們分開那么久……未來有那么多不確定。不要考了,和我回家。 顧關山的第一個念頭是,如果他說出來,我就和他走。 但是沈澤沙啞地說:“……考試順利。” 顧關山眼眶頓時紅了。 她踮起腳擁抱了沈澤,沈澤還沒來得及回抱她,她就帶著通紅的眼眶鉆進了大樓。 周圍的人都看著這對奇怪的小情侶——這么年輕的孩子,哪有男朋友來送考的呢?不都是家長來嗎? 沈澤目送小姑娘跑進大樓,坐在大理石臺階上,拿了本筆記本,開始背東西。秋風刺骨,剛剛送完了考的沈澤背著書,眼淚水一滴滴掉到本子上。 姑娘在里頭考托福,他在外頭掉淚。 肝腸寸斷,猶如在放心頭的血。 中午十二點,鈴聲響起。 顧關山考完出來,餓得前胸貼后背,沈澤在外頭把必備古詩詞背了兩遍,一看到她,剛打算問她考得怎么樣—— 顧關山眼都綠了:“沈澤我要吃韓國料理!石鍋拌飯!還要吃米線!十分鐘之內吃不上我就要吃人了!” 沈澤:“……” “考試是狗屎!”顧關山氣得不行,拽著沈澤就去吃飯:“根本沒有中場休息!考完這個科目馬上就下一場!聽力難得要死,內容難就算了,還給我找了個印度口音的社會學講座!印度口音啊!噠噠噠噠!叭叭叭!他們這么能怎么不找個巴基斯坦口音——!” 沈澤趕緊把自己的自行車帶上,說:“別緊張,其實也不是那么難聽懂吧——” “印度口音的講座教授剛講完,緊接著,”顧關山氣憤道:“出現了miyoko,一個日本留學生。” 沈澤:“……” “這位留學生miyokocao著一口標準又流利的日本口音,提問了這印度口音講座的的每個細節問題。”顧關山說:“ets找這么多花樣百出的口音就是為了告訴我們美帝種族繁多兼容并蓄什么人都有大國風范嗎……我一聽那印度口音都懵了……” 印度加日本,沈澤想象都想象不出那是什么鳥聽力題…… 他還沒來得及安慰,顧關山卻突然正經了起來。 “沈澤,”顧關山正色道:“我今天突然想起來我們老家的那些老人家有個說法——他們說,這輩子有個人對你很好,下輩子你是要去給他當媽,報恩的。” 沈澤:“?” 顧關山嚴肅地問:“然后我就走神,想著如果這是真的的話,下輩子我會不會去給你當mama呀?” 沈澤:“……” 沈澤彈了顧關山一個腦瓜嘣。 顧關山眼淚都被彈出來了,捂著額頭喊:“你別這樣!我是嚴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