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呈過來!” “是。” 冀臨霄拿過了箭,仔細看了看,竟看不出是出自哪處。他拿下信,展開一瞧,字跡也是怎么不認識的,而信的內容更是古怪。 管家覷著冀臨霄神色,問道:“大人,這信……” 冀臨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送信人邀請本官今晚務必去東宮看戲,戲班子是太子殿下花重金請來的。” “這……” 冀臨霄沒再言語,本想燒了信,想了想,還是折起來連著箭一起放在了柜子最下面。 夜幕降臨,夏舞雩準備好一切,偷偷溜出冀府后門。 她在門口駐足,回望這座滿載她甜蜜回憶的地方,不舍的輕嘆口氣,決然投入黑暗中。 東宮今日喜氣非常,柳蕓懷孕的確是值得大肆慶祝的。 高弘雖已過了而立之年,膝下卻只有一女,若是柳蕓這一胎能生個兒子,大有被立為太子妃的架勢。 應邀而來的女眷們在白天已經賞過花了,圍著柳蕓祝賀攀關系,好不融洽。現在女眷們入了西側園,在搭起的戲臺前坐好,她們帶來的丫鬟站到兩邊,戲臺上正預熱的一位伶人咿咿呀呀的唱起來。 因著是給女眷看戲,戲本子無非是《牡丹亭》《西廂記》一類,高弘陪著柳蕓在第一排坐著,看得津津有味。 而此時此刻,某處院墻外,一道人影踏著外面的樹掠了進來,輕盈的落在地上,在黑暗的掩映中,迅速朝戲臺子奔去。 那里一片熱鬧嘈雜,是以,沒有人注意到,丫鬟的陣營中多了一人,她悄無聲息的和各女眷帶來的丫鬟們站在一起,穿著粗布衣,頭發全都束著,以粗布遮面。 夏舞雩的手藏在袖子里,手心里握著匕首,匕首柄已經黏了一層冷汗。 她在等待夏瑩瑩和她囑咐的機會。 終于,一曲《牡丹亭》終了,女眷們拍手笑言。戲臺上的小生和花旦行過禮,負責燈光配置的師傅立刻熄滅燈燭,全場一片黑暗。 幕布打開,小生和花旦撤回幕布之后。 而與此同時,夏舞雩身影掠出,朝著第一排的高弘拔刀刺去! 叮。 她的匕首被擋開。 這一下來的突然,卻也在夏舞雩預料之中。高弘警惕性高,功夫強,能擋下她也是不無可能。夏舞雩忙右手一松,匕首落到左手之中,左手握匕首朝著高弘再刺! 一陣悶聲響起,是匕首入rou的聲音,有鮮血噴出,濺在夏舞雩的遮臉布上。 這剎那心中無比歡喜,自己成功了!夏舞雩忙將匕首再往里推,聽到高弘的悶哼,更多的血將她打濕。 高弘的身體似軟下來,夏舞雩心頭的歡喜也如沖上云霄。 正要撤走,卻萬萬沒想到黑暗中一記拳頭打在她身上,這拳頭力道驚人,打在身上如千鈞重的鐵塊。夏舞雩頓時被打出一口血,同時整個身子倒飛出去。 與此同時,戲臺上燈燭亮了。 夏舞雩摔倒在地,被明亮的燭火照得無所遁形。 女眷們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幕,此刻一見夏舞雩和高弘身上都是血,高弘胸口還插了匕首,頓時驚叫癱軟,紛紛呼道:“有刺客!” 高弘卻全不像受傷的模樣,反倒悠悠站起身,慢條斯理的把胸口的匕首拔.出來,一邊整理衣服,一邊朝著戲臺上打開的幕布笑道:“冀大人,這出戲是不是很精彩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所有投喂營養液的寶寶們! ☆、第78章 出賣 夏舞雩頓時驚得亡魂皆冒。 她坐在地上起不來,捂著被打的地方, 看向戲臺。 戲臺的幕布打開了一大半, 冀臨霄就站在那里,盯著她, 視線仿佛穿過她遮臉的布巾,將她燙化。 明亮的燈光照出冀臨霄眼底的所有情緒, 震驚、疼惜、痛苦、焦急, 唯獨沒有一點憤怒或者是責怪。都將她捉個現形了,他還在掛念她的處境, 心疼她被打了一拳。 幾乎同時,戲臺的四周涌入許多持兵器的衛隊, 他們迅速將高弘和柳蕓保護起來,圍上夏舞雩。 一圈鋒利的劍尖沖著夏舞雩指上, 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眼淚流下,轉眸看向高弘。 高弘好整以暇的解開衣帶,卸下外衣, 只見里面掛滿了血袋子。夏舞雩這才知道, 她的匕首根本沒戳進高弘體內, 而是戳在了他事先準備好的血袋子里。高弘根本毫發無傷! 夏舞雩很想問高弘:這是為什么? 但不需要問,她便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這次的行動計劃是她和夏瑩瑩一起制定的, 除了夏瑩瑩,沒人會將她的舉動掌握得如此到位,高弘也不可能以自己為誘餌, 將她引來這里,將她當場捉拿。 甚至,高弘還把冀臨霄請了過來。 難道真的是瑩瑩jiejie? 這個答案夏舞雩不敢相信,稍稍想一下就心痛的無法喘息。 二十年來她受過太多挫折,可即便全部加在一起,也抵不過這一擊給她帶來的傷害。 她們是姐妹啊!是蓬萊皇族剩下的最后兩個人!彼此牽系著生命和仇恨,那是她血濃于水的、最是信任的人。 夏瑩瑩竟然這樣無情的背叛她,將自己唯一的meimei逼上毀滅! 天昏地暗,淚水漣漣,夏舞雩根本無法平靜下思緒。 她太難過、太悲哀,只能在無數刀劍相向之下,像一片孤零零的殘葉,簌簌發抖。 柳蕓突然說道:“這女刺客真是好大的膽子,敢潛入東宮刺殺太子殿下,還真不怕被打斷四肢拿去喂狗!” 高弘將柳蕓一摟,手在柳蕓腰上捏著,瞇起眼笑道:“良娣這主意不錯,不如就將她打斷了四肢,喂狗吧。” 冀臨霄頓時通體一顫,身子不由自主前行。 高弘將冀臨霄的反應看在眼里,故意問:“冀大人覺得本宮的良娣這主意如何?是不是相當妙哉?” 冀臨霄脊背一僵,腳下頓住,心里火燎似的,又如被泡在冰水里,難受之至。 他強維持表情,義正言辭道:“此女刺殺太子殿下,罪大惡極,請殿下允臣將此女拿入都察院,詳加審問。” 高弘用鄙夷的語調笑了聲,突然對衛隊們下令:“摘了她的面巾!讓本宮瞧一瞧這刺客生的是什么模樣!” 夏舞雩的心劇烈一抽,面前一個侍衛從刀劍中走出,朝她靠近。 她明知道自己還可以用勾魂娘子的手段擺平他們,但是遭遇背叛的打擊令她喪失了一切反抗之心,這一刻,竟是想放軟身子躺到地上,任由他們將她的身份戳穿。 這樣,她就解脫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偽裝。 一切就此了斷,是不是也挺好? 透過淚眼,看向冀臨霄,夏舞雩看見他顫抖的軀體,看見他袖子下握緊的拳頭。 冀臨霄的拳頭里好像握著什么東西,夏舞雩定睛一看,看見一抹寒光。 這一刻,她的臉色變了,心臟更是快要跳出嗓子眼。 冀臨霄,他竟然在袖子里藏了利器!他握住利器是要做什么?他是要救她!定是要救她的! 夏舞雩瞪大眼睛,恐懼和震驚滾滾襲上心頭,讓她一下子就充滿力氣。 她朝著冀臨霄的方向爬了幾步,昂起頭與他視線交接,狠狠搖頭,眼神似要將他釘在原處。 不要!冀臨霄,不要救我! 你該做的是任由他們拆穿我的身份,你該做的是憤然斥責我的惡毒,再將我綁到刑部,大義滅親! 冀府上下,還有義父、冀祥他們……他們不能被我連累!你該保的是他們,不是我! 她的目光錚錚切切,冀臨霄如何看不明白? 明明知道不可因為她一人而拉上所有親族陪葬,可心里就是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著救她,支配他的手慢慢將藏在袖下的利器緊握,蓄勢待發。 他看著夏舞雩,心都要碎了。 高弘的聲音忽然響起,冷酷無情,“怎么慢吞吞的?還不將這女刺客的面巾摘下?” “是!”靠近的侍衛俯身,一手按住夏舞雩的肩膀,一手伸向她的耳側。 而她還在掙扎著朝冀臨霄搖頭,淚水如涌,目眥盡裂。 冀臨霄忽然抽出利器,身影飛速掠來。夏舞雩見狀,頓時心驚rou跳,萬念俱灰。 然就在這當口,誰也沒想到又一道身影從暗處飛來,竟搶在冀臨霄之前,一個掃堂腿將圍在夏舞雩周圍的衛隊們掃出七尺。 眾人不料殺出個黑馬,大驚,而這人得手后迅速將夏舞雩攬起,同時憤怒瞪了眼冀臨霄。 夏舞雩也愣住了,半晌,她看著這個穿著夜行衣、黑布蒙面的人,眼中淚水流得更肆意。 沐師兄…… 不是說好了讓他留在外頭,看著情況不對就替她保住冀府嗎? 他為什么要闖進這刀山火海! 沐沉音迅速看了眼夏舞雩,這一眼,無限心疼。 他的確答應了夏舞雩,要在外頭守著,若她不幸喪命便替她處理完所有身后事。但臨到這一刻,當他聽見東宮里的紛亂,他就再也沒法冷靜的執行對夏舞雩的承諾了。 什么冀府、什么保全……她若死了,那些還有什么意義? 他只要他的師妹活著!只有活著,才能一起解決所有的問題! 短暫的一眼,千言萬語。 夏舞雩淚眼婆娑,凝噎難言。 侍衛們這會兒又舉著刀劍沖上來,卻見沐沉音右手一揮,一片白色粉末向四周灑出,眨眼的功夫便形成一片茫茫白霧,以他為中心迅速將方圓七丈都籠罩在白霧之下。 侍衛們一下子就看不見兩人所在,女眷們看不見彼此,丫鬟們也慌了神。這片刻之間,人們驚呼,不慎相撞,高弘眼底浮出惱怒和不甘,柳蕓指甲掐著掌心在心里謾罵。 冀臨霄亦被白霧阻攔,他趁機收回利器,摸索著朝夏舞雩所在的位置接近。 這樣一場霧,對冀臨霄來說,其實無比熟悉。當初應長安在柳國公府上來去自如,便是借著此霧掩護。還有更早的…… 爹抱著娘的白骨被焚毀在熊熊大火里,那日,帝京同樣下了這么一場霧,伸手不見五指,而霧散時,爹娘便已被燒成了灰! 白霧很快散了。 就如冀臨霄所料一般,那黑衣人和夏舞雩都不見了。 他心中頓時涌出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世上再沒什么事能比看著夏舞雩逃脫來得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