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老教師點了點頭,說:“還是那句老生常談,人是要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的。” “無論是誰,都得脫離父母的陰影才算長大成人——我們老師在高中教書,不只是在幫你們參加高考,考上好大學,我們還在給你們獨立的資本和力量。” “沈澤,”歷史魏老師嚴厲道:“坐下。下節課還繼續提問。” “這個老魏——”沈澤下課的時候擺弄著他的手機道:“夠執著的。” 顧關山:“可是老魏很負責的,人也很好!我那次和丁芳芳去他辦公室問問題,丁芳芳肚子咕嚕一響,他怕我們餓了還給我們餅干吃……” 沈澤嗤地一笑:“我也給你餅干吃啊,我是不是好人?” 顧關山臉上頓時就有點發紅,說:“……這你就要問丁芳芳了。我吃的少。” 丁芳芳殺人的眼神兒剜了過來,似乎在怒吼‘關我屁事’,‘吃得多是我的錯嗎’。 沈澤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卻突然靠近。他長得硬挺鼻梁高,猶如野性十足的狼。顧關山一愣,還沒來得及后退,沈澤爪子一伸撈走了顧關山臉上的頭發。 那一瞬間猶如慢動作,顧關山能夠清晰地看到沈澤鼻尖的汗水和手指分明的骨節,他們的呼吸那一瞬間都交纏了一下,像是夜里糾纏的、接吻的風。 沈澤認真地說:“有根頭發,要掉進你眼睛里去了。” 顧關山:“……” 顧關山面頰發紅,說:“好、好的……” 那場景有點太過曖昧,顧關山幾乎都要控制不住地臉紅了——于是前排的丁芳芳開了口,打破曖昧: “狗男女。” 顧關山:“……” 夏天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平均溫度降到20度似乎也就是轉瞬間的事情——秋天真正地來了。 顧關山周五的晚上吃完飯后,一個人坐在湖邊發呆。 夜晚的風冰涼,樹影凌亂,顧關山凍得有些哆嗦——周五的晚自習一向比較松,老師也是要回去抱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因此在這種沒什么人管的晚自習,男生會出去上網,女生則有些頭對頭看小說玩游戲的,而顧關山,是出來發呆的那一個。 丁芳芳知道顧關山這樣——她曾經試圖和顧關山一起去,顧關山卻反復地、態度堅決地拒絕了她。 周五了,在顧關山心頭壓了一周的苦悶終于能夠爆發,而顧關山也終于有機會,凍得哆哆嗦嗦地坐在湖邊看看天邊的月亮了。 顧關山小時候就想,沒有人能夠理解這樣的生活。 顧關山活在一個人人羨慕的家庭里,父母都是高知,生活干凈,家庭富足,為了顧關山的教育付出一切——幼兒園時顧關山家窮,但她mama執意讓顧關山上了雙語幼兒園;小學時送顧關山去學才藝,為了顧關山家里買了車、買了房;初中時走關系走后門,將顧關山送去了最好的初中。 她自己也明白,把這些付出理解為虛榮和攀比,是對自己的父母不公平的。 這些付出應該是愛,可那種愛在被顧關山感受到之前,就變成了令人絕望的桎梏。 ——你要考上好大學,顧關山的父親說。 ——你要有個養家糊口的本領。顧關山的母親說。 孩子不務正業,而這對高知父母就要負起責任來,身體力行地教育走到歧路上的孩子。 家暴就是這樣的東西,它可能發生在每個人的身上,但每個人都羞于啟齒,努力粉飾自己家的和平。 顧關山粉飾不來,卻絕不認輸,她微弱而底氣不足地、卻又不屈不撓地反抗著。 …… 顧關山不知坐了多久,腳都麻了。卻突然被使勁拍了一下肩膀——她回頭一看,是沈澤。 沈澤吊兒郎當喊道:“你做什么呢?” 第一節晚自習剛結束,整個教學樓里人聲嘈雜,秋日夜晚花落了一地,月季葉在風中顫抖。 顧關山一呆:“啊?啊……?” 那十幾歲的扛把子少年站在顧關山身邊,痞氣道:“我去你們班找你來著,怎么在這里吹風?” “在這兒呆著不冷么——”沈澤在顧關山身邊坐下,伸手一摸顧關山瘦削的肩膀:“——喲,這么涼,你是在這兒窩了多久啊顧關山?” 顧關山生澀地說:“吃、吃過飯就在這坐著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沈澤疑道:“丁芳芳讓我來的……怎么了?心情不好?” 顧關山扯了扯嘴角,道:“還行吧……” “就是心情不好。”沈澤打量了顧關山一下,篤定地拋出解決方法:“——我帶你買個好吃的?” 顧關山被這哄小孩般的話逗得笑了出來,柔和地說:“不是,我家里有點破事而已。” “嗯……”沈澤說,“那我帶你去買好吃的。” 顧關山哧哧地笑著問:“你要帶我買什么?” 沈澤:“買你喜歡吃的。” 他太執著了,顧關山只覺得說不出的溫暖,笑道:“——那我給你買你喜歡吃的,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沈澤:“哦?” 夜風嘩地吹過,地上的月季花瓣打著旋兒,課間已過,教學樓恢復沉寂,而沈澤聽見了顧關山的問題: “這棟房子真美啊。”她說。 那甚至根本不是個問題,沈澤不知道顧關山說的是什么,意象是什么,只知道顧關山眼睛里像是有著萬千星辰,她的身后有著一千個燦爛的太陽。 他那一瞬間只覺得嗓子都有些發緊,想都不想地道:“是很美,尤其是在月下的樣子,月季花都開了。” 顧關山笑了起來,對沈澤說:“好,你想吃什么我都給你買,走吧。” 沈澤一愣:“正確答案是什么?我答對了?” 顧關山心情很好地道:“沒有!” 沈澤啞口無言:“……” 沈澤跟著顧關山往校園超市走,卻突然意識到這句話他讀過。 《小王子》里說:你如果告訴大人,你見到了一棟漂亮的、紅磚瓦的、窗上長著天竺葵,屋頂上棲息著白鴿的房子,那他們根本想象不出這棟房子的模樣。你必須告訴他們:“我見到了一棟價值十萬法郎的房子。”他們才會驚呼:“這棟房子真美啊!” ——大人們只會贊嘆十萬法郎的房子,少年人才在意細節。 沈澤思及這點,看著顧關山心情很好的模樣,想著她名字里的關山月……突然一陣壓抑不住的面紅耳赤。 月下的房子——怎么才能說出這么羞恥的話的? 作者有話要說: qaq昨天作者和智障基友出去補過七夕了! 七夕當天晚上,基友和作者都沒有出門()想想也是心酸tat 那段話是出自小王子的ovo~ 感謝mint_liiiiia的地雷還有遠程援助! ☆、第11章 第十章 每個學生一旦開了學,就盼著放假。 上半年還好,假期擠擠挨挨,雖然都短,但從清明到勞動節再到端午,也不算難捱——下半年則像一場噩夢:只有一個國慶節,外加元旦,連個盼頭都沒有。 元旦這個假期基本可以略過不提,畢竟元旦這個假期是給學生突擊期末考試用的,單論這個國慶:國慶放假前要先上六天的課。 六天的課放到初中大學還覺不出有什么,放到滿是住校生,還沒有大學的住校條件的高中,就要命了。 好在學校也不傻,知道要是連上六天的課教室里得一股酸臭味,索性就把秋季運動會放在了補課的周六上,以防正當好年華的住校少年人的腳臭味殺死同班同學。 僥幸生存的高二六班同學,卻并沒有對學校的仁慈感到欣慰。 辦運動會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得寫運動員發言稿,意味著得在烈日下排練方隊。同時意味著還得排練在開幕式上尬演什么東西。 班會課上,在宣傳委員顧關山第十二次否定了班長“不如我們去租點歌舞服,比如說影樓那些紗啊布啊,就找幾個班里學舞蹈的女生上去扭一扭”的不著調提議后,班里陷入了沉默。 班主任常老師道:“嗯——咱們班誰是有才藝的來著?” 所有人齊刷刷望向講臺上據理力爭的顧關山。 常老師:“……顧關山這種不能表演的除外。” 所有人安靜如雞,望著常老師,一個毛遂自薦的都沒有。 常老師:“……” 丁芳芳小聲道:“我們班哪里有才藝啊……” 六班全班陷入令人尷尬的沉默,似乎想起了去年運動會的丟臉現況。 常老師想了想,凝重道:“有才藝的班級有他們的方隊走法,沒才藝的班級又有他們的方隊走法。比如并沒有什么才藝的我們班——” 班里的同學看著常老師。 常老師:“……可以先想想,我們的口號喊什么?” 班里的同學:“……” 沒有才藝的班級,連想口號都艱難。 在宣傳委員顧關山、文藝委員徐雨點還有垂死掙扎的班長的努力下,他們先后否決了“高二六班夾心餅干,前面五班后面七班”的弱智口號和“高二六班,高二六班,高二六班,高二六班”的不走心口號后,總算想出了個稍微像樣點兒的。 而顧關山在聽了cao場上傳來的,“高二六班,天下一番,高二六班,非同一般”的口號之后,前所未有地感激起了自己的宣傳委員的職位——不用在外面拋頭露面地丟臉。 文藝委員徐雨點說:“……真的不是我折騰你,顧關山,我們至少需要做兩個很大的東西——水粉你就拿班費報銷,顧關山你得做一個能裝三個人的電視框,外加一個能裝倆人的手機模型,尺寸在2x4米左右……對的!單位是米!我都看好了,校園超市那堆紙箱子就不錯,要裝薯片的那種,那種紙箱子硬,裝飲料的太軟……” 顧關山:“……” 宣傳委員顧關山氣都快氣哭了:“你怎么不殺了我呢!” 徐雨點威脅般地說:“當然你也可以出去走方隊,喊口號——” 顧關山:“我這就去撿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