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顧關山從塑料袋里看見了三九感冒靈,小柴胡顆粒等一干中成藥,這些藥里的蔗糖向來比有效成分還多,與其說是藥,不如說是中藥味飲料了。 沈澤大概真的是個傻的,顧關山莫名地想,他自己只需要吃這種感冒藥,就以為這些藥對顧關山也有用,一股腦兒全買來了。 沈澤果然是個直腸子直男,筆直得像根棍子一樣,顧關山好笑地想。 “謝謝你。”顧關山溫和地對他笑了笑,說,“我下課就去沖?!?/br> 沈澤一看到顧關山笑了,頓時像個男孩一樣手足無措起來,道:“你在教室呆著,我去就行了……” 同時魏松的聲音石破天驚地響起:“——沈澤!” “傻樂什么呢!”魏松一拍桌子,吼道:“起來回答這個問題!” 窗外天地白茫茫一片,雨水夾著朔風,窗戶被吹得咕隆咕隆響。 室內水霧氤氳。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初冬的校園枝丫光禿禿的, 天氣陰沉,顧關山抱著素描本坐在教室里,愣愣地發呆。 她中午沒有回宿舍,也沒去食堂吃飯,只是一個人坐在教室里,沈澤拎著袋子出現在了門口。 “做什么呢?”他問:“又發呆?是心情不好嗎?” 顧關山懶得搭理他, 懨懨地趴在了窗邊。 沈澤一看顧關山不搭理他, 便頑強地鉆進來坐在了她的旁邊。 “你吃飯了沒有, 吃藥了沒有?”沈澤深諳得黏著顧關山的道理,執著地分析:“你這樣有點像抑郁癥——” 顧關山嫌棄地道:“——沈澤, 我有同桌的?!?/br> 沈澤:“……” “——而且你現在也不是六班?!鳖欔P山嫌棄道,“貿然進來是要被我們班的男孩子三棍子抽出去的!” 沈澤厚臉皮道:“反正現在沒人,或者你會把我抽出去嗎?顧關山, 你到底吃飯沒有?” 顧關山煩躁地一摔本子:“沒吃!你有什么訴求嗎!” “我就知道你會不吃飯!可不吃飯怎么行?”沈澤獻寶似的將袋子塞給了顧關山,“看,我給你買了牛rou飯!” 顧關山:“……” 顧關山難以置信道:“你不覺得你越來越家庭婦女了嗎?!” 沈澤絲毫不覺, 當然也可能是徹底破罐子破摔,他說:“反正我會看著你把飯吃完的, 顧關山你最近這個過日子的態度不行, 我看不下去,你得跟我說說為什么。” 顧關山理都不理這個問題, 嘲道:“哦, 這下還居委會大媽了?!?/br> “你得告訴我!”沈澤執著地道:“我受夠了被你隱瞞了!” 顧關山:“……” 顧關山心塞道:“你能不能不要這么自我膨脹了沈澤?” 沈澤強硬道:“反正你得告訴我!還得把我買的飯吃完?!?/br> 顧關山快被唐僧氣死了, 怎么一開始就不知道沈澤這么嘮叨呢?她憤怒道:“行——行!” 她掀開飯盒的蓋子就開始啃牛rou飯, 啃了兩口,氣就消了,又糾結地問:“沈澤你不累嗎?” 沈澤沒回答,他仍帶著點少年的硬氣,對顧關山說:“你得告訴我,你為什么生氣,不準敷衍我?!?/br> 顧關山沉默了很久,她看著沈澤,看了半天,沈澤臉上有種不問到真相就能把顧關山煩死的執著——顧關山受夠了沈流兒,決定說實話。 “——我想參加一個比賽?!?/br> 她坦白道。 窗外風聲呼地吹過,枯干的枝葉在風中顫抖,猶如歐·亨利小說中所描寫的,那個瘧疾肆虐的街道中,墻壁上畫著的的最后一片葉子。 沈澤關切地問:“什么比賽?” 顧關山捂著腦袋:“一個漫畫類的……叫鳳凰獎,他們今年新設立了一個獎項,短篇漫畫,我想試試看?!?/br> 顧關山啃著牛rou飯,絮絮叨叨地說:“我寫了很多個腳本,但是沒有一個合適的,一提起筆來就不知道畫什么……” 沈澤心里一蕩,意識到顧關山在和他談及的是未來。 ——她顧關山的未來。 女孩認真地說:“而且我實在是沒有畫材,我其實最擅長的是用電腦處理,我板繪比手繪靠譜多了,還能ctrl z……但是我爸媽老早就把我的數位板和筆記本收走了……” 沈澤心里發暖,問:“你想投稿這個獎的目的是什么?” 顧關山想了想,認真地說:“——我想讓他們知道,我就算走這條獨木橋,也能養活自己,并且能養活得很好。” 沈澤頓了頓。 “你知道的?!鳖欔P山認真地說:“我想考美院,但我父母不同意,他們也不會出錢讓我去畫室——哪怕再便宜的也不行。他們認為這是浪費時間?!?/br> 沈澤疑惑地說:“……可是你畫畫那么好?!?/br> “如果你都不去學美術,”沈澤真摯地道:“——我都不知道誰還能去了?!?/br> “而且你是真的喜歡畫畫,我每次看到你在我身邊畫畫都覺得特別幸福——” 顧關山頓了頓,當場抄起一塊醋漬嫩雞塊,堵住了沈澤的嘴。 “別發散好嗎——”顧關山皺起眉頭:“就事論事!我沒時間在這里聽你兒女情長。” 沈澤被塞了一嘴的炸雞,又踢到了鐵板,使勁兒咽了下去。他心里想著對著顧關山千萬要當孫子,大丈夫能屈能伸,萬不能生氣,北方大老爺們哪能不疼自家姑娘。 他咽下去,沒生氣,認真道:“可我不是在說漂亮話,顧關山?!?/br> “——如果你都不去走藝術這條路,我都不知道誰還能去了?!?/br> 顧關山望著他。 然后沈澤頓了頓,道:“光說不練假把式。我不是個隨便開空頭支票的人,顧關山,你想要什么?” 顧關山頓了頓,有點惆悵地說:“我想把我的電腦和數位板拿回來?!?/br> 沈澤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是下一秒鐘常老師就走了進來。 “哦?”常老師奇妙地問:“你們兩個人是在做什么,不去吃飯?” 沈澤解釋道:“我買了——” “關山,你吃飯就是?!背@蠋煋P起手,沖沈澤招了招,示意他別說話,跟著自己走:“至于你沈澤,你和我出來一趟。” 語文教研室的??蜕驖稍俣瘸霈F,窗外天氣陰沉,教研室的暖氣片上搭著紅抹布,窗臺上養著的仙人掌肥肥胖胖。 午休時間教研室里空無一人,常老師將掛鎖放在桌上,慢條斯理地往椅子上一坐。 沈澤站在旁邊,面對著常老師,居然人生第一次,有了挨訓前的緊張。 沈澤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在一班的老嚴手底下被訓了一年多,一周至少來一次,變著花樣罵他,想讓他學好——沈澤沒有一次憷她,從來都是嗯嗯啊啊地糊弄過去,此后該翹課還是翹課,該惹事還是惹事,就算把人胳膊打折了面對挨處分的危險,沈澤都沒怕過。 可他現在覺得緊張。 ——如果老常是想斷絕他和顧關山的來往呢?那個姑娘本來就對他已經夠不冷不淡了,萬一老常一個制止,一個調停,她干脆再也不搭理沈澤了該怎么辦? 沈澤只覺得手心出汗,想著不能露出端倪,必要的時候須得把顧關山摘出去。 老常慢條斯理地說:“坐,我們班和一班不太一樣,我們很少訓人,今天是個談話?!?/br> 沈澤拉了椅子,坐下了。 常老師慢吞吞道:“沈澤啊,你是不是在納悶,我把你叫過來做什么?” 常老師拿了暖瓶倒了杯熱水,將茶葉泡開,灌進保溫杯。 他一邊灌一邊對沈澤說:“我一直知道你不服管教,嚴老師不知道為你cao了多少心,但你在我班上——走班的時候,表現得倒是不錯,從來不翹課也不早退?!?/br> 沈澤皺起眉頭。 常老師道:“就是有一點,喜歡去找顧關山。” 沈澤一驚,下意識地要否認:“我——” “別緊張嘛。”常老師笑了起來:“緊張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別看我現在是個老古板老師,可我以前也是高中生,大家將心比心,談個戀愛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和我的學生一直都是這么講的?!?/br> 沈澤:“……” “——但是,沈澤,你知道我們為什么禁止早戀么?”常老師問。 沈澤只覺得嘴唇發干。 六班的老常并未指望沈澤回答,只道:“無論是在你們的世界,還是我們成年人的世界,我們談戀愛的一個很重要的前提,就是我們會互相幫助彼此,成為更好的人。” 沈澤那一瞬間意識到,這是一個成年人與一個預備役成年人之間的談話。 “而早戀,”老常說:“——毀了很多學生。被毀的人里有男生有女生,你們還年輕,不知道什么特質才是可貴的,是好的,你們愛人只停留于表象:‘他打人好帥’,‘他抽煙抽起來真好看’……沈澤,你站在一個成年人的角度上,告訴我,可笑不可笑?” 沈澤嗓子發干。 老常笑了起來:“我反對的不是早戀,是那些會毀了我的學生的早戀。” “顧關山非常聰明?!崩铣V卑椎氐溃骸拔铱梢钥隙?,如果她把100%的精力都放在學習上,她就算進不了t2,也能進c9。” 老常咧嘴道:“當然我也沒忘了,她在高一入校的時候,對我們所有人的自我介紹是‘我以后要當一個自由的、隨心所欲的插畫家’——沈澤你告訴我,她有才華嗎?” 沈澤艱難地回答:“有?!?/br> “是吧?!崩铣Pα似饋?,指向他書架上的一本白皮素描本說:“我還欠她一毛錢的租書費呢?!?/br> 六班的老常是個不算年輕的男人,戴著副眼鏡,卻沒什么學究氣,開起玩笑來像是他們的同齡人——可他終究不是,他是一個傳道受業的成年教師。 老常:“沈澤,顧關山想去清華美院,想考復旦,你呢,別怪我說話直——你配得上這樣的女孩子么?” 沈澤那一瞬間,只覺得心口發脹。 “你對自己的未來,定位在哪里?”老常推了推眼鏡,銳利地問:“還是你打算告訴我,你只是想和顧關山談一場畢業就分手的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