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電影名叫做《尋親》，原版的故事卻是名叫《歸途》，在拿到劇本之前，端方就先看到了周成孔給他的《歸途》。他不知道這部電影拍出來會是怎么樣，但是他在看完了小說之后，就喜歡上了《歸途》的故事和角色。

    看完了之后，他甚至還去問了周成孔故事里面的事情是不是真實發生過，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像王貝貝一樣的小女孩被拐賣了，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像楊睿一樣的自閉癥少年被人販子虐待。

    他聽過人販子、拐賣之類的事情，但那種感受卻遠沒有周成孔這個故事中講述得這么令人感受深刻。不是真實的生活不如一個故事動人，而是因為文字更能勾起人們的心情。

    生活中的周成孔看上去總是溫溫和和的好脾氣，但他的故事卻遠不像他本人的形象，字里行間都透露著一股拷問的意味，讓人讀完了之后，甚至有種懷疑人生的感覺。

    在周成孔的描繪里，讀者是真的感受到了那種壓抑的絕望，以至于產生了一種，這個故事比現實更加令人痛心錯覺。

    端方看完了之后，想到自己飾演的楊睿，居然會覺得不忍心。

    三人聊著天，從劇本聊到了角色，有從角色聊到了悲劇故事，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歪樓到了北市的十大小吃上面。

    周成孔從另一邊走過來時，正好就聽到了一句，“咱們拍完了一起去胡同吃爆肚吧？”

    當即他就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還沒到飯點兒呢？就想著吃爆肚了？”

    見到三個孩子都收了聲，說著，他就往旁邊的折疊椅上一靠，坐著道：“別老想著吃，有時間多練練戲，正好我現在有空，給你們倆講講戲。”

    講戲本來是導演的責任，但是王一鹿太忙了，片場的助理都跟著王一鹿忙的腳都停不下來，周成孔只好自己過來代一下職。

    只是，和其他的人比起來，他講戲的方法有點特殊。

    “戲感這東西虛得很，沒點門道全憑自己琢磨，你不吃不喝都琢磨不出來。”

    他不像王一鹿那樣嚴謹，如果把入戲比喻成學習游泳的話，那王一鹿講戲就是一個成熟的教練來教你一步步掌握基本動作，而周成孔則不一樣，他簡單粗暴，直接將人扔進大海里，只要沒淹死，總能學會游泳。

    “可千萬別照著鏡子演戲，越照你越難演，又不是演喜劇，對著個鏡子還能生出感情。”

    明明只是說著技巧，周成孔興致來了，干脆直接開始讓端方表演起來。

    “小方你先來，你就想著你自己就是楊睿。”

    他兩張嘴皮子一碰，噼里啪啦地就說了起來。

    “你就是一個外表看上去和傻子差不多的自閉癥，你要相信自己是一個有語言障礙的人，你說不出自己感受，沒有人關心你，但是你內心深處其實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

    甘波在一旁聽得一臉驚訝，他扭頭問黃小露，“你以前演戲也是這樣的嗎？”

    難道演藝界都是這么簡單粗暴的？

    黃小露臉上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轍，一樣很茫然。

    “我從來沒有聽人這樣講戲。”她搖了搖頭，“以前都是他們提前跟我講清楚，他們會提前給我標好，很細心的。”

    雖然她沒有直說周成孔講戲的方法粗暴，但顯然就是這個意思了。

    甘波覺得周成孔對端方的感覺就像是在對待一個成年人一樣，一點也不像是對待一個初入行的新人，也虧得聽戲的人端方，不然換一個同年齡的男孩子來，面對這么長一段描述，只怕是會頭昏腦脹不知所云。

    周成孔講完了戲直接就要端方演了起來，可等了一分鐘，端方卻還是沒動作。

    甘波連忙道，“周叔，小方才剛入行，還什么都不懂呢。”

    別說端方了，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理解道周成孔的意思。

    “小又怎么了。”周成孔眉頭皺著，對甘波說的話很不贊同，“演藝圈這行，實力和年齡可沒多大關系。”

    甘波在心里嘆了口氣，他知道端方智商高，但是這不代表他演技也好啊。

    學習和演戲那能一概而論嗎？沒見到他家小方都一臉呆滯跟傻了一樣嗎？

    等等，傻了？

    甘波剛想湊近了細看，就被周成孔瞪了一眼拉住了，看著那個讓他噤聲的手勢，甘波乖乖閉上了嘴。

    不怪他反應大，端方像是變了一個人。

    最開始是一個躲閃的眼神，畏縮又不安，讓人看到了就下意識地有些不喜，就連甘波看到了都覺心里頭不舒服。

    這還不止，甘波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還是那身衣服，也還是那個個頭，但偏生就是感覺他像是矮了一截似的，端方駝著背，縮著脖子，神情呆滯，眼神惶恐，就好像是他眼前有個可怕的人在訓斥他、欺負他一樣。

    周圍沒有攝像機，也沒有拍攝軌道，端方就站前面兩米處的地方，看向這邊，那臉上的表情看的周成孔直點頭。

    “怎么樣？”周成孔問道。

    “有點不討人喜歡。”這是甘波最直觀的感受。

    黃小露的回答比甘波更直白，地直接后退了一步，“我害怕。”

    明明還是剛才還一起吃過糖的大哥哥，現在卻像個陌生人一樣，而且還是那種一看就讓人不喜歡的陌生人。

    這時，端方蹲到了一個墻角旁，努力地里縮，但是后背被抵住了，根本退無可退。如果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孩這么做可能還無可厚非，但是端方從外面上怎么看都是一個青少年，再加上最近身量漸長，他這樣縮著身體想把自己藏起來的動作就變得很可笑了。

    剛才還顯得不討人喜歡的樣子，一下就把甘波和黃小露逗笑了。

    不怪他們笑點低，實在是端方那副樣子太蠢了，明明往旁邊挪一下就可以過了，偏偏他像瞎了一樣，一個勁固執地跟墻角死磕。

    不止他和黃小露笑了，就連周成孔也露出了笑容。

    “不錯，可以了。”

    端方聽到就站起來了，眼睛一彎，笑容里哪還有剛才的半點陰暗，完全就是個開朗樂觀的好少年。

    周成孔很滿意，“我果然沒看錯人，你小子腦子很靈活啊，吃這碗飯是沒問題的。”

    “我眼光就是好啊，隨便都能撿著一顆明珠，王一鹿那老小子之前還說不行就把你給退了，一會兒看他臉疼不。”

    “欸？這就叫演技好？”甘波撓了撓頭，“演技好不應該是那種小說里面寫的那樣，演個角色就能把觀眾給感動哭了，讓人為其悲而悲，為其樂而樂嗎？”

    “喲，現在的小說有長進啊，還知道為其悲而悲，為其樂而樂了。”周成孔笑了一下，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著甘波。

    “以后你還是少看點小說吧，我現在都不這么寫故事了。”

    “可小方剛才那樣也太不好看了。”甘波還是覺得不對。

    “不好看？你是指不漂亮還是不精彩啊？”周成孔挑眉。

    甘波也說不上來，硬要說的話就是，“沒有驚艷的感覺。”

    “演技好的話，不都是讓人眼前一亮，很驚艷的嗎？”

    這話把周成孔都給逗笑了，“你當是跟你們歌手一樣，一亮嗓子就能驚艷全場？”

    “真是說些外行話，我就問你，你現在還記得他剛才演的感覺嗎？”

    甘波點頭，他當然還記得。

    “記得不就行了嗎？”

    “可是……”怎么就感覺和小說里面說的不一樣呢？什么表現派、體驗派、方法派呢？

    沒有體驗派也沒有方法派，端方入門就沒跟對靠譜的老師，跟著周成孔誤打誤撞地，就將自己看小說時想象中的楊睿給表現了出來。

    他的表演沒有任何的技巧，純粹就是一種假象的模擬狀態，好在是沒有臺詞的片段，避免了語言分散情緒肢體的動作表現倒是多了一份真實感。

    這種表演的方法要是讓王一鹿看了，肯定要說一聲土氣。但是盡管在專業人士眼里，這種表演非常粗糙，可端方表現出來的楊睿卻很符合周成孔這個創作者腦海中幻想出來的形象。

    表演的角色符合創作者腦中的構想意味著什么？那意味著這個演員幾乎已經成功了百分之八十。

    或許連甘波自己都沒注意到，他雖然覺得自己沒有感受到端方的演技，但是他卻在表演結束之后，還能記得端方演出來的感覺。

    一起吃了頓午飯后，甘波端方說了一聲之后就走了，他下午還要練歌。

    吃完了午飯，端方就被帶去換了一身衣服。

    這是一身藍白色的運動服，也不知道劇組是從哪兒淘來的，松松垮垮已然變形，上面甚至還有著東一塊西一塊的污漬。

    毫無彈性的布料雖然松垮，但是卻完全不合身，。

    “請問一下，衣服的尺碼是不是錯了啊？”端方最近長高了不少，穿著這套破爛運動服，手腕和腳脖都露在外面一大截。

    哪知服裝師看了之后卻是滿意極了，“不小，這樣子剛剛好，沒想到你這么高，正好這衣服也不用我們改短了。”

    穿著這么一套衣服，涼快是涼快了，但是造型就比較可笑了。虧的是甘波走得早，不然讓他看到了端方這個樣子，肯定能笑出聲來。

    “這個樣子不錯，小方你把拉鏈拉下一點，弄得松垮一點，別那么挺拔。”

    周成孔對這個造型也很滿意，不僅如此，他還拉著端方去做了個發型。

    這個發型就更傻氣了，前腦門像狗啃，后腦勺亂糟糟。不管是正面、側面、還是后面，這都絕對是一個亂七八糟毫無美感可言的發型。

    發型師剪的時候還害怕端方委屈來著，這個年紀的小男生就沒有不臭美的，哪知道剪完之后，看著鏡子端方自己就先笑了。

    看到他笑，發型師也跟著笑了，他還告訴了端方不用擔心，“你這個造型是暫時的，要是不喜歡看，出門的時候就帶個帽子。”

    并不是設計師沒有審美，只是因為劇本中的楊睿就是這么個形象，狗啃式的劉海就是楊睿自己剪出來的，后腦勺因為不方便，所以就一直亂糟糟的沒整理。

    弄完發型還不算完，端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移到化妝師跟前。

    “別緊張，小帥哥閉上眼，一會兒jiejie給你變個臉。”

    瓶瓶罐罐一堆擠，云里霧里一頓抹，沒一會兒，就把端方變成了一個一看就很營養不良的模樣。

    等到周成孔帶著端方到王一鹿面前時，差點連王一鹿都沒有第一眼發現面前的人就是之前一起吃過飯的端方。

    “怎么樣，我就說他能演吧。”周成孔得意得魚尾紋都出來了。

    王一鹿的注意力卻不在他的身上。他緊緊地盯著端方，越看越是驚訝。

    這二傻子一樣的發型，比收破爛還差的衣服，一雙暗淡無澤的眼睛，一張氣血不足沒吃飽飯的臉，真的是那天看到的聰敏少年？

    王一鹿：“老周，咱們劇組還沒找造型設計，你干脆也兼任了吧，我以前咋沒發現你還有這方面的才能呢？”

    周成孔沒好氣的瞥了王一鹿一眼，他已經是編劇兼任副導演了，還要讓他兼任造型設計？

    他又不是傻的，就算干了三份活，工資依然也只有一份，他才不干呢。

    “行了，別給我戴高帽子，既然你對造型也滿意，那就趕緊的開拍吧。”

    第91章

    烈日炎炎, 好像要把人曬化了似的，王一鹿拍完了一場, 就端了杯涼茶在遮陽棚下休息。

    旁邊是另一個棚子, 里面待著剛從鏡頭前退下來的演員和端方，飾演人販子的男演員叫路坤，女演員叫趙妍, 他們兩剛拍完一場戲，熱的滿頭大汗。

    兩個演員都是實在人，拍戲就拍戲，整個背部都汗濕也不管，一直到導演喊卡, 才下場擦汗。

    擦完汗，喝著涼茶, 路坤先和端方講起了戲。他和周成孔的講法不同, 他并不是在教端方如何演，而是在說他自己一會兒要怎么來演。

    “我和趙妍演的夫妻，也就是戲里面的人販子。等會兒下一場戲是我們三個人吃飯的戲，到時候我會先……”

    他是典型的方法派, 還沒演戲之前就已經結合劇本開始構想起場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