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你錢被偷了！”

    這一招果然有用，汪明被嚇得整個人一彈，從床上蹦了起來。他緊張地瞪著眼睛，雙手環胸，一臉戒備防御的樣子掃視著周圍。

    “哪呢？小偷在哪呢？”

    甘波白了他一眼，將衣服丟給他，“小什么偷，趕緊起來去上學了。”

    四人又到了熟悉的教室。

    上課時，端方卻老是覺得別扭，因為右手受傷的原因，他做什么都只能用左手，左手翻書，左手拿筆，左手寫字，不可避免的就老是會撞到同桌的程逸。

    左手撞右手，其實一點都不疼，但是看著書本上面左一道，右一道的劃線，極度不美觀，程逸想把書扔了。

    端方又道了一次歉，“對不起。”這句話一天之內不知道出現了多少次。

    程逸還不至于因為這個跟他發火，干脆將右手放下，也跟著用了左手。

    因為身體一直都是右撇子，端方用左手寫字時極其的別扭。兩節作文課下來，他連一篇作文都沒寫完，好在老師體諒他手受了傷，并沒有批評他。

    “左手寫字好難啊。”他轉動了一下左手腕，剛才寫作文寫得手有點疼。

    “字真丑。”程逸將他的本子拿起來一看后就后悔了，那字丑的他眼睛疼。

    “哎？我看看。”汪明伸長了脖子瞅了瞅，立刻就笑出了聲。

    “哈哈哈，方狗蛋你這手字比狗爬的還難看？”

    甘波也看了一眼，強忍住笑道，“小明你別笑了，你要是用左手去寫的話指不定比這還要丑。”

    “哈哈哈。”聽完這話汪明又笑了，“聽到沒方狗蛋，就連波波也說你的字很丑。”

    “哎，不是，我沒這個意思。”甘波氣得拍了他一下，“你別挑事，誰左手能寫的好看啊，又不是天生的左撇子。”

    話音剛落，程逸左右兩只手同時各拿了一支筆，在一張紙上寫起字來。

    他兩手同時落筆，也是同時收尾，一邊一個“書”字，筆鋒勁利，刀頭燕尾，一眼看去就覺得豐筋多力，有形有體。

    “哇哦。”汪明怪叫了一聲，將那張紙抽了出來，拿到甘波眼前，“波波，臉疼不？”

    那兩個書字并不完全相同，但是都很好看，端方的那篇作文和這張紙擺在一起，顯得格外的磕磣。

    甘波哪里能想得到程逸這么壞啊，居然在他說完就直接打臉。

    他干脆捂著臉道，“程哥，你字這么好看，不如教一下小方唄。”

    “他這手沒有兩個月的話根本好不了，時間這么長，練習一下左手寫字還是很有必要的。”

    程逸的一手字比那些硬筆書法字帖上的字也是不差的，一看就是練了很多年才有的功夫。

    端方豎起了耳朵，他喜歡學東西，不論是新的知識，還是練習書法，他都有興趣，只是從前的他能夠學到的東西并不多，他對這個世界了解的也不是很多。

    他兩眼亮晶晶地看著程逸，比見到班主任時還要乖巧聽話。

    “程哥，你教我練字好不好？”他道。

    程逸沒理他。

    當然不好了，他才沒有這個耐心帶小孩。

    端方鍥而不舍，“程哥你的字寫的實在是太好看了！我好想學啊。”

    程逸還是不吭聲。

    這夸人的話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個詞，他會教他才怪。

    端方也不氣餒，他挺直了背坐的筆直端正，非常認真道，“程哥，我會很聽話學習的，你就教教我吧。”

    程逸堅守理智，并不想給自己找個小麻煩精。

    這小鬼，居然弄出這幅樣子，難道以為這樣他就會浪費時間和精力教他練字了嗎？

    “好，我教你。”伴隨著一聲回答的是，理智在腦海垂死掙扎的聲音。

    但程逸不為所動，他對端方道，“你如果想學的話，就必須聽我的話，什么時候該做些什么都要按照我說的來。”

    端方愣了一下，疑惑道，“那我要做什么呢？”

    沒有從他臉上看到反抗的情緒，程逸心情很好地敲了敲桌面。

    “沒有別的，聽我的話就行了。”

    端方放心了，點頭應道，“哦。”

    甘波看不下去了，端方也太老實過頭了，明明是挺聰明一小孩兒，怎么不繼續問清楚就傻乎乎地點頭答應了呢？

    “方狗蛋你是不是傻啊？”汪明也囔囔道，“你這可不是找了個老師，而是簽了份賣身契啊。”

    他還開玩笑道：“你這么老實啊，你就不怕程哥把你賣了？”

    程逸看在了眼里，在心里給他記了一筆，這種智商級別的笨蛋他不急著收拾。

    把他賣了？

    “小明哥你騙我，程哥才不會那么做呢。”

    端方一點不擔心王明說的話，雖然程哥好像不是很喜歡和大家一起玩，但他其實是個好人，那天背他下山，給他買牛奶的事情他全都記得。

    程逸轉過了頭，嘴角勾起了笑。

    既然答應了要教端方練字，他就索性自己做了一份字帖。

    簡單的方格紙上，他在每一行的開頭都寫了一個字，一共寫了整整二十張紙，然后全部交給了端方。

    “這一份必須在今天之內完成，對照著我寫的第一個字來寫，下筆時不要追求速度，寫完了交給我檢查。”

    “嗯。”端方開心地點頭。

    看他好像還沒意識到嚴肅性，程逸又加了一句，“要是檢查不過關的話，我會讓你全部重寫的。”

    別說，他這副樣子還真有點當老師的感覺，嚴厲又認真，要是去當老師的話，也許他不是一個讓學生親近的老師，但絕對是很負責任的。

    這回端方應答的聲音大了一些，“我一定會認真寫的！”

    汪明看了下字帖，好奇道，“為什么這上面全都是永字啊？”難道練字的話不應該是從點橫豎撇一步一步慢慢練起嗎？

    他小時候也練過字，老師教他打基礎的時候就是這樣一步一步來的，但可惜的是他三天兩頭沒個定性，早早放棄了。

    聽到他問，甘波也看了一眼程逸寫的字貼。

    只見一張紙上一共有十五行，紙上每一行的開頭都是同一個字——永，一個其他的字也沒有。

    “是因為永字最簡單嗎？”甘波問。

    端方不懂，也好奇地看向程逸。

    “不是，恰恰相反，要想把永字練好是很難的。”

    簡單的一個永字，既有點橫豎勾，又有提撇撅捺。

    程逸自己有書法的底子，硬筆軟筆都可以，他既然決定了要教端方練字，那就要按照最好最嚴格的來，所以選了永字開頭，永字八法，涵蓋了楷書的基本八法，要是能把永字練好了，再去寫其他的字就輕松了。

    練不好字的人無外乎兩種，有的沒有耐心，有的沒有毅力，前者練不成體，后者練不成字。雖然知道端方是個認真的性格，但程逸還是讓他提前應下了那些沒頭沒腦的要求。

    他性格就是這樣，很少會答應別人的要求，但是一旦答應了下來，那就必須由他來掌控主權，沒有別的選擇。

    一聽到永字是很難練的，汪明又笑了，“方狗蛋，我看你今晚別想睡了。”

    程逸剛才都說了，這些是今天的分量，必須要寫完，而且寫得不好的話還要全部重新寫。

    程逸是個說一不二的性格，就憑端方剛才那手辣眼睛的字，汪明估計他今晚想要睡覺可能夠嗆了。

    第36章

    練字是一個既費時間, 又費精力的事情，一直寫到晚上八點多鐘, 端方才勉強寫完二十張字帖。

    起初他寫的非常的別扭, 每一筆每一劃都寫的很慢，寫了大約二分之一后，他就覺得稍微順暢一點了, 原本滯澀的筆勢越寫越順暢，他覺得左手好像也開始變得靈活了起來。一筆一劃之間好像自然而然地有了聯系，他寫字的速度也慢慢提上去了。

    但是好景不長，漸漸寫到四分之三時，他的手腕開始變得沉重了, 不僅如此，他的食指和拇指也開始變得麻木、僵硬。就好像他握住的不是一支筆, 而是在用兩根手指頭抬起幾斤重的鐵塊一樣, 他抵抗不了那種骨頭里面發軟的感覺，每寫完一個字，都感覺好像下一秒手就要抬不起來了一樣。

    最后的一張紙，他寫的尤其的累, 盡管他知道這已經是最后一張紙了，但他越是心急, 反倒寫的越慢, 手指頭已經開始不聽使喚，一筆一劃完全不過腦，手指的手動像是形成了一種固有的頻率。

    全部寫完時, 端方覺得左手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寫完了？”坐在另一邊的程逸抬起頭，放下手中的扳手，“拿過來給我檢查。”

    剛才端方練字的時候，甘波和汪明一直在燒水干活，程逸則是錘子扳手一大堆的不停敲打著一些東西。

    他拿過那二十張紙，一目十行地掃過，不到五分鐘，就已經全部檢查完了。

    端方有些緊張地看了看他，后面幾張字貼他寫完之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寫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懲罰。

    程逸一點都不想懲罰他，反倒是有點想夸一下他。雖然端方的字跡依然還是不好看，但是程逸一頁頁地翻過去卻看到了他的用心。

    他見過一些練字的小孩，里面認真練字的有，但是認真到端方這種程度上的他還從來沒有見過。

    從這些字跡上他可以看得出來，端方真的沒有一丁點的懈怠，是全身心投入的在練字。

    半晌沒聽到夸獎，端方懊喪地垮下了肩膀。

    “程哥？我是不是寫得不好？”他已經很用心了，但寫出來的字還是沒有之前程哥寫得好看。

    在程逸這樣的內行眼里看來，端方的字肯定是寫得不好的，但是他練習的是永字，而不是基礎步驟的點橫豎撇捺，最后的幾張字帖能寫成那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還可以。”他簡單地夸了一下，就沒有再繼續鼓勵了。

    “行了，這些廢紙留著點柴吧，你先去找甘波弄個熱毛巾敷敷手腕。”小小年紀寫了這么久的字，手腕肯定已經僵硬了。

    端方牙都笑出來了，他悄悄留下了一張自己認為寫得最好的字帖留了下來。

    剩下的字帖被丟到了柴禾堆里，剛巧被汪明給看到了。

    “你這么快就寫完了？”他有點驚訝。

    他知道端方不習慣左手，上午的時候用左手寫一篇作文都夠嗆，還以為他今天寫不完那么字帖了呢。

    他撿起字帖一看，前面幾張的字跡依然丑的不忍直視，一堆軟趴趴歪東倒西的永字看得他都快要不認識這個字了。

    但僅僅笑了幾聲后，汪明就住嘴了。

    “這也是你用左手寫的？”他拿著最后的一張字帖，一臉不可置信，“你該不會是寫不完，找了波波幫你吧？”

    不怪他大驚小怪，實在是因為那上面的字跡看起來已經能看了。之前從沒用過做手寫的字的人，經過一下午的訓練勉強居然能有這么大的變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