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顧關山說:“我其實平時都不抹藥。” 沈澤:“平時?” “你——”沈澤連句重話臟話都說不出口,心酸得幾乎無法呼吸,顫著聲問:“你說平時?” 顧關山看了他一眼,自知失言,沒再搭話,垂下眼睛,專心致志地擦藥。 顧關山一邊涂藥,一邊說:“沈澤,無論你是什么目的,我都想告訴你——你是個好人。” 沈澤:“……” “沈澤,你真的是。”顧關山坦然道:“雖然你在學校的名聲這么差,胡亂護短,根本不考慮別人的心情,拒絕鄒敏拒絕得別人都恨你了——” 沈澤:“鄒敏關我屁事?別給我發好人卡,我不認。” 顧關山笑了起來,道:“——可你是個好人。” 沈澤刀槍不入的厚臉皮,從顧關山處收好人卡收得頓時有些發紅…… 然后沈澤拽住了顧關山的胳膊,笨拙給她上藥。 他動作是真的笨,顧關山被他揉圓搓扁似的一捏,登時疼得倒抽一口冷氣。而沈澤意識到她疼,立即被電了一般放柔了動作,他手上一層薄繭,動作笨拙。 沈澤專注擦藥,沒看見——顧關山看向窗外的,稱得上淡漠的眼神。 沈澤上完藥,抬頭一看顧關山,吃了一驚:“你——你怎么了?” 顧關山撐著腮幫往窗外看,臉模模糊糊地紅著,眼里水光一片,鼻尖都紅了。 “顧關山。”沈澤道:“你……你不會發燒了吧?” 顧關山覺得頭痛,腦袋發漲,直覺覺得自己出現在這里實在不太合適,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雖然他們兩人都沒成年,但終究是個血氣方剛、放在古代都能娶老婆了的年紀;現在還要在這里孤男寡女地睡下,讓人覺得蠻害怕的。 何況對象是沈澤。 顧關山腦袋生疼,看著沈澤的臉,腦海里鄒敏下午時說的話縈繞不去: ——顧關山?和我之前談的那些沒什么兩樣,橫豎就是玩玩,我猜也就是兩三個月就膩歪了吧? ——我不是什么好人,曲若,你把這點記住了,不提對顧關山,我對每個女人都這樣。 …… 眼前的沈澤伸手在顧關山頭上一探,那手掌甚至有些涼,帶著薄薄的繭子和外傷藥味兒,在女孩的額頭上輕輕摸了摸。 “發燒了……”他啞聲道:“我給你找藥,——等等,嗓子疼么?” …… 顧關山模模糊糊地放假的那天下午,落雨的、深夜的街道。 ——我想問你,你愿意來和我一起過生日嗎? ——可能月球會碎裂,可能地心引力會消失,可能永冬會來臨。但就算這樣,你也有這個約會,顧關山,絕不能忘了。 眼前的沈澤慌慌張張地拿著藥出現。 顧關山眼里滿是淚水,想起自己懷著少女的心思,給丁芳芳打的電話。 ——我最悲觀的時候想過‘活到三十歲就去死算了’。 這句話,是顧關山內心最深的傷疤。 那是一種真正的絕望,世對于一個沒有成年的、遭受家暴的少年人而言,最深重的恐懼。 那是他們對愛情,對親情最深的不信任感,是他們放眼望未來的時候看到的漆黑的黑洞,他們不知出路在哪,不知道這世上會不會有人愛自己。 而沈澤的答案的確在顧關山的意料之中,是人間的真實。 ——橫豎就是玩玩。腦海中的鄒敏模仿道。 顧關山閉上眼睛,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出來。 沈澤拿完藥倒了水回來,打算給顧關山喂下,卻看見顧關山靠在沙發上,正在哭。 顧關山咬著嘴唇嗚嗚地掉眼淚,沈澤看得心都要碎了,幾乎想跪下求這位小姑奶奶別掉金豆子,但他矜持地忍住了。 ——在顧關山面前,忠犬屬性絕對要不得,狗尾巴不能露出來,顧關山是個得寸進尺,給點顏色就要開染坊的小脾氣,沈澤深諳這點,因此不敢叫這姑娘姑奶奶,也不敢下跪。 沈澤坐下來,把那杯熱水遞給顧關山,說:“吃了,去睡覺。” 顧關山咬著嘴唇,仍在哭,無聲地掉著眼淚,一滴滴的,特別可人疼。 沈澤:“還疼?你告訴我他是誰,老子去揍他。” 沈澤只當她有個奇葩親戚,說不定顧關山父母都不在了。哪家父母會容忍自己的女兒被打成這樣?何況還是個這樣嬌氣纖細的,像畫又如煙的女孩兒。 如果顧關山是他meimei,誰把她打成這樣,沈澤去卸那人一條胳膊。 而沈澤沒有meimei,顧關山是他心上的姑娘,沈澤能去把那人弄成殘廢。 顧關山哭得嘴唇通紅濕潤,眼眶也泛紅,眼里汪著水。 “沈澤……”她沙啞地說:“離我遠點吧。” 沈澤頓了頓,望向顧關山。 沈澤又皺起眉頭道:“把藥吃了。” 顧關山鼻子塞了,臉也哭紅了,毫無形象可言,生病的她卻格外的順從——她拿起藥杯,把阿司匹林和退燒藥吞了下去。 沈澤贊許地嗯了一聲,又伸手探了探顧關山的額頭,手底guntang,真的燒得不輕。 “顧關山——”沈澤擰起眉頭道:“你知道逃避沒用,自己一個人挨打也沒用,告訴我到底是誰,你家里到底是怎么了,我想辦法給你解決。” 顧關山喝了水,咳嗽了起來,她瘦的蝴蝶骨凸起,蜷縮成了一團。 沈澤在咳嗽聲中頓了頓,問:“——顧關山?” 一個‘到底是誰打了你’的問題重復了這么多遍,從認識到現在,從白山墻到沈澤自己的家,問了不下五六次——沈澤開始感到不耐煩,這能是多大的問題,橫豎不就是個人名? 顧關山看了他片刻,以哭腔說:“……你離我遠點吧。” 那句話,讓沈澤登時炸了。 他說:“顧關山,你再給我說一遍?” 顧關山哽咽道:“算,算我求你了……你離我遠點,好不好?” 沈澤聽到那句話之后猶如被砸了痛點,頓時沉默了一下。 “你他媽——”沈澤一把抓住顧關山的胳膊,她胳膊上還有一條淤青,因為女孩發燒而腫脹疼痛。女孩被他一捏,疼得鼻尖發紅,朦朧模糊地看著他。 沈澤一聽她疼,又心疼得下不去手,將那條細胳膊松開,氣得發抖道: “——我他媽哪里對不起你?!我對你下的功夫,就算捂一塊泥人都捂熱了,到你這兒了你讓我滾?” 顧關山病病殃殃,虛弱地說:“……你要是想這么理解,隨意。” ——沈澤的怒火,被那句話,徹底點燃。 “你不識好歹——” 他氣得耳朵里突突作響,幾乎口不擇言: “——老子他媽什么時候對女人這么上過心,你給個笑模樣老子惦記一整天,現在你他媽挨打了!”沈澤氣得眼睛都發了紅,抓過顧關山剛拿來喝水的杯子,往地上摔,摔得稀碎! “——你挨打了!”沈澤一腳踢開玻璃渣,暴躁吼道:“我問你是誰——我他媽的是想給你出頭!不是想害你!” 顧關山沒聽見別的,卻被‘什么時候對女人這么上過心’幾個字刺激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她眼底水光朦朧,嘲道:“——是啊沈澤,你對我這個女人格外上心,所以我就要感恩戴德,你是家里有皇位要繼承嗎?別把自己看得太高。可是問題是,你是我的誰啊?你有什么立場?” 沈澤:“……” 顧關山又哂道:“你前女友這么多人,剛剛那句話怕不是對她們說了個遍吧?” 沈澤聽了那句話,握緊了拳頭,心中酸澀難當。 沈澤:“——很好。” 顧關山忍著眼淚,針鋒相對道:“謝謝了。” 然后沈澤沉默片刻,盯著顧關山一字一句道: “——不用謝,顧關山。我以后再管你一個字,我就是傻逼。” 顧關山聞言點了點頭,憋著眼淚道:“我走了,再見——” 然后,門側傳來一聲轟鳴。 沈澤以腳頂著門,暴怒道:“——你敢走試試?”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沈澤以腳頂著門, 暴怒道:“——你敢走試試?” 顧關山忍著眼淚, 知道這時候哭了就是掉了份兒,紅著眼眶仇恨地看著沈澤。 沈澤冷冷道:“過了今晚, 你愛去哪去哪, 今晚呆在這, 一動不準動。” 然后沈澤往沙發上一坐, 指了指鋪好了床的客房門, 命令道:“進去。” 顧關山幾乎要哽咽了:“我愛去哪去哪!你憑什么命令我,你以為你是誰!” “我當我是那個把你救回來給你上藥的人!”沈澤眼眶通紅, 兇狠道:“我他媽對你顧關山從來狠話不舍得說一句,重話全咽進肚子里, 忍你讓你你才這么囂張!” 顧關山呼吸一窒。 是了, 顧關山想, 沈澤雖然懷著那種目的,卻從來沒做過半分對不起她的事情。 她畫漫畫欺負沈澤,編排他的身份, 還將他畫得那么難看——沈澤只要了她一支可愛多;她和丁芳芳被混混欺負, 沈澤沖上來將混混盡數打跑;她受傷,沈澤不顧所有人的目光,把顧關山公主抱出去, 全程陪著,就連縫針都在一旁守著。 顧關山意識到自己幾乎是在無理取鬧, 是在欺負沈澤, 但是下一秒顧關山又想起了鄒敏說的話。 顧關山眼眶里都是眼淚, 站在半明半暗的客廳里,只覺得如果真的和沈澤吵起來,眼淚就會奔涌而出,她心里滿是酸澀和痛楚,沖進了客房,將門關上了。 客房里沒有開燈,顧關山坐在地上,眼淚從指縫里啪嗒啪嗒落進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