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兩人攤開了底牌,說了一炷香的時辰。 蘇阮帶著小皇帝坐在石墩子上吃奶酥,她看著小皇帝這副無憂無慮的模樣,眼中顯出一抹憂心。 “奶娘,吃奶酥。”小皇帝把手里的奶酥遞給蘇阮,小胖手輕拍了拍蘇阮的手背道:“奶娘不要不開心,以后朕再也不跟那個兇兇的夏國公主好了,只跟奶娘好。” 小皇帝私以為蘇阮不高興是因為她說她要娶那夏國公主,因為前些日子穗穗和翠翠不高興就是她說她兩個都會娶,所以兩個都生氣了。 唉,女人呀,怎么這么麻煩呢。 小皇帝撐起小腦袋,覺得很是憂愁。 “皇上吃吧。”蘇阮伸手包住小皇帝的手,語氣嘆息。也不知那兩個人談的怎么樣了。 臨近晌午,春陽傾斜,照在粉嫩的桃花瓣上,細碎碎的就像是綴著金玉銀色。 終于,在蘇阮等的兩腿發麻的時候,那頭的陸朝宗和夏國公主一前一后分別走出石亭,蘇阮趕緊迎了上去。 那夏國公主托著身上厚重的宮裙娉娉婷婷的走路,即便腿腳不便,卻依舊顯出幾分婀娜身姿,更顯胸前雄偉。 蘇阮一把扯住陸朝宗的寬袖,用眼神示意他。 陸朝宗伸手,輕撫了撫蘇阮的腦袋,然后輕笑著開口道:“皇上雖年幼,但先娶個皇后,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不不,可,可是皇上她……”蘇阮結結巴巴的話還沒說完,那邊被夏國公主掐著臉的小皇帝當即跳腳“哇哇”大哭,“朕不要娶兇兇的公主,朕不要……嗚嗚嗚……” 蘇阮看了一眼小皇帝那被夏國公主扯得變形的臉,趕緊心疼的把人給摟回了自己懷里。 “嗚嗚嗚……”趴在蘇阮懷里,小皇帝嚎啕大哭。這個老女人好兇,雖然會站著如廁,但是她也不會再喜歡她了。 夏國公主朝著小皇帝輕笑,他抹著艷色口脂的唇瓣輕抿,落到小皇帝眼中就像是要吃人的猙獰怪獸一般。 嬤嬤說怪獸都是會吃人的,但只有不乖的小孩才會被吃掉,她以后乖乖的再也不偷吃糕點了,嗚嗚嗚…… 小皇帝哆哆嗦嗦的看著那步步逼近自己的夏國公主,眼淚汪汪的哽噎,“朕,朕讓皇叔殺了你哦……” 夏國公主肆意笑起來,眼尾飛揚,顯出一抹不屬于女子的英氣。 瞧著這副模樣的夏國公主,蘇阮這才恍然。怪不得她第一眼瞧見這夏國公主時覺得怪異,原來是因為這夏國公主恐是男子的緣故。 只是好好一個公主,怎么會是男子呢? “先定婚,待皇上十六加冠,再商大婚事宜。”一把將小皇帝從蘇阮的懷里拎出來,陸朝宗按著小皇帝的肩膀放到石墩子上。 小皇帝淚眼汪汪的看向面前的陸朝宗,小嘴癟的厲害,一張臉憋得通紅。 “皇上不愿意?”陸朝宗盯著面前的小皇帝看。 小皇帝期期艾艾的露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說不出話來。 “既愿意,那便就如此定了吧。”陸朝宗勾唇,伸手拍了拍小皇帝的腦袋,難得的露出一副狀似慈祥的表情。就像老鼠狼給雞拜年一樣。 小皇帝委屈的看向蘇阮,臉上還掛著兩顆豆大的眼淚珠子。蘇阮拿著繡帕給小皇帝擦眼淚,然后扭頭看了一眼陸朝宗。 陸朝宗側身,朝著不遠處的刑修煒招手。 “主子。”刑修煒躬身上前。 “去取圣旨來,本王要替皇上代擬旨意。” “是。”刑修煒轉身去了,小皇帝趴在蘇阮懷里抽抽噎噎的盯著那夏國公主瞧。 那夏國公主站在桃花樹下,豐傲身姿半掩,姿容甚美。 “奶娘,朕不要娶她,她太兇了。”就跟皇叔一樣兇。 蘇阮心中也是不愿的,因為與小皇帝處了這么長時候,蘇阮對于小皇帝已然有了深厚感情。但這事又不是她能做主的。 刑修煒取了圣旨來,蘇阮瞧著陸朝宗落筆寫字,面露猶豫神色,“你,你要不要再考慮幾日啊。”這可不是什么小事。 陸朝宗手中狼毫筆不停,一口氣將這圣旨寫完之后扔給一旁的夏國公主。 夏國公主抬袖接過,盯著手里圣旨的眼神亮的出奇。 小皇帝抱著蘇阮瑟瑟發抖,覺得自己就要被大怪物吃掉了。 “公主既已是大宋日后的帝后,那便住在宋宮里頭吧,本王替公主回信大夏國,言聯姻之事。” “有勞攝政王。”夏國公主斂袖,不自覺的站直了身子。 小皇帝抱著蘇阮,心中悲切,在石墩子上蹲下來后就往自己的嘴里塞奶酥。嬤嬤說,化悲憤為食欲,這樣心就不痛了。 蘇阮低頭看了一眼小皇帝被那干澀的奶酥噎的直翻小白眼的樣子,趕緊給她端了一碗杏仁茶。 小皇帝還這么小,那老家賊到底是怎么忍心的? 想到這里,蘇阮難免對陸朝宗生起了悶氣。 ☆、第158 章 皇上的圣旨一下, 宋陵城內那些原本據說大病的春闈考生一下就全好了,風風火火的帶著書籍開始舉辦書會研習圣人之道。 蘇阮趴在美人榻上, 身旁的平梅正在替她捏肩。 “平梅, 皇上呢?”那日里,蘇阮一怒之下牽著小皇帝就出了宋宮, 然后把人帶進了芊蘭苑, 但現在想來她也是有些后悔,生怕這么莽撞會出事。 “皇上正在庭院里頭玩呢, 和四姐兒在一處。半蓉在旁陪著。” “唔。”蘇阮含糊應了一聲,在美人榻上翻了個身。“大哥從外莊回來了嗎?” 圣旨已下, 她大哥的“病”也應當是要好了。 “今早回的, 聽說還帶了一位姑娘。”平梅替蘇阮端了一碗杏仁茶來置于美人榻旁, 然后往里面加了幾瓣洗凈的桃花瓣。 奶白色的杏仁茶上漂浮著嫩粉色的桃花瓣,那桃花瓣極嫩,飄飄浮浮的沾著滾圓的奶.水, 看著便暖融融的格外粉嫩。 蘇阮蹙眉轉頭看向平梅,指尖觸在那桃花瓣上輕撩, “姑娘?”難不成是陰姑娘? 想到這里,蘇阮立即就從美人榻上起了身,準備去蘇致雅的院子里頭瞧瞧。 “王妃, 王妃,不好了……”半蓉急匆匆的進到主屋內,面色慘白的“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皇上不見了。” “什么?”蘇阮面色大驚, 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幸虧被一旁的平梅給扶住了。“快點安排人手去找啊!” “是。”半蓉急匆匆的去了,蘇阮穿好繡鞋,也趕緊奔出了庭院。只見原本蹲著兩個小東西的庭院內只剩下蘇惠德一人,小皇帝確實不見了蹤影。 “四姐兒,皇上呢?”蘇阮伸手拉住蘇惠德的手,面色焦灼道。 蘇惠德還蹲在地上玩著手里的翻繩,沒有理蘇阮。 蘇阮提著裙裾起身,跌跌撞撞的在芊蘭苑內尋了一圈,沒有尋見人,便又奔出垂花門,往外找去。 “王妃,攝政王來了。”平梅跟在蘇阮身后,一抬眼瞧見那從不遠處小道上駛來的馬車,趕緊急急開口道。 聽到平梅的話,蘇阮心急的直沖過去。刑修煒及時拉住馬車韁繩堪堪停住馬車,才未撞到蘇阮。 從馬車上跳下,刑修煒看著面前的蘇阮,臉上被嚇出一身冷汗。 踩著馬凳,陸朝宗慢條斯理的攏著大袖從車廂里面出來,還沒站穩就被蘇阮給扯住了大袖。 “皇上不見了。” 其實原本蘇阮還在與陸朝宗生悶氣,但都到這個時候了,她也顧不得什么氣不氣了,小皇帝才是最重要的。 陸朝宗斂眉,轉頭看向刑修煒,“讓暗衛去找。” “是。”刑修煒應聲去了,蘇阮哆嗦著身子死拽住陸朝宗的大袖不放。“都是我的錯,偏要帶她出來又沒盯好她,若是被什么有心人給抓去了,那可如何是好……”話說到一半,蘇阮便急的落下了眼淚珠子。 瞧見蘇阮的模樣,陸朝宗低嘆出一口氣,然后伸手撫住她的臉,俯身在她的面頰上落下一吻道:“阿阮,莫急。” “怎么能不急嘛。”蘇阮死死的拽著陸朝宗的大袖,呼吸急促,說話時的聲音都帶上了哽咽。 指尖觸上蘇阮那雙泛紅的柳媚眼,陸朝宗感受著肌膚處溫熱的觸感,單手將人攬進懷里。“蘇府內外皆有暗衛,是我專門用來保護皇上的。” “所以,皇上不會有事嗎?”蘇阮蹙眉,唇瓣輕抿,看向陸朝宗的表情尤其緊張。 “不會,我拿項上人頭擔保。”陸朝宗一字一頓的道。 蘇阮拉扯著陸朝宗的大袖,突然道:“那你敢拿我的人頭擔保嗎?” 陷入沉靜的陸朝宗良久不言,在蘇阮催促的眼神下終于是緩慢開了口道:“這世上,沒有什么東西能比得過阿阮。所有的東西都沒有資格與我的阿阮相提并論。” 對于陸朝宗的話,蘇阮是感動的,但是感動歸感動,他這樣說的話就是小皇帝還是有可能會遭遇不測,畢竟沒有什么事情是萬無一失的。 蘇阮又陷入焦慮之中,她絞著陸朝宗的大袖,鴉青色的睫毛上沾著眼淚珠子,顆顆滾圓帶著霧氣。 “主子,找到了。”刑修煒躬著身子疾奔過來,朝著陸朝宗拱手道:“在大夫人的姚玉園處。” “在母親那處?”怎么會在母親那處的呢?蘇阮面露疑色,卻來不及耽擱片刻就提著裙裾要往姚玉園去。 陸朝宗伸手攬住蘇阮,無奈嘆息的把人給抱上了馬車。 “從芊蘭苑到姚玉園要走小半個時辰,阿阮還是坐馬車更快些。” 聽到陸朝宗的話,原本還在掙扎的蘇阮瞬時便停止了動作。她攀著陸朝宗的脖頸,抽抽噎噎的開口道:“我就是氣你這樣隨意的便給皇上弄了個什么夏國公主。” 還是個陰陽怪調,男扮女裝的人。她看著都覺得瘆人,更別說是小皇帝那么小的年歲了。 陸朝宗將人放到馬車廂內,然后輕撫過蘇阮的粘在面頰處的碎發,幫她撥到耳后。“傻阿阮,皇上是一國之君,能有什么事呢?” “可是她才六歲。”蘇阮紅著眼看向陸朝宗,聲音軟綿綿的勾著尾音。“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是我也知道,你的心腸是硬的。” 陸朝宗斂眉,給蘇阮端過一碗溫茶。 他的心腸確是硬的,裝了一個蘇阮,便再裝不下其它東西。 捧著手里的溫茶,蘇阮漸漸平復下情緒。她知道是她自己強求了,陸朝宗有他自己的打算,可是她不忍心看著小皇帝就這樣被推進了火坑里。 人就算是跟牲畜待久了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跟人呢?草木尚且有情,人怎能無情? 蘇阮偷偷瞧了一眼陸朝宗,發現這人斂著眉目,在昏暗的車廂內看不真切面上的神色。 莫不是因為她剛才說的話生氣了? 馬車內陷入沉靜,陸朝宗輕押了一口茶,然后才道:“阿阮,天若有情,天亦老。” 修長的手指搭在膝蓋骨處輕敲,陸朝宗靠在馬車廂內,語氣低啞渾厚,伴隨著馬車外突兀響起的雷鳴聲,震懾人心。“你若想要做天,那必要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