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空城……”蘇阮蹙眉,她實在是沒有想到,只是這么一場內戰,就將昔日繁華的宋陵城毀滅到如此地步。簡直就是從云端跌到了地獄,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恢復到往日的繁榮。 “唔……”突然,塌上的蘇惠德發出一聲低喃,蘇阮和王姚玉同時轉頭看去。卻只見蘇惠德扭了個頭,又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 “母親,四meimei這般不行,我還是去請了姚太醫來吧。”話罷,蘇阮剛想起身,就看到主屋門口處的刑修煒引了姚太醫進屋。 “王妃。”刑修煒拱手道:“主子命奴才帶了姚太醫前來為四姑娘看診。” “勞煩刑大人了。”王姚玉趕緊從繡墩上起身讓位。 姚太醫背著藥箱上前為蘇惠德把脈。蘇阮轉頭看了一眼刑修煒,面露不悅。刑修煒垂著腦袋退到一旁。 主屋內極靜,只能聽到蘇惠德略微厚重的呼吸聲。 蘇阮面露擔憂,替蘇惠德擦了擦臉上浸出的冷汗。 “無礙,內熱外寒之癥。臣開些藥方子,今晚出身汗,明日便能好。”姚太醫畢竟是太醫院院首,千千萬萬人里頭挑出來的能手,看這點小病還是手到擒來的。 開完藥方子,姚太醫又看了一眼之前朱大夫開的藥方,輕點頭道:“這位朱大夫也是個能手呀。”說話間明顯顯出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意。 刑修煒上前,笑瞇瞇的引了姚太醫去。 主屋內又恢復平靜,蘇阮給蘇惠德換了塊帕子,然后用繡帕沾了雪蜜水,小心翼翼的幫她涂抹在干裂的唇瓣上。 王姚玉坐到蘇阮旁邊,猶豫半響后道:“阿阮,雖然現下說這事不大好,但是今次過了年,德兒也十四了,這正所謂‘十三娘,二八婆,四十六歲當太婆’。德兒的事也可以開始物色了。” 蘇惠苒和蘇阮都已然嫁出去了,就剩下德兒一個女兒家,再加上蘇惠德的隱疾,王姚玉更是心生擔憂。 “母親,德兒還小,不急。” “哪里不急,你又不是不知道德兒她,唉……”王姚玉搖頭嘆息。 “母親,此事待德兒身子好了再說吧。”蘇阮伸手覆住王姚玉的手,臉上顯出一抹淺笑道:“待德兒身子好了,咱們府內也聚聚。今次過年我都沒能回來。” 因為宋陵城的內戰,蘇阮被陸朝宗圈在攝政王府內,根本就踏不出一步,哪里還有空來蘇府一道用團圓宴。 “也是,今年的年呀,整個宋陵城都沒過好,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個年。”王姚玉面露惆悵神色。 蘇阮抿唇,有些不知該如何安慰。自古帝王,哪個不是踏著成百上千的尸骨往上走的,可是真當蘇阮看到那成百上千的尸骨時,她覺得她的心都要寒了,哪里還顧不得上去爬那帝王座。 所以有些人的成功,除了卓越的風華能力,也要手狠心硬。 “王妃,將軍夫人來了。”平梅俯身湊到蘇阮的耳畔處道。 蘇阮抬眸,往厚氈處看去,正巧瞧見蘇惠苒掀開厚氈進到屋內,帶進一陣風霜雪氣。 “都這天了,怎么還在下雪,今年的天有些不大對。”蘇惠苒一進屋,就嘟囔著抱怨了一句。 蘇阮起身走到蘇惠苒面前,將手里的手爐遞給她道:“大姐怎么來了?” “聽到你過來了,就來了。”蘇惠苒伸手接過蘇阮手里的手爐,坐到塌旁道:“四meimei如何了?” “還睡著呢。”蘇阮伸手幫蘇惠德掖了掖被角。 蘇惠苒搖頭道:“怕是被嚇著了。” “嚇著了?被什么嚇著了?”蘇阮轉頭看向蘇惠苒。 “四meimei前幾日趴在墻頭摘花,恰好被路過的藩王士兵瞧見了,就硬生生的要將她拽下來,幸好那陳郡王府的小陳郡王騎著馬路過,把人給救了。” 蘇阮蹙眉,轉頭看向王姚玉,“母親,你怎么沒跟我說這事?” “我這不是怕你擔憂嘛,反正現下也無事。”說完,王姚玉突然又道:“阿阮啊,你瞧瞧那小陳郡王如何?我瞧著彬彬有禮的,也與德兒年歲相當,還是個郡王……” “母親。”蘇阮面色不好的打斷王姚玉的話。 王姚玉神色一怔,吶吶道:“也是,人家是郡王,哪里瞧得上咱們的德兒。” 蘇惠苒起身,將王姚玉給扶了起來,“母親,你照料四meimei好幾日了,先回去歇息吧。” “哎。”王姚玉也知自己是惹蘇阮不快了,便慢吞吞的去了。 蘇阮坐在原處,伸手揉了揉額角。 看到這副模樣的蘇阮,蘇惠苒笑道:“母親就是這樣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母親說那些話,就好似女子除了嫁人就沒別的作為了一般。”蘇阮一邊說著話,一邊垂眸看向蘇惠德。 蘇惠德躺在塌上,睡得安穩。 “德兒這般,若是嫁了人過的不好,那還不如讓我帶進攝政王府內養著呢。”反正這般,也能一輩子無憂無慮的。 “阿阮。”蘇惠苒伸手覆住蘇阮的手,壓著聲音道:“德兒雖這般,但她卻能自個兒選擇自個兒想要的生活,你覺得對她好的,她未必開心。” 聽到蘇惠苒的話,蘇阮神色一怔,然后點頭道:“也是。” “對了,我剛瞧見宜倫郡君和小侯爺在施粥呢,咱們去瞧瞧?” “施粥?”想起剛才王姚玉說的事,蘇阮頷首道:“我想去瞧瞧。” “走。”牽著蘇阮的手,蘇惠苒從繡墩上起身。蘇阮吩咐平梅呆在這處好好照料蘇惠德,便隨著蘇惠苒一道出了蘇府。 外頭在落雪,淅淅瀝瀝的粘在蘇阮的斗篷上,印出一些水漬。 宜倫郡君的郡君府前,宜倫郡君穿著一件半舊的襖裙,正在給人舀粥。那大大的鐵勺子被她握在手里有點顛,但卻一點都沒撒出來,而且動作嫻熟,一看就知做過許多次。 衣衫襤褸的人捧著碗前來吃粥,渾身被凍得哆嗦。蘇阮和蘇惠苒上前站到宜倫郡君身旁道:“宜倫郡君,我們來幫你吧。” “好啊。”宜倫郡君擦了擦臉上的汗,笑瞇瞇的道:“我正愁著人手少呢。” 蘇阮和蘇惠苒相視一笑,幫宜倫郡君派粥,分發衣物。 來領粥的人很多,蘇阮忙了半日才將那些熬煮的稀爛的粥分發完。 宜倫郡君背著簍子里面的草藥,面上帶著紅暈,“我要去給宋陵城外破廟里的人送藥,王妃和將軍夫人就先請回吧。” 蘇阮看著宜倫郡君那明顯瘦削了的面頰,突然伸手從那簍子里面抱出一捧藥草道:“我與宜倫郡君一起去。” “對,我也一起去。”蘇惠苒點頭,也從宜倫郡君的簍子里面抱出了一捧藥草。 “我有馬車,咱們坐馬車去。”蘇阮指了指不遠處的青綢馬車,帶著兩人上去。卻是不想那里頭竟然早就坐了兩人。 一個是光頭和尚伊白,還有一個是陸朝宗。 蘇阮斜睨了陸朝宗一眼,猛地一下把手里的藥材往他的方向扔了過去道:“這是我的馬車,你們兩個給我下去。” 伊白和尚挑眉,“王妃這般可不講理,這些物事明明都是攝政王府的東西,就連王妃身上的穿戴都是攝政王府內做出來的。” “現下攝政王府歸本王妃管,你不知嗎?”蘇阮瞪了那伊白和尚一眼,朝著馬車夫道:“把這兩人轟下去。” 馬車夫顫顫的站在一旁,哪里敢轟他的主子爺呀。 蘇阮氣得臉紅,陸朝宗慢條斯理的起身,把手里的藥草遞給蘇阮道:“城外不安全,我與你一道去。” “誰要你一道去。”蘇阮伸手推了陸朝宗一把,然后領著宜倫郡君和蘇惠苒上馬車。 青綢馬車轆轆而行,身后跟著陸朝宗的馬車。蘇阮坐在馬車里,有些坐立難安。 蘇惠苒伸手挑開馬車窗子往后看了一眼,然后意味深長的開口道:“跟著呢。” 蘇阮偏頭,耳尖微紅,“他愿意跟就讓他跟著好了。” 看到蘇阮這副鬧別扭的模樣,蘇惠苒好笑道:“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還蜜里調油的,這會子就跟兩只斗雞眼似得。” 蘇阮哪里能說出自己與陸朝宗是因為何事才鬧得別扭,這事要是說出去,她這頭一輩子都得抬不起來。裝模作樣的捧起面前的茶飲了一口,蘇阮偏頭不言語。 蘇惠苒調侃道:“莫飲,這茶剛才攝政王吃過了。” 蘇阮鼓著臉,那口茶含在嘴里要吃不吃的,活像只青蛙。 “哈哈,我逗你呢。”瞧見蘇阮的模樣,蘇惠苒大笑。 蘇阮咽下嘴里的茶水,瞪了蘇惠苒一眼,“大姐你怎么老是這樣。” 蘇惠苒甩了甩手里的繡帕,朝著蘇阮挑眉,“誰讓你相公把我相公給撥出去這么長時間還不給公假的。” “大姐,你這是在公報私仇。”蘇阮氣鼓鼓的道:“這事你應該尋那廝說去。” 蘇惠苒靠在馬車壁上閑閑道:“傻阿阮,我若是有膽子去說,早就去說了。” 陸朝宗不是個好相與的人,除了蘇阮,哪里有人敢那般對他,生恐自個兒的腦袋掛在脖子上太累,想拿下來歇歇。 蘇阮放下手里的茶碗道:“厲將軍回來了?” “三過家門而不入,有骨氣的很。”蘇惠苒涼涼道:“現在在院子里頭跪著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奶娘不見辣,哇啊啊啊……要哄哄才能好??? ☆、147獨發 宋陵城外的破廟里聚集了很多人, 蘇阮踩著馬凳下馬車的時候正巧看到一男娃娃跌跌撞撞的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餓, 餓……”男娃娃還小, 連說都說不清楚,只知道抱著蘇阮的小腿喊餓。 蘇阮看的心里頭一陣酸楚, 趕緊把馬車里頭的糕點遞給了他。 男娃娃捧著那白胖胖的糕點就往嘴里塞, 噎的厲害也不愿意吐出來,嚇得蘇阮又給他拿了一碗溫奶過來。 這些破廟里頭的人顯然對宜倫郡君已十分熟悉, 自覺的排隊上前去領草藥。 蘇阮伸手撫著懷里的男娃娃,幫他擦了擦臉上的臟污。 蘇惠苒雙眸酸澀的蹲在蘇阮身旁, 用手里的繡帕擦了擦眼角的眼淚, “這仗真是打不得, 瞧瞧,受苦的還是老百姓。” 蘇阮斂眉,沒有回蘇惠苒的話, 只伸手替男娃娃拍了拍后背。 宜倫郡君分發完藥草,帶過來一婦人。“王妃, 夫人,這是通政使喬邵軍的夫人。” 眼前的婦人梳著低調的婦人髻,身穿松青色襖裙, 渾身透出一股平和的溫婉氣息。但不知道為什么,蘇阮卻覺得這個喬夫人動作說話時有些怪異。 喬夫人垂眸,動作輕緩的給蘇阮和蘇惠苒行了一禮,然后臉上露出一抹淺笑道:“早就知攝政王妃美名, 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常人。” 蘇阮抿唇輕笑,“皆是尋常人罷了,哪里不同常人了。喬夫人也是來分發草藥的?”說著話,蘇阮低頭看了一眼喬夫人拿著幾株草藥的手。 “是。”喬夫人不著痕跡的伸手拉了拉自己的大袖,然后緩慢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撫了撫蘇阮懷里的男娃娃,臉上顯出一抹迷蒙的悲切之情。 “喬夫人?”蘇阮奇怪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