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小皇帝心滿意足的止住了哭聲,然后抱著阿福跳下繡墩,往暖閣內跑去。止霜趕緊跟了進去。 蘇阮轉頭看了一眼對著她露出一副似笑非笑表情的陸朝宗,輕哼一聲之后使勁用繡帕擦手,然后冷眼瞧著陸朝宗道:“德兒染了風寒,我去蘇府瞧瞧她。” 說完,蘇阮提著裙裾起身就往外面去。 陸朝宗靠在繡墩上,伸出指尖點了點面前的水晶蝦餃。那水晶蝦餃皮白如雪,薄如紙,隱可見其粉白內餡,就如昨晚那披著一層雪膚之人,粉而溫。想到這里,陸朝宗不禁暗瞇了瞇眼,呼吸微重。 捏著手里的筷子,陸朝宗伸手將那水晶蝦餃戳破,露出里頭粉嫩的內餡,然后慢條斯理的將其放入口中,半闔起眼,就像是在品嘗什么珍饈美味一般。 若是蘇阮在此處,怕不是又要大呼一聲不要臉的流氓老家賊。 殿外,刑修煒替蘇阮備好了馬車,蘇阮帶著平梅往蘇府去。 刑修煒目送馬車駛遠,躬著身子進到殿內,“主子,王妃去了。” “嗯。”陸朝宗細嚼著嘴里的水晶蝦餃,回味起昨晚的滋味,甚覺美味。 緩慢睜開雙眸,陸朝宗那雙漆黑暗眸之中顯出一抹愉悅神色,他放下手里的玉箸道:“把姚太醫請去蘇府。再備些厚禮,我一同去。” 他的阿阮生氣了,他可得去好好哄哄。 “是。”刑修煒應聲,躬身退下。 這頭,蘇阮坐在馬車里,使勁的喝著手里的茶水。 平梅坐在一旁,有些擔憂的看向蘇阮,“王妃,吃些點心吧。” 蘇阮低頭看了一眼那被放置在茶案上的水晶糕就是氣不打一處來,“不吃。” 馬車外,寬大的街道上漸漸恢復人聲,一些以商為生的小販正在打掃商鋪,還有些占了攤位,戰戰兢兢的架起了攤子。 “啊……” “求求您,饒了我們吧,求求您了,我們真的沒錢啊……” 嘈雜的聲音從馬車窗子處傳來,在寂寥的街道上尤其清晰,凄厲非常。 蘇阮蹙眉,伸手挑開窗子瞧了一眼,只見一幫子人圍在零零星星的小攤子前,正在砸攤子。 “平梅,他們這是在做什么?”蘇阮奇怪道。 平梅探頭看了一眼那些打人的人,壓著聲音道:“王妃,這都是些街上的混子,現下不是剛剛打完仗嗎,他們這群人趁機占攤位,發橫財。” 這些混子游跡街頭,瞧見攤位有利可圖,就提前占了攤位,待那些小販前來擺攤時要錢,不給就砸。 蘇阮的眉蹙的更緊,她瞧見那小攤護著身后的女娃娃被小混子壓在地上打,女娃娃哭的厲害,一張臉都紅了。 蘇阮起身,踩著馬凳下了馬車。 平梅攙扶著蘇阮站在馬車旁,面露擔憂道:“王妃,咱們就只一個馬車夫。”那些混子可有好幾個人呢。 “后頭不是跟來了嘛。”蘇阮斜睨了一眼自己坐著的青綢馬車后。 平梅順著蘇阮的目光看去,只見一輛印著攝政王府徽記的華貴馬車緩緩而來,帶著十數錦衣衛,在寬大街道內尤其顯眼,囂張非常。 蘇阮轉身,走到那女娃娃身旁,將手里的水晶糕遞給她道:“好了,不哭了,吃水晶糕。” 女娃娃抬頭看向面前的蘇阮,呆滯滯的模樣。 “吃吧。”蘇阮用繡帕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子,然后抿唇輕笑道:“女娃娃多哭不好看,來,這個給你。” 把手里的繡帕遞給女娃娃,蘇阮指著上面的繡紋道:“這是梅花。” 蘇阮用的東西都是精致東西,就這么一塊帕子便能抵得上尋常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 女娃娃捧著手里的繡帕,突然壓著嗓子開口道:“你是觀音娘娘嗎?” 蘇阮一愣,面色更柔道:“我不是。” “那你一定是狐仙娘娘。”女娃娃抓著蘇阮的大袖,一雙眼哭的紅腫,“我見過廟里的狐仙娘娘,跟你一樣好看。狐仙娘娘,你救救爹爹好不好?我不要水晶糕,你救救爹爹……嗚嗚嗚……” 女娃娃又哭了起來,蘇阮轉頭看向那被打的滿臉是血的男子,面色神色有些難看。 “喲,這又是哪處來的一個管閑事的?”站在最前面的混子仰著下顎,瞧見蘇阮的容貌,一雙渾濁雙眸之中迸發出喜色。 這樣的貨色若是賣出去,可能讓他半輩子都吃穿不愁了呀! 對上那混子的眼,蘇阮露出一副嫌惡表情,“報官了嗎?” “哈哈哈,報官?老子告訴你,老子就是這宋陵城的官!”前幾日打仗,宋陵城內的官員死的死,傷的傷,而且現下宋陵城外也不平靜,陸朝宗要做的雜事非常多,但最關鍵的還是要穩住民心。 “夫人,您走吧,別管了。”躺在地上的男子啞著嗓子開口,說話時嘴里頭還在吐著血。“現下這宋陵城里哪里還有人敢管事呀。” “爹爹……”女娃娃哭哭啼啼的抱著男子,手里緊緊攥著那繡帕。“娘親走了,你不能丟下妞妞……” 蘇阮暗攥緊拳頭,斂眉看向前方的混子,厲色突顯。“就是因為無人敢管,你們這群東西才敢如此猖狂。” 混子的臉上顯出幾分怒意,但在瞧見蘇阮那張臉時卻奇怪的放緩了幾分顏色。“這位夫人,我可不管你是誰家的,現在這宋陵城內人人自危,我勸您還是別管閑事的好,您要知道,現在的宋陵城死個個把人,連來收尸的都沒有。” 這些事情蘇阮是聽止霜提起過的,藩王的軍隊有些趁火打劫,把宋陵城內的一些富貴人家洗劫一空,且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以現在的宋陵城就是一片混沌。 “那我今日還就是要管管了。”蘇阮挑眉,臉上顯出一抹冷笑。 那混子終于面露怒色,抬拳道:“那夫人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這樣的貨色賣出去,他可能好好穩賺一把。 “大,大哥……”突然,那混子身邊傳來一道顫音。 混子不耐煩的攥著拳頭轉頭,瞧見身后一字排開的錦衣衛,那鋒冷的繡春刀正對著他們的臉,雪白的刀鋒閃著寒光,印出那些混子慘白的面色。 “你這是要對誰不客氣?”陸朝宗負手而立于錦衣衛后,語氣散漫,卻帶著一抹難掩的狠戾。 “我,我,我……”宋陵城內,無人不識錦衣衛,更無人不識攝政王府的徽記。那混子哆嗦著一雙腿,直接就被嚇得癱軟在地。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一眾混子下跪,喊得哭天抹地的差點生尿了褲子。 “嘖嘖。”陸朝宗輕嘖出聲道:“你們要知道,現在的宋陵城死個個把人,連來收尸的都沒有。” ☆、146獨發 陸朝宗說話時, 語氣輕飄飄的就好似在與你說今日天氣晴好,但聽在別人的耳中卻滿是陰森寒意。 蘇阮偏頭, 瞧也不瞧那人, 徑直就上了自個兒的青綢馬車。 平梅隨在蘇阮身后,看著那錦衣衛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 當即就被嚇的跌了一個踉蹌。站在陸朝宗身后的刑修煒眼疾手快的扶住平梅。 平梅直起身子, 朝著刑修煒微微一福身,然后趕緊隨著蘇阮上了馬車。 滿身是血的男人跪爬著起身捂住女娃娃的臉, 女娃娃一臉懵懂的抓著手里的繡帕,耳畔處滿是那凄厲的吼叫聲。 狐仙娘娘真好, 是來救她爹爹的。 青綢馬車漸漸駛遠, 陸朝宗轉身瞧著那細碎的車墜子, 勾唇輕笑,然后也上了馬車。 小半刻后,青綢馬車到達蘇府。 蘇府的門房戰戰兢兢的從角門處探出半個腦袋, 瞧見青綢馬車上攝政王府的徽記,趕緊將人迎了進來。 馬車駛進內宅, 蘇阮就著平梅的手從馬凳上走下,就瞧見王姚玉提著裙裾,從不遠處急匆匆的奔過來。 “阿阮, 你怎么來了?” “母親,我來瞧瞧四meimei。”蘇阮朝著王姚玉行了一禮。 王姚玉趕緊搭住蘇阮的手道:“現下外面不太平,你這般冒冒失失的出來,怎的連個護衛也不帶?” “帶著呢, 在后頭。”那廝樂意當護衛就當護衛,只要別在她眼前晃蕩就行,省得她瞧了心煩。 蘇阮抿唇,拉著王姚玉往內宅里去道:“母親,四meimei如何了?” 聽到蘇阮提起蘇惠德,王姚玉嘆息道:“吃了藥也不見好,朱大夫說要再看幾日。” 蘇阮輕拍了拍王姚玉的手背安慰道:“母親莫急,朱大夫醫術好,四meimei的身體底子也好,過幾日指不定就全好了。” “唉。”王姚玉搖頭,不答話,片刻后才道:“怎么沒見攝政王隨你一道來?” 蘇阮偏頭,語氣微冷道:“他來不了,關我什么事。” 聽出蘇阮話中的不忿之意,王姚玉蹙眉道:“可是鬧別扭了?你呀,出嫁后的脾性愈發壞了。” “明明是那廝……”蘇阮鼓著一張臉,面色羞紅。 “什么那廝那廝的,那是你夫君。”王姚玉不贊同的道:“日后可不敢再如此信口就來了。” 蘇阮抿唇不說話,悶悶的往主屋內去。 屋內燒著炭盆,綺窗掀開一條縫,女婢趴在圓桌上歇息,榻上躺著蘇惠德。因為染了風寒,所以蘇惠德的整張臉都紅通通的,看上去有些氣弱。 蘇阮走到那女婢面前,輕拍了拍她的胳膊。女婢迷迷糊糊的抬頭看到蘇阮,嚇得登時就摔在了地上。聽到繡墩翻倒的聲音,榻上的蘇惠德翻了個身,顯然是有些被吵醒了。 蘇阮蹙眉看向那冒冒失失的女婢,壓著聲音道:“毛手毛腳的如何伺候好四姐兒。” 女婢伏跪在地,朝著蘇阮磕頭,嗚嗚咽咽的聲音從喉嚨里面傳出來。 “下去吧。”怕這女婢吵鬧到蘇惠德,蘇阮趕緊揮手讓人下去了。 女婢抹著眼淚珠子退了下去,穿過厚氈時瞧見王姚玉,趕緊更低垂了腦袋。 王姚玉奇怪的看了一眼那女婢,站到蘇阮身旁道:“這是怎么了?” “這小丫鬟偷懶睡覺不說,四meimei在睡著,還鬧出這般大的動靜,沒點子規矩。” “四姐兒睡了?”王姚玉探頭往繡榻處看了一眼。剛才還鬧騰的厲害呢,這會子怕是藥勁上來了就去睡了。 “睡著呢。”蘇阮朝著王姚玉壓了壓手,然后提著裙裾坐到塌旁。 王姚玉隨在蘇阮身后,替蘇惠德換了一塊額上覆著的帕子。 蘇阮接過平梅端來的熱茶輕抿一口道:“母親,剛才的女婢太年幼,不能好好照料四meimei,還是換過一個吧。” 聽到蘇阮的話,王姚玉替蘇惠德換著帕子的手一頓,良久后才嘆息道:“阿阮你不知。前些日子打仗,咱們府內發不出銀錢,婆子丫鬟大多被打發走了。近些日子緩過勁才新招來了一群小丫鬟,大多是些因為此次內戰而無父無母的。” 整個宋陵城內除了攝政王府一如往昔,其余的大家勛貴皆受重創,有的甚至還遣送了一半奴仆。而在宋陵城內戰的這幾日,蘇阮一直呆在攝政王府內,止霜也從不說這些事與她聽,所以她根本就不能想象到外頭的殘酷。 放下手里的茶碗,蘇阮想起剛才在大街上看到的事,不自覺的便捏緊了手里的繡帕。 “阿阮,此次內戰,宋陵城大傷,老百姓也傷的傷,死的死,逃的逃。整個宋陵城現下都要變成一座空城了。”